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皇上的圣旨一道又一道传到裴盛的府邸，裴盛救驾有功，平叛了乱臣贼子，加官晋爵。
从丞相府回来后，我就一病不起了，裴盛每天都来房间里看我，他来的时候我就装睡。
有一天，他开口说道：「怀安，院子里的海棠开了，你想去看吗？」
他的语气变得好温柔，仿佛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我糊糊涂涂的沉醉在了他的温柔乡里，清醒之后，又对自己恨铁不成钢，我真恨我自己，恨那愚蠢的愧疚，恨那挣脱不出的爱。
我站在海棠树下望着裴盛：「恭喜将军得偿所愿。」
「可以说点别的吗？」
「说什么，说沈家是怎么冤死了你父母，还是说你如何杀了我父亲报仇的？」
「也许我们可以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他的声音很小，小到与海棠花落的声音融为一体，但我还是听到了。
「你还记得那首诗吗，郎骑竹马来。」
「绕床弄青梅，你不爱背诗的。」
「我就记得这两句，在沈园的海棠树下，你教我的。」
28
裴盛去上朝的时候，我突然收到一封信，婢女说是一个小男孩给的，上面画了一串糖葫芦。
是大哥，是大哥的笔迹。
小时候，母亲怕我吃糖太多不让吃的时候，哥哥就会画糖葫芦给我，说是画梅止渴，大哥还活着。
我立即让婢女找到送信的男孩，询问他是谁给他的信。
他示意我低下头，告诉了我一个地址，我按着地址找过去。
在一个银杏坡，一座破破烂烂的茅草屋，我见到了大哥和嫂嫂，还有他们的孩子。
原来，母亲听到父亲被斩杀的消息，就已经决心殉情而死。
那时嫂嫂即将临盆，她把大哥和嫂嫂以及嫂嫂肚里未出世的孩子送了出去，然后放了一把火烧了丞相府。
我听着哥哥的讲述，又一次心痛到窒息。
哥哥抱来他的孩子，才得到一丝欣慰。
看着这个小小的生命在襁褓里咯咯地笑着，那些痛苦的回忆一瞬间停止了，还有什么会比生命更强大呢。
哥哥要我和他们一起逃走。
出城的通关文书，父亲早已给我们备好了。
原本战败那天就要逃走，但是嫂嫂生产耽搁了几天，大哥和平阳郡主的这场政治联姻，也算是有了一个完美的结局。
大哥虽然对下人残暴不仁，但是对妻子一直都是毕恭毕敬的，这么多年来，也渐渐接受了平阳郡主，两人如胶似漆，恩爱有加。
29
我决定和哥哥一起走，我与裴盛已经互不相欠了。
我什么都没带走，只带着祖母给我求的平安锁，路过裴盛房间的时候，我轻声和他说了声再见。
顺利和哥哥汇合，如今城墙紧锁，我们只要等到卯时，城门就会大开。
我突然想到了裴盛，我都没有与他好好告别，不知道他醒来发现我不再之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会不会很狰狞的骂着没有看好我的下人，会不会急的翻出整个长安街找我，想着想着居然笑了出来。
城门开了，希望的曙光也照在了大地上。
大哥拿出通关文书，我们朝着城门外走去。
就在大哥一脚快踏出城门的时候，如雷的马蹄声自身后传来，几十骑马从长安街呼啸而来，扬起漫天飞尘，还未看清来人，就听到一身震耳欲聋的关城门。
是裴盛，城门即将关闭，风驰电掣间，我将哥嫂一把推了出去，而自己永远的被隔绝在了城墙内。
我顺着步梯登上了城墙，裴盛跳下马也跟着我上了城墙，我没料到我的出走，竟让他如此慌张。
我不能让他看到刚出城的大哥，否则沈家的血脉就要断了。
站在城墙上，我突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天地辽阔，为何一定要纠结生死。
我站上城墙的墙台，裴盛似乎知道我要做什么，他大喊着让我过去他身边。
我看着眼前焦急的裴盛，我之前一直以为他恨父亲也恨我，娶我是为了屈辱父亲，可自从父亲死后，他一点一点的讨好我，甚至乞求我的原谅，我就知道他早已爱上了我。
如果是那个在燕京的沈怀安，一定会高兴坏了，可如今，血海深仇阻隔着我们，我把那些乞求讨好都视而不见。
城墙上的风好大，仿佛再吹一下，我就要被吹落了，「盛哥哥，我这样叫你，你还记得吗，那年沈园，你虽陪我弄竹马，捉蝴蝶，可你从来没笑过，我以为你不会笑，直到你走的那天，来同我告别，我第一次在你的脸上看到了那样明媚的笑，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以后多笑一笑吧。」
「沈怀安，你要是死了，我这辈子都不会笑的，我知道你在怪我，那你告诉，要怎么做，你才能好受一点。」
我摇摇头：「我不恨你，是沈家亏欠你太多了，如今世上没有你的仇人了，好好活着，快快乐乐的活着。」
说罢，我跃下了城墙。
远去了湛蓝的天空，远去了高耸的城墙，远去了我心底一直藏着的裴盛。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秒，我感觉有一双手抱住了我，软绵绵的，就像天上的白云。
我就这样沉睡了。
带着所有的爱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