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胜仔细打量应天耀,从对方的穿着上来看,上身是上等丝绸的儒袍,儒冠也是上等材质制成。
或许是因为贫困限制了想象,孙胜竟不知道那些材质是什么。
再加上对方开窍入了品,儒道的灵韵滋养下,这儒看起来更加高级了。
当然,若他没有这火眼金睛,也看不出这些材质何其他书生头顶儒冠材质有何不同。
不是眼拙,而是眼界不够开阔。
再看其腰间,腰带华丽雕琢,再佩戴西域盛产古玉,俨然一个富家公子哥。
这样的人自然不缺钱,可再有钱,谁出门带数钱两银子呢!
“小翠姑娘,请你打开,我倒要看看,谁能破题入梅阁。”对孙胜藐视缺钱,应天耀不给予回应,他现在要做的是击败孙胜,让孙胜跪着爬出去,以解心头之恨。
小翠谨慎看了看两人,打开竹盖后,小心翼翼从里面捏出一张簿纸来,再看了看两人,说到:“请根据上面题目在这样的环境下,以女儿之身写文,诗词不限。”
小翠摊开纸张,两人皆放眼望去,各自开始思索着怎么应对。
看到这上面的题目,是一到十,应天耀心里一喜,脸上的笑容能开一朵大菊花。
这题目正是之前杨柳儿当着第二关一个题。
这个题连续三月放置在此,他偶然得知此题后,便想到了一个与此情此景相映衬的打油诗来。
他知道第二道题并不难,难的是面对面的问题,不过眼下看孙胜是第一次来这,想要在有限时间内作答,更是以女儿之身写文,想来是困难至极。
看对方装扮,定是未成年书生。
一个未成年自然不知食髓知味,又岂敢懂花楼女子心思。
为此,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坚信只要这诗写成了,今日之后,他应天耀的名字将在大街小巷之间流传。
想于此,他奋笔疾书,洋洋洒洒写着绝世佳作。
一张银票
两情相悦
三根半夜
四处流浪
五号阁楼
六步房间
七分情话
八悦玉身
九转回肠
十分舒坦
洋洋洒洒写完之后,应天耀满意至极,反观孙胜,嗤笑催促起来:“怎么,写不出来了?将身上银子拿出来,从这里一步一舔滚出去。”
看到对方写的打油诗,孙胜忍不住想笑,就这?
不怕被404?
羊城郡府第一才子就这水平?
若不是对方开了窍迈入儒道,孙胜还一度认为这厮定是冒牌的才子。
孙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真是羊城第一才子?”孙胜自知羊城郡府最新第一才女闫云云,那是真的书生界的穆桂英,未曾想过第一才子竟是这般模样。
他如此这么写,难道是藏拙?
“你管老子是不是第一才子,你倒是写啊!”
应天耀只知自己是去年府试第一,以此功名,不是羊城第一才子,又是什么。
孙胜愕然,没有再回答。
而是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了那首名垂天古的《怨郎诗》
两首诗皆送到梅阁
梅阁内
杨柳儿看到应天耀的诗,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羊城郡府第一次才子写的佳作。
“就这还称第一才子,应说为第一次**更为贴切,这是羞辱小姐你啊!”小翠看到这首诗,脸羞得如三月桃花,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取巧,讨众人欢心罢了,不必理会。”
杨柳儿放下那首404韵味特浓的诗,失望摇了摇头。
再拿起孙胜那首时,眼眸之中不由绽放出一朵亮光,持书之手下意识颤抖起来。
小翠见状,不由凑了上来,看了第一行,便啧啧称奇:“一别之后,两地相思,三月桃花随谁转,四月琵琶未黄,恕我对镜心以乱。绝世大才啊,若不是见了此人真容,还以为此人也是女子,心思如此缜密、细腻,难得情种啊!”
杨柳儿默然点头,眼中爆发出掩饰不住的兴奋:“五月石榴红似火,偏于冷水浇花端,六月伏天人摇扇,独我心寒。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处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
“好,好啊,好一个我知女儿心,只可惜,此诗尚未完整。”
饶是心存惋惜,杨柳儿也难得为其才气一展芳容。
尚未完整?
小翠心念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小姐,会不会是时间要求太短,他怕……”
“怕什么?”
杨柳儿好奇看了过来。
“他跟应公子赌约钱财十分在意,再加上其身作粗布麻衣,想来出自乡野偏塾,他怕输了,无钱偿还。”
杨柳儿哦了一声,神情之中多了一分怜惜。
在小翠出去的当口,竹阁内
还未走到楼前,一阵幽怨的琵琶声传来,赵空城向前迈的脚步顿了顿,那已是雾气的眼眶中,顿时倾盆大雨。
一曲琵琶语,道尽了十年的孤寂,如涕如慕。
竹阁丫鬟捧着写着《梦江南》,俯身轻柔说道:“小姐,已有人破题,可否?”
“念吧。”琵琶未停,里面的人儿已是无意破题人是谁,若是顺了心,明了意,相伴一夜又何妨。
丫鬟回顾身后男人,又躬身看向映射在窗户之上人儿,依旧柔声开口:“小姐,此首词牌名尚未见过,词虽短小却饱含深意,词之中之意不足与外人道也。”
“啰嗦,区区弹丸之地,又何来惊天伟才,念就罢了,别扰了我的心殇。”
里面的声音越发变得慵懒,疲惫,琵琶声里的思恋也显得憔悴了些。
丫鬟转身,看向其他三楼楼道上驻步望来的丫鬟仆人,兰阁,菊阁留宿的官人披着单衣,端着琉璃酒杯,摇曳着葡萄美酒,一副期待的又是一个被拒之千里男人,如何咆哮。
丫鬟清嗓子之前,撞钟仆人敲打了一声钟鸣,意示提醒二楼,一楼诸多喝酒,办事的官人,乃至那些在舞台上扭动腰肢的舞女,这是竹阁阁主要招人入夜了。
竹阁阁主崔竹儿,是四大花旦中以曲名动花界,无论是琵琶、古筝、笛、萧甚至就连流氓乐器唢呐,在其口下,也能玩出花来。
她入楼五年,至今过夜之人不超过一手之数,用教坊司姐妹的话来说,他招人入夜,是为了解馋。
与不喜也不愿尝男人滋味的梅阁阁主杨柳儿相比,她也算得上食人间烟火的。
但与无色不欢,尤其是字迹飞扬的书生的菊阁阁主比较,她还是个懵懂情怀的小姑娘。
兰阁阁主招人,能解其棋中意,无论对方高矮胖瘦,年老还是年幼,只要能共度春宵,皆可。
故,听到竹阁钟声响起,所有人都是紧张的,满是醋意的。
尤其一些望而得不到的文人墨客,走街贩足,此刻他们整个身体仿佛是浸泡在醋坛子中,直待结果出现。
一时间,丝竹交错的声音没了,所有的人目光都望向这边。
丫鬟柔声开口:
梳洗罢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
念到这一句,阁楼里崔竹儿琵琶声不再那么慵懒,一转折便是无尽的优思。
过尽千帆皆不是
斜晖脉脉水悠悠
肠断兰平洲
丫鬟三句连口,道出了她断肠人的同情和祝福。
此刻的琵琶声一顿,继而是弦断。
猛然起身之时,琵琶落地,发出沉闷的失宠埋怨声。
崔竹儿那顾得上这声响,径直推开房门,还未看到人,却又以极快的速度关上。
背对着房门,哽咽开口:“今晚我独身休息,让客人明日再来。”
崔竹儿异动,丫鬟早已明了,她等到来了那个人,可是即将见面之时,她却犹豫了。
她在犹豫什么,无人知晓。
可别人不知,赵空城又怎能不知道。
一别十年,佳人已不是当初少女,诸多相思、惆怅不敢与外人说。
十年之后,再见情郎,物是人非,相见却不能见。
十年之前,两人是闷不当户不对。
赵空城是一个有武学天赋的落魄书生,而她确实兰平州府府君独女,上门提亲者皆是达官贵人。
即便如此,她也抑制不住对他的爱意,可是结局是悲凉的。
十年之后,再相见,她是一个清倌人,一个别人眼中不干净的女人。
若不是她一身才艺,恐怕她夜夜得如一楼那些姐妹那样,成为银子男人身下玩物。
而他呢,那可是连郡府大人都得礼让三分得千户,夜行者千户。
他是夜行者,高贵而又权势纵横,又是门不当户不对。
见,她怎么能见,怎么去见。
“楠竹,是我,十年来,我走遍了大江南北,多次站在相别的兰平洲头,我依然记得分别时你的模样。
饶是物是人非,饶是岁月无情,我还是我,只想见你一面。”
武夫虽粗鄙,可也有柔情的一面。
赵空城满脑子的思念,可只隔一墙木门。
一句话,几乎耗尽他所有力气。
他相见也不敢见,在今天之前,他已经想过,心中那个人儿,恐怕早已嫁作他人妻,没曾想命运弄人,在羊城郡府一年,一年,整整三百六十五天,路过教坊司不下千余次,可从未想走进来看看。
若不是画皮案牵扯,他也不会想进入这里调查,也不会想起来时船头看到的佳人。
屋子里哽咽声更浓,半晌才少少停歇,嘶哑的声音才断断续续开口:“官人,奴家姓崔,并不是你的楠竹。”
“你的声音没变,跟梦里的一样,不管发生了什么,你还是当初的那个你,我发誓保护你一生的人。”
赵空城急了,这明明就是她,可为什么她就是不开门。
阁楼里除了哭啼声,门依旧没被打开,丫鬟准备赶人之时,赵空城却收起柔情,一脸严肃的道:“按照惯例,即便要走,崔阁主,也得请我喝杯茶。”
这是个规矩,所有阁楼无法拒绝的。
也是所有想要留宿的官人,最后能争取的机会。
“请。”未能里面同意,丫鬟侧身向里做了个请得手势,然后吩咐一旁的仆人:“上茶,最好的茶。”
【作者题外话】:因为特殊原因,任务不断,更新会不太稳定(不会断更,只是更新数字没有一天七八千多字那么多了),但有一点可以保证得得,存稿可以支撑半个月,希望大家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