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落在柳云儿的身上,以审判罪犯的姿势,要活寡了她般。
柳云儿的心在恐惧中收紧,她的目光怯生生的落在申弈磊的身上,他也看着她,目光阴沉的让人心慌。云儿的脸色越发的惨白,想要开口解释,却忽然。
“啪!”
申夫人冲过来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她的脸上,气结的用手指着她颤声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怎么下得了手?!就算是你再怎么想跟弈磊在一起也不能对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动手!”
柳云儿的泪水跌落,她没有啊。可是没有人相信她,也没有人愿意听她的解释,她在他们的眼里现在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申夫人看着她,苍老的面容痛苦的抽搐几下还是绝然的指向门口,“你走吧,我们申家不能再留你。”
云儿的泪水串串如珠,扑通一声跪在夫人老爷的面前,“干爹,干娘,云儿真的没有做。求你们别赶我离开。我也知道大家很难相信,可是我对天起誓,我真的没有做。”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白素素打断。
“爹,娘。”她也扑通一声跪在申老爷申夫人的面前,“如果你们执意要留下这个女人那么我离开。”她的手臂拉住身边的弈磊,“我跟弈磊带着孩子一起离开。”
云儿的身体就无力的瘫软在地上,许久才站起身来。她怎么可以让他们离开?怎么可以让弈磊离开?这是他的家啊。咬牙忍住所有的委屈,她看向众人,“好,我离开。“只是我这样的害小姐,总该受些惩罚才对。”说完她奋力的向着门柱撞过去。
“砰!”的一声,惊住了房间里的所有人,鲜血顺着柳云儿的额头奔流。
她转回身来,看着白素素,“我这样做不是为了要赖着留下来。我是真的要惩罚自己。我会马上离开。”她的目光又看向申老爷申夫人,最后落在申弈磊的身上,目光悲伤而绝望,“只是在离开之前,有几句话我一定要说。少奶奶一直说是我害了小姐,一直说是我抱过小姐她就没气了。可是,在这个房间里,在少奶奶和奶妈的眼前,我怎么对小姐下手?”
说完她凄凉的笑笑大步的奔出门去。额头的鲜血大片的跌落,模糊了她的视线,分不清是血是泪。
小菊看着她心疼的追上去,追着她走出门去。而申弈磊看着她离去的目光变的几分幽深,脸色也越发的阴沉。
庭院的甬道上,柳云儿疾步的奔回自己的卧房,迎面正碰上焦急赶来的大夫。他的目光看到云儿那满额鲜血的模样惊的倒抽一口冷气,又被家丁焦急的奔向少爷少奶奶的房间,去为小姐医治。
“大夫来了。”家丁的一句话惊醒所有的人,大家纷纷让路,让大夫走到小姐的摇床前俯身为她把脉诊治。
少顷之后,大夫为小姐诊治完抬起头来道,“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因为气闷引起的忽然失去鼻息,缓过气来就没事了。”
众人听罢都长长的松口气,奶妈却是抱怨道,“一定是那个云姑娘用手捂住了小姐的鼻息,害她气闷失去鼻息。”
大夫的目光里就闪过一丝凌厉,转头问,“你说的云姑娘是刚才那位头破血流奔过去的姑娘吗?”
奶妈点头。大夫的脸上却是露出了深意的笑意,目光看向申老爷又看向申夫人,最后落在申弈磊的身上。
申弈磊看出大夫有话要说,摆摆手让所有的家丁仆人都退下。沉思一下又安慰父母几句让他们也离开了房间。
“先生有话要说?”
大夫点头,捋捋颌下的几撮山羊胡子,“你们认为小姐的闷气失去鼻息是因为那位云姑娘用手捂住造成的?”
申弈磊的目光就变得幽深凛冽,听大夫把话说完。
“那位云姑娘的伤势好像不轻啊,需要马上调理才好。”他笑笑,又转回话题说,“小姐的气息全无并不是因为有人用手刻意让她失去呼吸,而是因为她睡觉时被子没有盖好,在她踢打的时候包裹住了头,因为时间长才造成的气闷和短时间的没了气息。”
白素素的身体忽然僵住,申弈磊的目光却是凌厉看向她,带着气恼和愤怒。
大夫又说,“少爷要不要我现在去为那位云姑娘看看额头的伤?”
另一边柳云儿的房间里,小菊用手绢为她轻轻擦着额头上奔流的鲜血,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她急的泪水都掉下来。
云儿却笑笑推开她的手,为她擦了眼泪说,“你若是真的待我好,就先帮我把行李收拾好。”
小菊点头,还是忍不住掉这泪去为她收拾行李,嘴里嘀咕着,“我知道你不会做这样的事,我相信你不会这样做。都是她们陷害你的。你说的那么明白,在少奶奶她们的眼皮底下你怎么有时间做那样的事情,怎么能害了小姐。可是他们都没长眼睛吗?没长耳朵吗?为什么没有人相信你?……”
云儿听着她的唠叨,用一段白绫缠住头上的伤口,虽然还是有血不断的溢出来,但是好多了。
小菊收拾好她的包袱走到她的面前,望着那还是血丝渗出白绫的额头心疼的问,“很疼吧?”
云儿摇头,再疼也没有她的心更疼。她就要离开这所大宅了,再也见不到她的弈磊了。
可是,离开这里她又该去哪里?等待她的又会是怎样的命运?回舅母哪里吗?看着她被这样的赶回去,她又会怎样的对付她?
大概又是要去卖掉吧?只是这一次又会卖给谁?卖给什么样的人?
想着云儿凄凉的笑笑,伸手从衣袖里取出那只蝴蝶发簪递到小菊的面前说,“姐姐最后再求你一件事,帮我把这个还给你们少爷。”
小菊不解的皱眉,“还给?”
云儿没有回答,只是拿起她的包袱转身走向门口。她已经等的太久了,等了十年,换来的却是今天的局面。她不恨弈磊,既然是苍天不给他们缘分,那就让他们彻底的结束吧。
只是她的心为什么会这样的疼?疼的她自己都感觉快要死去。可是她不能死,她害怕她死了有一天弈磊会想起曾经那个站在城门外雪地里的小女孩,会内疚,会心疼。她要活着,即便是不幸福,不快乐,她也要为他坚强的活着。
吱呀一声推开房门,申弈磊带着大夫出现在门口,却发现在这素雅的房间里只看到空落落的小菊,“云姑娘呢?”他问话中眉心已经皱紧。
小菊忍不住的轻叹一声,“走了。”
申弈磊的目光更是浓烈的拧紧,“走了?很久了吗?”
小菊却是失神般的回答“很久了。”全部心思都落在手里的这只蝴蝶发簪上,她不明白这发簪跟少爷还有云姑娘有过一段怎样的故事。
弈磊轻叹一声,摆摆手,让那大夫离去了。
然后他转身也准备离开,小菊却是忽然喊住了他的脚步,“少爷。”小菊走到弈磊的面前,把手里的发簪递到他的眼前,“这是云姑娘留下的,她让我‘还给’少爷。”她不解的故意的加重了那还给两字的语气。
申弈磊的目光却是落在在发簪上的时候变的悠远。
往日的一点点轮廓慢慢的在脑海里回绕,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他跟爹到邻城去收账,回来的时候他在马车上看到城门外墙壁哭泣的小女孩,她的身上落满了雪花,小脸上的泪珠都凝成了冰珠。让他忽然好心疼。
他就执意的跳下马车去,走到她的面前替她擦泪水,让她不要哭,问她为什么不回家。她告诉他她没有家了,她的爹娘都死了。她被放在舅舅家,舅母对她不好,把她赶出城门外来,舅舅不来找她,她是不敢回家的。
可是当时天已经快黑了,他真的好心疼她,好担心她,可是他知道他不能带她回家。爹爹不会答应,她的舅舅也会因为找不到她着急。
可是她的眼泪,她脸上被冻的发紫的颜色,都让他想要杀人,想要杀死那个这样欺负她伤害她的可恶的舅母。他真的很想保护她,可是他还没有长大。
于是,他从衣袖里掏出他为娘卖的蝴蝶发簪交到她的手上,对她说,“你不要哭,等我长大了你拿着蝴蝶发簪来找我,我娶你,就再也没有人赶欺负你,没有人敢不让你回家了。你记住我叫弈磊。”
她就握着他的发簪笑了,带着泪珠笑了。那是他记忆里最美的笑容。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小女孩就是如今的云儿。
拉回思绪,他懊恼的握紧拳头,转身大步的走回自己的书房去。砰!的关上房门,他抓狂的来回踱步。他该去把云儿追回来的,可是他的身份,和现在发生的这些事,他又不能去。
好吧!拳头重重的打在自己的掌心,那就让我把这里所有的一切麻烦都解决了再接她进门吧。接她进门,要风风光光的把她接进门。不是二房,而是他申弈磊名正言顺的少奶奶。
想到这里,申弈磊大步的奔回房间去。
白素素看着他,看着他铁青的脸色,看着他阴沉的眼神不由的收紧了心。连望着他的目光也跟着怯生生起来,她知道他回来兴师问罪了。
申弈磊看着眼前的白素素,俊美的面容冷酷无情,“你该收拾东西离开了。”他劈头就丢出这一句,白素素的身体彻底的僵住,该来的还是来了。她害怕也没有用。原本在她发现申弈磊对柳云儿的感情时她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她看到他对她的在意,就连别的男人对她有说有笑,布菜讨好他都失控的踢桌子离开,又在看到那个男人对云儿无理之后暴跳到半夜她就知道他是爱那个云儿的。
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而已。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就想要赶走云儿,所以今天才借机上演了这出戏码,只是没想到会被那个多嘴的大夫戳破。
“你今天上演的戏码还不够吗?”申弈磊的阴沉的声音又传来,“别忘了当初我们的约定,我为你赎身,你为我解决爹娘bi婚的难题。我不是不想娶亲,只是想自己慢慢找一个心仪的人。这一点你很清楚。”
白素素点头,申弈磊又说,“这个孩子是我至交好友的遗孤,我也会跟我的父母解释清楚,你,现在就收拾行李离开吧。”
白素素点头,她知道自己连一点谈判的资格都没有,这几个月虽然他们每晚同床共枕,可是他从来不碰她。她知道他嫌她脏,妄想留在他的身边一辈子也是做梦。
申弈磊最后又丢给白素素一张修书,冷冷的说,“拿着这个你将来还容易找个好人家,没有人会知道你曾经沦落在烟花地。”
白素素点头,拿起那张修书,还是对申弈磊无限感激。
三天后。
邻城,一户普通的宅院。
院子里葡萄架下,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媒婆对着对面的女人说,“这一次呀我可是给你们云丫头找了好人家。价钱也不错,对方也富甲一方,云儿嫁过去一定会过的舒舒坦坦。”
对面的女人就对她露出媚笑,“那他肯出多少钱?”
“三百两。”
女人摇头,“太少了,还是让我们云儿过去做起房。”
媒婆思量一下又说,“四百两。”
女人还是摇头,“太委屈我们云儿了,对方都已经六十几岁了,我们云儿才十九。”
媒婆的眉心就皱成一团,“最后一次加价,五百两。要不是那员外看中了你们云儿的清秀美貌,吐血也不会给这个价的。”
女人的笑容就布满眉梢,“好,那就说好了明天来娶亲。”
媒婆也跟着哈哈笑起来,起身拍拍屁股走人。
房间里听到这一番对话的云儿走出来,坐到女人的对面笑笑,“舅母就这样容不得我吗?我回来才不过三天,舅母就已经给我找了四五个人家。舅母真的忍心让云儿带着这额头的伤口去成婚吗?真的不怕给人家沾染了晦气,将来人家不依舅母吗?”
那女人确实冷冷的嗤笑一声起身,“给我乖乖的等着出嫁吧!”
云儿笑笑,凄凉的心都跟着冰冷起来。这一次她是逃不过了。
第二天,一乘小娇停在这所宅院的大门口,柳云儿一身火红的凤冠霞帔由媒婆搀扶着走出来。
东方的太阳还没有升起,初春的天气,还有淡淡的寒意。她清楚的记得当初嫁进申家也是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情形,这样的一乘小娇。
然后她凄凉的笑笑,放下手指挑起的盖头坐进去。
媒婆高兴的呐喊一声,“起娇!”
那小娇就被人吱吱呀呀的抬起来,一摇三晃的准备离去。却被人忽然的一声,“轿中留人!”给惊的停下。
一匹高头大马应声而至,马背上一名俊美男子,高大挺拔。
那媒婆突然之间失了花容,惊的脸色苍白,这不是邻城最有钱的申家少爷申弈磊吗?
“申少爷,您这是……?”媒婆连忙陪上笑脸。
申弈磊冷冷扫她一眼,飞身下马立于媒婆的面前,“我来接回我的女人。”他上前一步掀开轿帘,里面柳云儿听到刚才外面的动机已经微惊的挑起盖头的一角,抬眼望去却正迎上申弈磊倜傥的脸,不由的心跳加紧了几分。
申弈磊伸手拉她下轿,对她露出一个无比温柔的微笑,“这个盖头我来为你揭。”他伸手,挑落她头顶的鸳鸯戏水。“你要做我的新娘。”然后他对她深情的凝望,手里的蝴蝶发簪别上她的发顶,“我是弈磊。”“我说过等你长大了就来找我,我娶你,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敢不让你回家。”
她的泪水湿润了睫毛,他都记起了吗?
他拥着她飞身上马,却急坏了媒婆,“你不能带着她走,不能带着她离开。”
柳云儿的舅母也听到动机从宅院里追出来,“你不能带走她,我已经收了那员外的五百两!”
他们的马一路飞扬,已经远去。
天空无波湛蓝,脚下嫩草碧绿。申弈磊,柳云儿站在这碧草连天间,天地都跟着悠远。
“你真的相信我了?不是我做的,我没有要害小姐,她还是个几个月大的孩子,我怎么下得了手。”
他对她微笑,目光落在她额头的伤口上,满是歉疚,“对不起。”
“可是,老爷夫人相信了吗?”她还是焦急恐惧的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可以这样被他带回去。
他点头,手指温柔的抚摸在她额头包裹伤口的白绫上,凤冠压在它的上面,让那白绫又染上了几点血迹。他眉心一皱,伸手摘下她头顶的凤冠丢在草地上,他不要这个该死的东西再把她的伤口压出血来。
“所有的事情都搞清楚了。”他认真的凝视着她,“现在你要做的是听我说。”
她点头,披散下来的入水长发在身后被微风轻轻的飘起,那只蝴蝶发簪在她的发顶轻颤。
她乖乖的模样让他更爱煞几分,“云儿,当初我会在你进门的前一天离开完全是因为不想被父母这样的摆布。还有那个白素素,她也是我为了摆脱父母bi我娶亲找回来的帮手。现在她已经离开了。”
“离开?”她不解的柳眉皱紧,“那孩子呢?”
他笑笑,手指抚上她入水的长发,“孩子是我一位至交好友的遗孤。”
她仿佛什么都豁然明白了,他又在继续解释,“我离开的这一年多就跟这个好友在一起,但是因为一场意外的变故,我的这位好友意外身亡,他的妻子也殉情而去,只留下这个可怜的女婴。”
她再次听的一头雾水。
他又补一句,“他们都是江湖中人。”
她就忽然什么都明白了。只是心里又忽然生出好多的委屈,“那,那晚你对我说的那些伤人的话呢?”你真的相信秦恒说的话?
他再次歉意的凝望她,“我当时是被冲昏了头脑。”不过现在他明白,是因为被打翻了大醋缸。
她的眼泪却是掉下来,“你不知道我有多伤心?你连一个好脸色都不肯给我。”
她的委屈让他更加的负罪,伸手拥住她柔软的腰肢吻住她的嘴唇,不让她再抱怨下去,也不让她在继续委屈心疼下去。
蓝天悠悠……碧草凄凄……
清新的气息在空气间回荡……
“云儿,以后我再也不让你受半点的委屈。”
“嗯。”
“你要给我快点生个儿子。”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