错婚一生2
爆毛姨姥2025-10-21 11:5611,856

5

一夜没睡好,我两个眼睛红肿着,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对上同事们震惊的目光,羞愧的像被打回原形的灰姑娘。

没人知道我和贺郁川领证了,这些人嫉妒贺郁川平日对我的偏爱,想当然觉得我被贺郁川甩了,嘲笑我这个拜金女竹篮打水一场空。

蒋婷假惺惺的为我说话:【都回自己工位去,许秘书已经很难过了,你们就别幸灾乐祸了。】

人事很快宣布了我的调职令,我从一人之下的许秘书,变成了办公室的保洁,蒋婷接任我的工作。

我提出辞职,人事主管眼皮都没抬。

【许棠,你的调任是贺总亲自说的,他还说你签了合同,在任期间离职公司有权向你索赔培训费。】

我想说我和贺郁川是合法夫妻,这家公司在法律上有我的一半,话到嘴边却哽住了。

贺郁川做这些事情之前,早就把所有的方法都想到了吧。

他向来是个未雨绸缪的人,何况对我的报复是他潜伏了两年的史诗巨作。

午休的时候公司的一群女人围在我的工位旁边。

她们是蒋婷的好朋友,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抱团欺负新人,边缘排挤她们不喜欢的人。

现在她们尖利着嗓子说我偷了公司的钱,抢过我的包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桌子上。

包里的东西掉在桌子上又滚到地上,拉链上的小熊玩偶被扯断,像是破烂一样被人踩了好几脚。

我立刻蹲下身捡起,却在骚乱之中被人临头泼下一杯水。

我倔强的将小熊攥在手里,站起身和众人互骂。

这场闹剧持续到前台匆匆忙忙跑来传信说贺郁川回来了。

她还是晚了一步,话音刚落,贺郁川就站在了办公室门口。

他问:【怎么回事?】

蒋婷匆匆站出来:【许棠偷了财务的钱。】

【我没有!】

我大声为自己申辩,话说到一半却猛然停住。

因为贺郁川勾了勾唇,漫不经心的问我:【你要钱干什么?想跑路啊?把钱藏哪儿了?】

【我还不了解你,平时就爱小偷小摸。】

我震惊地看着他,微张的嘴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望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嫌弃和厌恶,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我明白了,这个闹剧是贺郁川的授意。

公司这些人怎么敢随意拿公款给人泼脏水,

贺郁川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只是我真的想不明白。

你怎么可以任由别人骑在我头上诬陷我?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绝不会偷钱?

我到底做了什么事,你怎么可以这么恨我?

6

公款的事情不了了之,贺郁川说少了的钱自己会补上。

我冷眼瞧着他的自导自演,心里悲凉,恶心的想吐。

我没办法走,他招聘了一个保镖,时刻紧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而且我们领了证,不管我跑到哪里,贺郁川都能报警找我。

贺郁川没有将手机还给我,我也不愿为了一顿饭去向他低头。

趁着同事们去吃午饭,我打算去卫生间清洗一下小熊身上的脏污。

打开抽屉,里面的包却不翼而飞。

我立刻冲到了贺郁川的办公室,门内传出了他的声音。

【我跟她结婚,还不是因为她一个孤儿,势单力薄的掀不起什么风浪。】

【早就玩儿腻了,天天像个老妈子一样,你看着不烦?】

【过几天法人转给她我就跟她离婚,她能分到什么啊。】

【看着她在我面前试穿新衣服我就恶心,没胸没屁股的,跟你怎么比。】

蒋婷的娇笑声响起,空气里瞬间弥漫着情欲的味道。

即使亲眼见到了贺郁川的背叛,我依然不敢相信,他竟然对枕边人打着这样的算盘。

甚至将两人的闺房之事说成笑话,博情人一乐。

深吸一口气,我缓缓打开了门。

蒋婷坐在他腿上,把玩着我的小熊玩偶,我的包被随意扔在办公桌上。

看到我进来,贺郁川抬了下眼皮,搂着蒋婷的手也紧了几分

【你为什么要拿我的包?】

【你手脚不干净,我检查一下你有没有拿不该拿的。】

蒋婷看好戏一样看着我,长长的指甲不停扭动着小熊。

我颤抖着声音:【还给我。】

贺郁川盯着我,冷冷地笑,慢条斯理地说:【昨天的事情,你还没有给婷婷道歉吧?】

【你道个歉,我就给你。】

在一起这么久,贺郁川最知道那个小熊对我的特殊意义。

从前,不管我要什么,他都会想尽办法给我

现在,他用这个威胁我,要换走我的自尊和脸面。

我慢慢攥紧拳头。

【贺郁川,你到底想怎么样。】

心会突然就变冷的吗?

贺郁川从蒋婷手里接过我的小熊,蒋婷嫌弃地擦手。

【不知道这个脏熊怎么就这么吸引她。】

【可能磁场一样吧,都是不干净的东西。】

他抬起手,将那个小熊扔出窗外。

我尖叫着阻止,冲着窗户飞扑过去。

但是已经晚了。

眼睁睁看着最珍视的东西被人像垃圾一样丢出窗外,我急火攻心,直接晕了过去。

7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不再联系的好友。

她笑的很灿烂,跟我说她过得很好,不必担心。

我哭的很大声,紧紧攥着她的衣服,我说你带我走吧,我过得一点儿也不开心。

她微笑着,张开嘴想说什么,我却在这时被胃里的绞痛烧灼感惊醒。

一天一夜水米未进,我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疯狂需要食物。

饥饿感来势汹汹,如同大海里的苦水,一直翻涌,没有停止的意思。

察觉到身边有人,我睁开眼睛,贺郁川坐在卧室对面的沙发上,冷眼瞧着我。

他面无表情扔给我一袋面包。

我愣了两秒,猛然起身撕开那个面包。

在让人痛苦的想死的饥饿感面前,我没了尊严。

我咬了一大口,奋力咀嚼了两下,黏腻酸涩瞬间充满口腔。

低下头看见被我咬断的横截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绿色菌斑。

一阵恶心反胃感涌来,我想下床寻找垃圾桶,脚沾到地面却没了力气,直直跪了下去。

胃肠传来阵阵异响,我胃里空空,吐了满地酸水。

贺郁川有洁癖,但是现在脸上却满是戏谑。

【这就坚持不住了?】

【不过是过期的面包,就算里面夹了屎,你也会毫不犹豫吃一口吧?】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空气般虚无缥缈。

【贺郁川,为什么啊?】

【我做了什么啊?让你这么恨我?】

【你非得置我于死地吗?】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最后一句歇斯底里喊了出来。

【贺郁川,我求你,我做了什么事能不能告诉我?】

【能赎罪的我赎,赎不完的我给你打欠条。】

【这两年我自问对得起你,你放我走吧,我求你了。】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我。

身上冒出阵阵虚汗,我感觉眼前有两个贺郁川。

【许棠,这几天不好过吧?】

他俯下身,声音温柔又好听。

说出的话却好像淬了毒的尖刀。

【这世界上多的是不好过的人呢。】

【你就慢慢享受我给你提供的一切吧。】

8

可能是不想直接逼死我,贺郁川放松了对我的管控。

只是不管我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两个黑衣服保镖。

他解绑了我所有的银行卡,我手机里只剩下不到一百块钱。

我不想待在贺郁川的家,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走到了高中母校门口。

经常去的那家炒粉店和记忆里一模一样,斑驳的墙壁上粘了点儿黄斑,简陋但干净的餐桌上摆着辣椒醋。

老板娘比印象里衰老了几分,看到我的出现很惊喜,连忙扔下洗菜的盆子拉着我寒暄。

【许大学霸,好多年不见了啊。】

我微笑着点头。

自从高中毕业后,我就再也没来过这边。

虽然在一座城市,但我还是执拗的选择绕路,不愿再看到这里的一草一木。

她问我:【还是老样子?】

我点点头:【老样子。】

升腾着热气的鸡蛋炒米粉端上来,我习惯性拿起醋瓶子,想了想又放下。

店里没有客人,老板娘端着洗菜的盆子坐在我对面,一遍摘菜一边看我吃饭。。

我将头埋在盘子里吃的很大口,狼吞虎咽,被噎到一直咳嗽。

老板娘叹口气,拧开一瓶饮料递给我。

【你说当时,要是没有那事儿,你还不稳稳考上清北了。】

【那孩子也是命苦,眼看着就要过好日子了,临了临了被整了个这事儿,也是可怜。】

我沉默地往嘴里塞米粉,我加了三勺辣椒,辣椒片刺激着我的咽喉,被呛的眼眶通红。

一整盘炒米粉吃完,我还是感觉不到饱意,只好让老板娘再做一份儿。

可能是承受不住这两天的打击,可能大脑形成了饥饿创伤,虽然止不住地反胃恶心,大脑却一遍遍说着【再吃一份。】

拿着筷子,我终于放慢了吃饭的速度。

老板娘点燃了一根烟,问我有没有她的消息。

我心里有点儿酸涩。

【没有,她家里把她接走了,我们没再联系过。】

老板娘听得唏嘘,直叹气说我们本来都是上清北的好苗子,最差也是个211保底,没想到落了这么个下场。

我一言不发,眼泪却砸进盘子里。

老板娘慌忙地递给我纸巾。

【你这孩子,怎么好好地就哭了,哎,怪我多嘴。】

【这么多年了,本来也不是你的错,该放下就放下吧。】

【你不是说那孩子她亲爸亲妈是有钱人吗,兴许人家早就带着孩子出国了,咱以后也别琢磨了,这也不是咱能管得了的事儿。】

9

那个我们默契的约好不再提起的人,叫宋黎舒。

我们幼时是孤儿院的玩伴,本来和我一样随院长奶奶姓许,叫许丹,后来她被领养了,改名宋黎书。

孤儿院的冬天寒冷萧瑟,条件也不好,每天只能熬一锅猪肉白菜炖粉条给我们果腹。

里面的五花肉只起到一个调味左右,每个孩子只能分到一两片,少得可怜。

虽然是孤儿院,但是大家也早早觉醒了团体意识。

一个年长我们几岁的,被奉为大姐大。

分完餐回到宿舍,她霸道的要求我们站成一排,依次将碗里的肉夹到她碗里。

我大概是从小就很馋吧,前面的小孩子们乖乖听了话,我却直接冷了脸,抱着碗一言不发。

大姐大脸上挂不住,伸手就开始推搡我,试图将碗从我怀里抢过来。

别的小孩子们噤了声,不敢制止,更不敢告老师。

小小的宋黎书却站了出来,叉着腰指责大姐大的跋扈。

大姐大也没想到两个萝卜头有这么大的勇气,抡起袖子就要揍我俩,却被身形矫健的宋黎书躲了过去。

她打开门,尖叫着杀人了。

引得院长和保育员都向我们屋里走来。

面对大人们的询问,宋黎书不卑不亢,有理有据。

大姐大被通报批评,调去了别的宿舍。

我感谢宋黎书仗义执言,两个人成了最好的朋友。

她被领养的那天,我哭的不能自已。

宋黎书才5岁,却像个小大人一样仗义的拍拍我的肩膀。

【我的新家就在本市,以后咱们还能见面呢。】

我等了十年,等得几乎放弃了希望。

后来我上了高中,新生报到那天,一个身形窈窕的女生挡住了我的去路。

这十年,宋黎书出落得极其漂亮,唇红齿白,乌发如瀑。

她笑的明艳,说自己打量了好久,直到看见我笑起的酒涡,才确定我就是幼时的许棠。

她的养父母前几年因为一场意外离世,亲戚们哄抢了大部分财产,如今宋黎书只能靠着微博的存款过日子。

我住进了她的家里,每天一起去门口小吃店吃饭,晚自习坐在一起,挽着手去卫生间。

我俩的成绩都很好,稳居年级前十,老师常说这两个好闺蜜以后一个清华一个北大。

老板娘唠叨着自己贪玩的儿子,笑骂着让他向我们学习。

那时我们对未来充满了幻想,暗暗发誓以后买房子住在一起。

但是世界偏颇,厄运专挑苦命人。

宋黎书的美貌在贫瘠的生活中,就是原罪。

高三的一天,她兴奋的告诉我,自己找到了一个兼职,要去给小孩子做家教。

我隐隐有些担心,宋黎书却满不在乎地说哪有那么多危险。

有了这份工作,我们就不用每天计算着饭费,还有更多的钱买学习资料了。

我不放心,执意要求跟她一起去。

我陪着她去了三天,第四天下了暴雨,我生理期到了,痛的在床上打滚。

宋黎书给我准备好了红糖水和止痛药,就急匆匆出了门。

我等了好几个小时,宋黎书都没有回来。

不顾小腹的剧痛,我虚弱的披上衣服准备出门找。

打开门的一瞬间,宋黎书浑身湿透地摔了进来。

她推来我想要搀扶的手,跌跌撞撞进了卫生间,一晚上都没出来。

在她撕心裂肺的哭声中,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个女孩子最贞洁的东西,没有了。

眼前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转,铺天盖地的痛苦席卷而来。

我艰难地站起身准备报警,却被宋黎书死死拦住。

【棠棠,别。】

【他拍了视频。】

我们太弱小了,我们对坏人的认知太少了。

我们得保住宋黎书在这个小城的最后的尊严,我们没有办法。

可是那天的事情还是传了出去。

老师对我们不再热情,同学们见到我们议论纷纷。

我们开始沉默寡言,成绩也一落千丈。

宋黎书甚至出现了精神类问题。

她总在深夜尖叫着惊醒,抱着日记本瑟缩地蜷在角落。

周围的一点风吹草动,她都在疑神疑鬼,觉得所有人都在背后骂她放荡不知廉耻。

一筹莫展的时候,我甚至想带着她退学离开这里。

天无绝人之路,公安传来了好消息,宋黎书和DNA和基因库的一对寻亲者吻合,她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了。

她爸妈来得迅速。

班主任将宋黎书叫出教室,她就再也没有回来。

下课的时候我追到学校大门口,只看到绝尘的汽车。

小吃店老板娘嗑着瓜子,感慨宋黎书命好,亲生父母开着豪车来的,一看就是有钱人。

从那天之后,我就又是一个人了。

宋黎书再也没有联系过我。

我总会在零碎的时刻想到她。

宋黎书现在过得好吗?

她还会不会时常梦魇?

我们还会再相见吗?

10

回到贺郁川的家时,天都黑透了。

他坐在沙发上,穿着宽松的浴袍,头发还氤氲着水雾,锋利的锁骨上带着星星点点的吻痕。

看起来刚结束过一场酣畅淋漓的欢爱。

【你今天倒是逍遥。】

看吧,他对我的行程了如指掌。

我没理他,转身就要上楼。

他快步走上前,黑着脸捏上我的手腕。

他的力气极大,我却感受不到痛了。

【贺郁川,你累不累啊?】

【不想说就不要说了,真的,我累了。】

他猛地将我甩向楼梯。

我没摔倒,手腕却传来钻心的疼。

这几天,贺郁川所有凉薄狠厉的样子我都见过了。

却是第一次看见他盛怒的脸。

【你很委屈?对吗?】

他俯下身,一字一顿的问我。

我其实挺想哭的,但是这几天早就哭干了眼泪。

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像是吞了一口的玻璃碴子,满口鲜血却吐不出来。

【去哪儿了?】

......

我盯着他的眼睛,像是在看一个极大的笑话。

【我再问你一遍,去哪儿了?】

【我等了你多久你知道吗?】

我感觉好没意思啊,一切都好没意思啊。

【贺郁川,自欺欺人好玩儿吗?】

【我不想陪你玩儿下去了,我觉得没意思,特别没意思。】

贺郁川愣了一下,眼底似乎有一抹受伤的神色,我觉得是我眼花了。

眼前的贺郁川,既狠厉,又凉薄。

【我花那么多心思娶了你,怎么能没意思呢?】

【你怎么能活的那么开心呢,你得赎罪,你得一辈子赎罪。】

【贺郁川!】

我猛地拔高嗓音,确认了他眼里的狠辣薄情时,我觉得我快疯了。

被我曾经相爱的爱人逼疯。

【贺郁川,我最后问你一次。】

【为什么?】

我哑着嗓子质问他,他垂下眼眸不再看我。

我想不明白,到底是怎样滔天的恨意,让这个工作狂肯花费心思下了这么大一盘棋,只为了折磨我这个普通人生不如死。

我也想不明白,贺郁川这两年对我的好都是装的吗?整整两年,他怎么就能那么完美的表演爱意,毫无破绽?

可他的嘴角很快扬起一抹冷笑。

【再过几天,我带你去看答案。】

【你慢慢接受良心的审判。】

11

可我不想等了。

贺郁川将主卧留给了我,我坐在窗前的沙发上,喝了一整瓶的红酒。

我酒量很差的,现在却出奇的清醒。

将贺郁川之前买给我的娃娃摆在面前,我一件件述说这些年的过往。

我明明算是个好人的,看见流浪的老人会将身上的零钱留给他,天灾人祸我会捐款,猫猫狗狗我也在善待。

我自知孤儿在这个社会毫无依仗,这些年恪守本分,照章办事,不敢出半点风头。

我不知道我有什么罪无可赦的地方,我也不想知道了。

借着酒劲儿,我打开窗户,闭上眼睛跳了下去。

二楼的高度不算高,楼下是松软的草地。

门外有贺郁川的保镖,我不敢走大门,爬起来的一瞬间顾不上摔破的伤口,没命的往前跑。

逃出这个范围,我才敢借着路灯微弱的光芒查看身上的伤痕。

伤痕交错,新旧都有,前两天的伤口刚刚结痂,又被覆盖上新的伤痕。

我跳下来的幅度不算大,却依然牵扯到了旧伤口,结痂被掀翻,渗出猩红的血。

手机里只剩一百块了,我舍不得打车,穿着拖鞋徒步走在柏油马路上。

我买了一瓶白酒,眼前逐渐出现了跨江大桥。

深夜的城市静谧,大桥上只有偶尔的车辆疾驰而过。

我坐在桥上,手指划拉着手机。

手指顿了顿,我还是拨通了贺郁川的电话。

等候音响了很久,他终于接通了电话。

他睡意惺忪,言语里带着睡意。

【贺郁川,要是有来生,我绝对不会再来你公司面试了。】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然后嗤笑一声。

【许棠,我怎么之前没发现,你还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呢?】

【别装了,你这种人最怕死了,祸害遗千年。】

......

他说的对,我恐高,我怕水。

我比绝大多数人更珍惜生命。

但我现在不想跟他争辩什么了,只想跟他告个别。

跨江大桥真高啊,江水在夜色下黑黢黢的翻腾。

可我是我喝了很多酒,喝了酒的人有更多的勇气。

旁边有汽车驶过,响起尖锐的喇叭声。

贺郁川忽然拔高了音量。

【你在哪儿?】

我腿还是有些发软,我本来不想跳的。

但是现在我好像跟贺郁川证明一些什么。

证明我比他想象的坚强,比他想象的胆子大。

我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我也不想跟他这么折磨一生。

贺郁川的声音越来越大,我听的心烦意乱。

除了领证那一天,我没见过他的情绪这么激昂。

可能演戏演久了,多少掺杂了点儿真情实感吧。

所以他领证那天才会掉眼泪。

所以他现在才会这么疯狂。

但我不想听了。

将手机放在岸边,我站起身,准备纵身一跃。

12

我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儿,我没死,旁边盯了我很久的钓鱼大爷拉住了我。

大爷安抚好我的情绪,接起贺郁川的电话,焦急地让他快来。

贺郁川到的很快。

他没说话,紧蹙着眉头盯着我。

我想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无所谓。

被我漠然的态度刺激到,贺郁川抓起我的胳膊,拉着我快步上了他的车。

一路风驰电掣,不是回家的方向。

车子开了两个小时,在一家私立医院门口停住了。

我不知道贺郁川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他伸出手,像以前无数次一样打开我的安全带。

【进去吧,你要的答案在里面。】

【过了今天我们就去离婚,我放过你了。】

我像个木偶一样跟在他身后,电梯的楼层一点点变高,穿过一条条长长的走廊,跟着他进了最尾间的病房。

隔壁的人听到他的声音,打着哈欠出来。

【川川,你来了啊。】

【今天怎么这么早?这位是?】

贺郁川礼貌的打了个招呼,却只字未提我的身份。

他问:【岚岚这两天怎么样?】

那人摇摇头:【还是老样子。】

贺郁川没说话,轻轻打开房门带我走进去。

病床上躺着一个年轻的姑娘,乌黑柔顺的短发,睡颜温柔恬静,看得出虽然在生病,但是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她的枕头底下压着一个本子,只露出一角,我却莫名的眼熟。

她警惕性很高,虽然在睡梦中,还是察觉到了我们的目光,尖叫着惊醒。

透过窗外的月光,我震惊地立在原地。

宋黎书!她是宋黎书!

宋黎书没有立刻认出我,她尖叫着将枕头砸向我们,让我们滚出去。

我看着她瘦削的脸颊和身上的病号服,眼泪扑簌簌往下掉,胸口闷得透不过气。

我此生唯一的挚友,携手搀扶着度过了那么多艰难岁月的宋黎书,唯一共同规划过未来的宋黎书!

我幻想过她一万种幸福的未来,却从没想过她在医院,在精神病科住了这么多年。

如果当时我没有让她就这么离开,而是陪着她走过那段艰难的日子。

现在的宋黎书是不是会拥有另一种生活?

我狼狈地跪坐在地上,双手疯狂地捶打着地面,肩膀剧烈颤抖,不受控制地嚎啕大哭。

【黎书,我是许棠,你不认得我了吗?】

【你好好看看我,我是许棠,我们以前住在一起,每天一起吃学校门口的炒米粉。】

【你不记得我了吗?】

宋黎书慢慢平静下来,好奇地端详着我的脸。

我将头发统统别在耳后,露出她常见到的发型。

宋黎书愣了好一会儿,颤栗着发出动物哀鸣般的哭泣声。

【棠棠,你是棠棠?】

【棠棠,你来了?】

【棠棠,你带我走吧,我好想你啊。】

13

安抚好宋黎书时,她的父母也匆匆赶到。

一个很威严的中年男人和他珠光宝气的老婆。

贺郁川走上前,低声叫了一句爸妈。

我怔愣地望着他,好像从没认识他。

我之前撒娇问他为什么不带我回家见家长,贺郁川顾左右而言他,有次被逼急了,坦言自己是孤儿。

他说自己爹妈早死了。

我还真的信了。

我曾经满心期待的见家长,居然发生在医院的病房前。

听说我是宋黎书认祖归宗前的朋友,女人没说什么,上下打量着我。

通过和这一家三口的交谈,我终于知道了那个可笑的真相。

宋黎书本就受到巨大打击精神出了些问题,本以为换了个环境对她的病情有好转,结果宋黎书日夜念叨我的名字,精神问题更严重了。

贺家父母觉得这件事丢人,将她锁在家里,宣布康复之前不许她跟外人见面。

贺郁川听说找到了丢失的妹妹,急匆匆回了国。

那时宋黎书的精神问题已经很严重了。

她拒绝跟人交谈,日日夜夜抱着她的日记本。

她忘记了所有人,独独记得朝夕相处近三年的我。

于是她每天在纸上写我的名字。

嘴里念叨着许棠。

贺郁川听说自己的妹妹受到了欺负才变成这样,他尝试着跟宋黎书沟通过几次。

但是宋黎书只是目光呆滞,一遍遍重复我的名字。

【许棠。】

【找许棠。】

那时候我已经高中毕业了,我是孤儿居无定所,贺郁川找不到我,想当然认为是我把自己妹妹害成这个样子。

我追问了这么久的真相。

只是一个可笑的误会。

我奉为神明的爱情也只是一个傻逼糊里糊涂的复仇计划。

我动了动嘴唇,说不出的酸涩在心里翻腾。

眼底漫上一阵悲凉,我垂下眼眸,声音里带了一丝沙哑。

【你们如果真的爱她,怎么会不愿意去打听打听她这些年的日子。】

【不相信我没关系,宋黎书养父母家里还有她的日记。】

【她是我曾经相依为命的家人,我不会害她的。】

贺郁川的眼神染上几分愧疚,站起身想跟我说点什么。

我盯着他的眼睛:【你记得那个小熊吗?那是宋黎书送给我的最后一个生日礼物。】

【她亲手做的,被你扔掉了。】

【扔在公司楼下的垃圾堆里,我再也没找到了。】

看着贺郁川逐渐泛红的眼眶,我起身想离开,却感觉眼前天旋地转,直直栽了下去。

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很快被浸湿,空气中瞬间弥漫着一阵血腥味。

14

我怀孕了。

小生命真的很顽强,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流了这么多血居然还能留下来。

贺郁川站在我床边,欣喜若狂地看着我。

看见我醒来,他颤抖着手摸向我的肚子。

【棠棠,医生说你有些先兆流产,咱们好好养胎,孩子肯定会健健康康的。】

我问他宋黎书怎么样了,贺家父母去哪儿了。

他说宋黎书今天的情绪平静了好多,贺家父母回去准备我们的婚礼了。

我撑起身子望向他:【医生呢?】

医生匆匆忙忙进来,我示意贺郁川回避。

病房的大门被关上,看着医生关切的眼神,我顿了顿。

【这孩子能打掉吗?】

【现在还小,可以药流吗?】

我的话音刚落,门就被猛然踹开。

贺郁川咬紧牙,青筋暴起。

【棠棠,你非要这样吗?】

看吧,他可能有过片刻对我的愧疚,但是现在他问我【非得这样吗?】

贺郁川红了眼睛,医生默默退了出去。

【棠棠,我补偿你,你怎么开心我就怎么做。】

【我对不起你,我混蛋,可我真的知道我错了。】

我平静地看着贺郁川。

【我跟你再无相见,就是最开心的事情。】

我很喜欢小孩子的,但是我坚定的认为每个孩子的出生都应该带着父母的期待和爱意。

稀里糊涂的降生,对孩子不公平,对我更不公平。

我的人生不能捆绑在一个不爱我的人身边。

何况这个人曾经处心积虑想要拉我下地狱。

补偿我就不要了,可能是孕反的关系,可能是对贺郁川太失望了。

我现在看见他就会生理性反胃恶心。

对上我眼中的冷漠,贺郁川却突然情绪失了控。

他疯了一样砸了病房里所有的东西。

我无波无澜看着他。

【贺郁川,别发疯了。】

【我不会要这个孩子的。】

15

医生不让我出院,我就抱着被褥去了宋黎书的病房。

打开门,我看见宋黎书抱着一个本子缩在床上。

她还是那么漂亮。

但是她现在没了当年的灵气,面孔呆滞,神情麻木。

看见我的一瞬间,她紧紧盯着我,一动不敢动,嘴里机械的念叨着别过来。

我的心像被一块巨石压住,闷得我喘不过气。

我眼眶酸酸的,慢慢走上前,迎上宋黎书恐惧迷茫的眼神,轻轻拉住她的手。

【黎书,我是许棠啊,你还记得棠棠吗?】

宋黎书有些恍惚,却没有拒绝我坐在她身边。

我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听懂我的话,但是我太想有个人能听听我说话了。

三月中旬的江南小城潮湿阴冷,病房里开着空调,干燥的让人想打喷嚏。

我捂住鼻子,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断断续续地说着,说着我们在孤儿院的时光,说着那十年我对她的想念,说着久别重逢的喜悦,说着住在一起的那段美好的日子。

说到她走后的日子,说着贺郁川对我预谋已久的报复,无尽的酸涩痛楚涌上心头,我压抑着哭声,那段隐藏于岁月的伤口再次被揭开。

我哭着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当时不应该让你自己去。】

【对不起,我以为你去过了好日子。】

泪水汹涌的滑落,撕裂的疼痛像洪水一样淹没了我。

我深深地埋下头,我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宋黎书,我想要躲开这种疼痛,但是无处可藏。

宋黎书呆滞的眼眸终于有了反应,她抬起手,轻轻地擦拭着我脸上的泪珠。

【棠棠,不是你的错。】

她低沉沙哑的声音传入耳中,却像一道惊雷炸响。

我错愕又惊喜地盯着她,张开嘴想说点儿什么,却好像失音了一般。

宋黎书还是呆呆地。

声音却明朗坚定,清晰可闻。

【棠棠,你要开心。】

我抓住她的肩膀,想要跟她再说点儿什么,宋黎书却低下头,任由我怎么摇晃呼喊,再不说一句话。

16

贺郁川走了三天。

他叫人日夜不离跟着我,二十四小时贴身照顾我的起居。

看着他事无巨细跟阿姨交代我的饮食习惯,我突然笑了。

其实,在那两天的忍饥挨饿后,我每次吃东西都会吐出来。

这两天我瘦了很多,看着镜子里凹陷的脸颊,我觉得自己老了好多啊。

他再回来的时候,风尘仆仆,身上裹挟着雨城的湿冷空气。

我下意识偏过头,不想看他。

他却很兴奋,言语里止不住地欢喜。

像是解决了天大的麻烦。

【棠棠,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我把蒋婷开除了,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了。】

【咱们马上办婚礼,我风风光光娶你进门。】

他兴奋地将辞退文件拿给我看,手上止不住地颤抖。

我没有接,任由那些盖着公章的纸散落一地。

我冷笑着看着他。

【贺郁川,真正的凶手还在我面前活蹦乱跳呢。】

贺郁川僵住了,眼泪倏地在眼眶地打转。

我拿起手机递给他。

邮件里是我昨天收到的裸照。

贺郁川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殷红的鲜血瞬间溢了出来。

他脸色苍白,眼睛瞪得大大的,身体不住颤抖,嘴唇也不住地动着。

我垂下眼眸:【没意思,贺郁川。】

【你说过的,会放了我的。】

闭上眼睛,心脏好像已经不会痛了。

【我们早就不是一路人了,没必要。】

我转头看向窗外,现在是三月的雨城,海棠花的花期是四月。

我想我大概是等不到海棠花开了。

贺郁川眼泪汹涌地落下,撕心裂肺的大喊大叫。

护士匆匆忙忙赶来,凑在贺郁川耳边低语。

贺郁川平复好心情,拉着我一路狂奔上了楼。

宋黎书突发脑梗,生命垂危。

贺家父母匆匆忙忙赶来,和我们一起焦急地等在手术室门口。

贺母有些愧疚,想跟我说些什么。

我直直地看着她:【如果你们真的爱宋黎书,怎么忍心让她变成这个样子。】

贺郁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手术室的门在此时拉开。

面无表情的医生宣布手术失败,询问哪位是许棠。

我跌跌撞撞跑进去。

大概是回光返照,宋黎书恢复了短暂的清明。

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静静地望着我,落下两行清泪。

【棠棠,我撑不住了。】

【我先走了,做不了你一辈子的娘家人了,对不起啊。】

【棠棠,你以后得开心点儿,做你觉得高兴的事。】

宋黎书声音很小,我跪在地上,努力听清楚每一个字。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用尽全部力气,努力拉住我的手。

心跳监护仪发出滴滴的警报声。

我伏在永远沉睡的宋黎书身上,失声痛哭。

这个破烂世界,我唯一的牵绊,没有了。

17

宋黎书的葬礼办的匆匆忙忙。

贺母担心我肚子里的孩子,我不顾她的反对,执意在宋黎书灵前烧了7天的纸。

我感觉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浑身没有力气,每走几步都要歇一会儿。

贺郁川请来了医生,只说我是气血亏虚忧思过甚,开了好多中药。

我讨厌中药的苦味,也讨厌贺郁川虚伪的脸。

葬礼结束,他一连走了好几天。

那封陌生邮件被撤回了。

再过了几天,同城发生了一起火灾。

官方通报说一蒋姓女子忘了关燃气灶,导致了这场悲剧。

呼吁大家安全用火。

我合上手机,不想去思索其中的缘由。

贺郁川回来那天,特意剪了个利落的头发。说要从头开始。

他深情款款单膝跪在我面前,小心翼翼将戒指戴在我手上。

这几天我瘦的脱了像,戒指晃晃荡荡戴不稳。

贺郁川自我安慰,说后期营养上来了就会胖一点的。

他说:【棠棠,我对不起你,但我真的很想弥补你。】

【棠棠,我当牛做马补偿你。】

【棠棠,我真的爱你,不管你信不信。】

【我真的,真的很想跟你有个家。】

【我真的很想跟你有个家。】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还有一丝期待。

我笑着点头。

我说我想去宋黎书家里走一走,他很高兴,但是要求跟我一起去。

在那间低矮的平房里,我拿出宋黎书的日记。

一字一句读给他听。

过去了这么多年,宋黎书都不在了。

她的,不,是我们两个的。

新华字典说: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但是我们的未来在那个暴雨夜就失掉所有颜色了。

那个男人得到了报应,听说他半夜喝醉酒,被高压电电死了。

可是宋黎书还是没等来我们幻想过的正义。

法律没有制裁他,天道将他收走了。

贺郁川一言不发,回家的路上一路风驰电掣。

我吐的昏天黑地,贺郁川将头埋在方向盘上,呜呜地哭出声。

夜幕还没降临,天边却炸开一束烟花。

像极了之前的跨年夜,那时贺郁川还会用满眼的爱意望着我。

也好像我和宋黎书一起度过的除夕,她手脚麻利地包饺子,催促我将电视的声音调大一些。

白日焰火,兰因絮果。

18

我死亡的那天,家里的海棠冒出了第一个花苞。

我是有预感的。

一连好多天,我夜夜梦到宋黎书。

梦里我像第一次一样,哭着让她带我走。

她站在漫天花海里,笑意吟吟,一言不发。

贺郁川找了几个阿姨,日日在家换着花样给我做饭。

他辞退了一大批人,身体躬行的工作。

吃过晚饭后,我让阿姨们早点休息。

化了个久违的妆,穿上领证那天的白裙子。

我放了满满一池子热水,赤着脚踩在浴室的地面上。

我想贺郁川回家以后会发疯吧。

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忘不了宋黎书呆滞恐惧的目光,忘不了我真心爱过贺郁川的那两年。

我忘不了自己倒在血泊里,忘不掉他伤害我糟蹋我的样子。

所以,我骗了他。

手腕迅速染红了整个浴缸,我却感觉不到疼痛,闭着眼睛沉入水底。

身体逐渐轻盈,我看见宋黎书欢快地向我招手。

我想跑过去找她,身后却传来贺郁川撕心裂肺的呼喊。

贺郁川抱着我枯瘦的身体,疯了一样要求医生将我救活。

我恍恍惚惚,怎么会救得活呢。

我早就死了啊。

我看见医生给我止血,给我做心脏按压。

听见医生说节哀。

我的葬礼办的比宋黎书还要仓促简陋。

我的坟墓在宋黎书旁边,矮矮的墓碑旁摇曳着盛放的海棠花。

贺郁川将公司抛之脑后,将自己整天关在屋子里。

后来他干脆把公司卖掉了。

日日借酒浇愁,哭的不能自已。

他逐渐消瘦,我知道他的身体已经垮了。

他狼狈的样子,让我第一次重新认识了这个人。

我希望他好好活着。

带着对我和宋黎书的愧疚。

好好活下去。

他日思夜想的妹妹,伪装了两年的爱情。

他那么期盼孩子的降生,期盼和我重新开始,好好过日子。

他热烈的亲情和爱情,成了我和宋黎书的催命符。

我想这一辈子,他都会活在痛苦中吧。

19

贺郁川死在了那年的冬天。

他是自杀的。

那年冬天,江南下了雪。

落了一片天地白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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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婚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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