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黎鹏程以往的脾气秉性，在黎舒的订婚仪式上，就该大发雷霆。
在知道黎舒闪婚后，恨不能把房顶掀了。
怎么会过了这么久，都风平浪静了，才打电话问候几句？还问候得这么温和……
“不对劲，不对劲。”黎强念叨起来，忽然想到什么，惊叫一声，“英华，你说老爷子不会是得病了，所以一下子看开了，所以脾气秉性才大转变的吧？”他越是脑补，就觉得一切越是说得通，“对，老爷子托词说钱存了定期，只是不想我们担心，其实他拿去治病了，又不愿意告诉我们……”
杨英华直觉这分析实在扯淡，但又被说得心里发毛：“你不要自个儿吓自个儿，不是要去看爸吗？到时候问问不就知道了？”
“有道理有道理。算了，别等过两天，今天就去吧！”说着，黎强放下碗筷，一分钟也等不了，直接往外面冲。
十分钟后，黎强就到了老小区，将面包车停在巷子的空地处。
他三步并作两步，飞似的上了楼，然后拼命地敲门。
“谁啊？”屋子里传来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
“爸，是我！”
黎鹏程开了门。
黎强见老爷子红光满面，双目炯炯有神，嘴角还挂着一颗米粒，完全没有生病的样子，顿时就放下心来。
老爷子狐疑：“不是说过两天才来吗？怎么现在就来了？”
黎强没好意思说自己胡想八想，想岔了，尴尬地笑了笑：“我路过，就上来看看。”
但黎鹏程想起刚刚他砸门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为了死了爹。
他让开道，两人一同进去。
自上次给老爷子请了钟点工后，每两天上一次门打扫卫生，来时再给做一顿饭，家里就干净多了。
此时桌上饭菜丰盛，有一盆萝卜筒骨汤，一碗红烧肉，还有一个小炒四季青，老爷子应该可以吃两餐。
看来，钟点阿姨刚刚离开。
“你吃了没有？没吃的话一起吃点儿？锅里还有米饭。”黎鹏程问。
“吃过了，爸，你吃你的。”
黎强在餐桌上坐下，看着老爷子吃饭。
他环视四周，收拾干净后就有了熟悉的味道，他妈妈在世时，家里虽然老破小，却干净，也没味道。
“爸，你还是要多通风，不然对身体不好。”黎强又劝说。
他话音刚落下，楼道里就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咚咚咚，咚咚咚，跟催命符似的往上挪动。
到黎鹏程家门口停了下来，然后砸门声响了起来。
和黎强刚刚敲门的样儿如出一辙。
“？？？”黎鹏程正用筷子，捅筒骨里的骨髓，然后放在嘴里吮吸，“怎么回事？”
“我去开门。”黎强开了门。
门口出现黎凯、杨英华、叶晓燕叠在一起的三张脸。
黎凯气喘吁吁地问：“爸怎么了？生了什么病？”
“啊？”黎鹏程把筒骨放下，不解，“什么生病，谁生病了？”
屋外的三人探头进门，见老爷子精神气十足，人也好好的，就知道闹了乌龙。
黎强不满地望向杨英华：“英华，你怎么回事？”
杨英华同样生气：“这怪我？不是你咋咋呼呼，毛毛躁躁地冲过来？那我不得告诉大哥？”
原来，黎强离开后，杨英华着急忙慌地通知黎凯和叶晓燕，两人放下手里的事情，立马就赶了过来。
没想到竟然是闹了大乌龙。
黎鹏程无语地放下筒骨，打了个响亮的饱嗝：“阿强，是哪里让你觉得，我生病了？还是你盼着我生病啊？”
黎强连忙解释：“爸，我怎么会盼着你生病？我这不是……关心你嘛？你看小舒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不作为长辈也不出面，又劝我脾气不要那么大，我觉得反常啊……”
黎鹏程听到说小孙女的事情，不知为何，眸光闪烁了几下，然后偏头避开黎强的目光，吞吞吐吐地说：“这……这有什么反常的？反正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
众人见老爷子没事儿，就松了口气。
反正人已经来了，择日不如撞日，都坐下来陪老爷子聊聊天。
杨英华勤快，到厨房把碗筷都收拾了。
叶晓燕也不好意思坐着，就看老爷子有没有什么脏衣服，丢到洗衣机里洗了洗。
坐下来唠家常，自然要问到各家小辈的情况。
黎萱生二胎的事情；催黎娅结婚找对象的事情；黎舒婚礼的事情……
“阿强，婚姻大事，不能儿戏。你不要顾着生气，还是早点见见女婿为好。”黎凯也劝说。
黎强嘴硬：“这门婚事，我反正不认的！”但是，心里已经在替女儿谋划了。
原本，和施展家里是不进不出，现在黎舒已经领了证，他又没有见过女婿，不知道对方情况。
不过，听说是开公司的，那应该比较有钱。还有一个女儿……那小舒生的孩子，姓“黎”的可能性不就大大增加？
这么看来，还是要不进不出了。
黎强想着，之前这笔钱还省不了。
然后旧事重提：“爸，你有没有盘过手里的存单存着？上次问你借钱的事情，你还没给我答复呢。”
黎凯一听，不解：“怎么要借钱了？”
“小舒结婚，问爸周转一点。”
“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回头看看能不能挪一点出来。”黎凯说。
黎强感谢：“倒也差得不多……”
兄弟俩搭伙做生意，金钱方面都是互相帮衬。
黎鹏程却变了脸色，疑惑地反问：“婚都已经结好了，怎么还要借钱？”
“婚礼不办啦？”黎强反问。
“男方出呀！哪有让女方掏的道理？”
“不进不出，男方肯掏钱全部啊？女方也要出一点的呀！”黎强据理力争，忽然又反应过来，“不对劲儿啊，爸，你怎么扭扭捏捏的？”
从前老头老太太对小辈可大方着呢，从来不会说问东问西。钱拿去给小辈们结婚花，高兴得不得了。
“什……什么不对劲儿？”黎鹏程站起身，试图躲避目光，蒙混过关。
黎凯黎强两兄弟对视一眼，都嗅出不同寻常的味道。
黎凯问：“爸，你说实话，你的棺材本儿，是不是已经被挥霍光了？”
黎鹏程支支吾吾：“没……没有……”
杨英华和叶晓燕也不干活了，围过来看情况。
“那钱呢？”黎强问。
“哎呀，你们怎么回事啦？围着老父亲伸手要钱，你们好意思啊？”黎鹏程恼羞成怒。
“我们不是伸手问你要钱，是问你钱是不是都没了！”黎强被倒打一耙，气呼呼地说，“从前我们问你借钱，那次不是几千块几千块的多贴进去？借多少还得多好伐？说得我们跟吸血鬼一样。”
杨英华拽着叶晓燕，低声问：“晓燕，你让萱萱打听一下，社区的活动室打牌，赌钱伐？老爷子别不是染上赌博咯？”
“不可能，社区里不让来钱的！就娱乐娱乐。”叶晓燕摇摇头，都不必问黎萱，“老爷子是不是找对象了？给对象花了？”
两人嘀嘀咕咕地商量起来。
猜测来猜测去，全部都被她们自己否定了。
老爷子这邋里邋遢的样子，哪个老太太看得上。
但是，他们几乎可以断定，老爷子的钱肯定是已经霍霍没了。
“爸，你今天就和我说实话，钱到底怎么没的？”
“爸，你自己挣的钱，想要花，我们肯定不拦着，我们问你，就是怕你被骗了……现在骗老人的局，可多着嘞！”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
黎鹏程原本还藏着掖着，死也不肯松口。
但见今天这架势，如果不道明原委，只怕掀不过去这一页。
他缩在角落里，嘴唇不动，呜呜咽咽，含糊不清：“哒哒哒了……”
“啊？”
众人都没听清。
“爸，你要说就说明白点啊！”
“打赏了！”
“什么打赏了？”
黎鹏程负气，口齿清楚，冲口而出：“抖音女主播，打赏了！”
？？？
四人听完，目瞪口呆。
李强：“爸，你把手机拿出来给我看看。”
反正已经都撂了，黎鹏程破罐子破摔，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接将手机递过去。
“哪个女主播啊？”
“红袖添香。”
黎强赶紧找到红袖添香的直播间。
好家伙，黎强直呼好家伙，还是“榜上大哥”啊！
“刷这么多，得多少钱？”黎凯疑惑地问。
黎强也不太懂，随便估计了一下：“怎么也得上万吧？”
“什么上万，没有五万，都上不了榜！”黎鹏程条件反射地说，语气中竟然还有几分自豪。
黎强面色一白：“爸，所以你给红袖添香刷了多少钱？一万？两万？三万？”
黎鹏程不敢说，举起手比了一个“五”字。
四人异口同声，震惊齐呼：“五万？”
黎鹏程点点头：“严格来说，五万九千块。”
四人险些吐血。
“这是你的养老钱啊，毛六万块，现在买个便宜点的电动汽车也就四五万！”
“就是，都可以给你请两年的钟点阿姨。”
“你用来吃吃喝喝不好吗？非要刷给直播网红……”
众人气得不打一处出，脑中轰鸣。
遇到这种事情，谁都控制不好脾气，就这么此起彼伏地朝着老爷子砸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