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还有，爸吃完饭不洗碗就算了，连饭菜也不知道放到冰箱里去。现在还好，天气不热。等到夏天，饭菜全都馊了，到时候只能倒掉，你说……”
黎凯点点头，只能听叶晓燕抱怨。
等她说得痛快了，然后才说：“晓燕，以后我下午都不去搓麻将了，只要来得及，中午我做饭，好吧？晚上也是我做……好了好了，你不要生气。”
叶晓燕心里畅快多了，但他知道，黎凯养虾也很累的，虽然不是天天都很慢，但忙起来一天都喝不了一口水。
搓麻将也是空了放松放松。
“你下午不补觉了？”叶晓燕问。
黎凯：“补什么觉啊，总不能让你一个人辛苦吧？”
叶晓燕说：“阿凯，现在不是有老年食堂吗？便宜还有补贴。要不，让老爸中午去老年食堂吃好了，这样，我中午不用回来做午饭。早上的剩菜我中午吃，晚上就能吃新鲜的！”
黎凯连忙过去捂她的嘴：“嘘！这话你可不能在老爷子面前说！”
“怎么看？”叶晓燕一巴掌拍到他的手，“你干嘛啦？老爷子在家？”
“不在家，已经出去了。”黎凯松了口气，“去老年食堂嘛，都是些儿女不在身边的孤寡老人。我们把爸接过来，还让他去老年食堂，传出去让别人笑话。再说了，老爸去社区里，那些老头老太太羡慕得要死，说我们孝顺……他还夸下海口，说老年食堂的饭菜，没你做得好吃，我们待他怎么怎么好。要是你让他去老年食堂吃午饭，不就是打他的脸吗？让那些老头老太太怎么看？他肯定要多想的……”
黎萱把老爷子带到社区活动室里娱乐，还特意跟黎凯汇报了情况。
这些话，就是黎萱告诉他的。
叶晓燕听完，叹了口气：“死要面子活受罪！”
黎凯拍了拍老伴儿的肩膀，宽慰：“好嘞。一起住总要磨合的嘛，慢慢就习惯了。再说了，我爸又不是什么无理取闹的人，以后我跟他好好说，他能体谅我们的。”
“希望吧。”叶晓燕一想到这往后还有十年甚至二十年，又不是十几二十天，心里就觉得绝望。
*
夕阳的余晖已经悄然消失，天空被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灰色。
傍晚的微光中，老黎鹏程一手提着那个熟悉的保温杯，一边咧着嘴剔牙，一边悠哉游哉地向着社区的活动室走去。
夜幕降临，街上的路灯瞬间全亮起来，远远望去像是蜿蜒的长龙。
黎鹏程立马就看到“幸福邻里”的牌子，也亮着暖黄的灯光。
然而，他走过去后，发现活动室里却空无一人，连幸福邻里的小院子也锁着门。
他微微皱了皱眉，心想：可能是自己来得太早了。
于是，他便在周围闲逛了一会儿，并未太过在意。
正巧，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经过，是和他一起唱黄梅戏的老朋友老李。
黎鹏程迎上前去，打了个招呼：“老李，你也来得这么早？活动室里还没人。”
老李看着他，似乎有些惊讶：“哎，老黎，今天是周三，不排练啊！我们周六周日才排练呢。”
黎鹏程愣住了，原来是他记错了日子。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哈哈，看来是我记错了。你现在去哪里？”
老李笑着给他递了一支烟：“在河滨公园逛了一圈，准备回家咯。”
“那行，你快回去吧。”
黎鹏程点燃烟，用力地深吸一口，准备也去河滨公园散散步。
等他抽完烟丢地上，用脚尖碾灭后。
恍惚间，他脑中一片空白，好像被人恶意截断了记忆，不能连贯起来了。
黎鹏程游魂似的，在“幸福邻里”的弄堂里绕来绕去，仿佛候鸟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石板路、灰墙、还有亮得晃眼的路灯，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黎鹏程停下脚步，深深吸了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迷茫。
他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突然意识到什么，又开始继续往外走。他不知道在这条并不复杂的弄堂里绕了多久，总算走到熙熙攘攘的街头。
老爷子松了口气，只要能看见人影，就安心了。
正走着，几个熟悉的身影朝他迎面走来，是黎萱一家。
“诶，爷爷！”黎萱老远就看见他，立马热情地打招呼。
“闹闹！”黎鹏程快步走过去，眼里只有自己的曾孙子。
闹闹一看到他，立刻扑进他的怀里，高兴地大喊：“太爷爷！”
“诶！”黎鹏程高兴地将闹闹从地上举起来，抱在怀里。
闹闹脆生生地说道：“太爷爷，我要吃炸鸡！”
黎鹏程宠溺地看着曾孙子，摸了摸他的头：“好，太爷爷给你买。”
黎娅听到后，赶紧反对：“爷爷，那是垃圾食品，闹闹不能吃。再说了，他刚刚吃完晚饭，根本就不饿！”
黎鹏程笑了笑：“哎呀，孩子想吃就让他吃嘛。”
闹闹也赶紧表态：“我还吃得下！”
张文斌也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偶尔吃一次也没关系。”
“你们就都宠着他吧！”黎萱没好气地说。
于是，黎鹏程抱着曾孙子，走进了街角的炸鸡店。
他微笑地看着闹闹不停地咽口水，那馋嘴的样子十分可爱。
等炸鸡来了，闹闹还懂事地先问问黎鹏程要不要吃，父母教育他，不能吃独食。
“太爷爷不吃，你吃吧！”
得到指令，闹闹大快朵颐起来。
黎鹏程看着曾孙子满足地吃着炸鸡，自己的心里也暖暖的。这就是幸福吧，简简单单，平平淡淡。
黎萱摸了摸闹闹的脑袋，催他给老爷子道谢，然后随口问：“爷爷，这么晚了，您在外面干什么呢？”
黎鹏程被问得一愣，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
他迟疑了一下，努力回忆，脑中空空荡荡。他笑了笑，敷衍地回答：“随便转转，刚吃完饭，消消食。”
黎萱并未察觉到爷爷的异样，也没有多想。
她想起什么，提醒道：“对了爷爷，社区最近安排了一个免费的‘老年认知障碍筛查’，你别忘了去。”
黎鹏程微微点头，道：“知道了，社区里会通知的，不会忘记。”
免费的不去，就像是吃亏了一样。所以，黎鹏程来者不拒。
就这样，四人站在路边聊了一会儿家常，然后分开了。
黎鹏程继续在街头漫步，心中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在他的记忆中，他似乎忘记了为何会走到这里，但这个疑惑很快就被他压在了心底。
黎鹏程高高兴兴地出门，踏上回家的路时，脚步却沉甸甸的，总感觉心中少了些什么。
一路上，他不断地想：“我到底为什么出门来着？”但他怎么都没有想起来。
到家后，他推开门。
黎凯看着父亲，有些惊讶地问：“爸爸，你不是唱黄梅戏去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黎鹏程愣住了，竟有恍然大悟之感。
他这才想起来，激动地说：“哦对！我是出门去练习黄梅戏的！”
“对呀！这么快就结束了？”黎凯莫名其妙。
黎鹏程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解释：“我记错时间了。到了活动室发现没人，才想起来周末才联系。”
黎凯看着父亲，心中不禁有些疑惑。他总觉得老爷子在掩藏什么，仿佛有什么心事一般。但他没有多问，现在有其他事情要和他说，就招了招手：“爸，我们下两盘象棋。”
生活上的摩擦，总不能让叶晓燕来说，他作为儿子也没那么好开口，肯定得铺垫一下。
两人一起坐在客厅，悬在头顶的老式吊灯，灯罩内落了尘埃和死去的飞蛾躯体，显得昏暗。
两人边下棋边闲聊，黎凯故意放水，输了好几局，将老爷子哄得眉开眼笑。
黎凯觉得时机恰好时，他拿起棋子，含蓄地说：“爸爸，以后吃完饭，你把碗洗一下，就算不洗，也接点水，放到水池里，不然碗都干了，洗起来麻烦。”
黎鹏程看着儿子，他满口答应：“好，明天我一定洗碗。炮打翻山！你小心了！”
“还有，剩菜也要放到冰箱里，用保鲜膜裹起来，免得串味。”黎凯见老爷子这么好说话，心情大好，就算再输几盘棋也愿意。
“行。”黎鹏程再次保证。
两人一直下到晚上十点才散场。
黎凯回到卧室，叶晓燕缩在被窝里，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
“欧了！”黎凯比了个“OK”的手势，欢喜不已，“老爷子什么都没说，就答应下来！我就说爸不是那种难搞的老头！”
“那就好！”叶晓燕免了一桩心事，畅快地躺下睡觉。
翌日，中午。
叶晓燕买了蔬菜回家做饭，一推开门，发现碗筷依然摆在桌上，剩菜也没有放进冰箱里。
她眉头微皱，环视四周，老爷子不在家，不知道去哪里溜达去了。
叶晓燕心中有气，昨天还答应得好好的，今天还是这样，一点长进都没有。
她立马给黎凯打电话。
“在哪里呢！”叶晓燕语气不善。
黎凯：“送货，还有几个饭店没送完，怎么了？”
此时，叶晓燕正在洗碗，碗筷被她砸得砰砰作响，水也开得巨大，水花都溅到她身上了。
“黎凯，你不是说了，爸答应洗碗，也会把饭菜放进冰箱的吗？”
黎凯愣住，有些尴尬：“爸没放？”他一大早就出门，到现在水都顾不上喝一口，也不知道家里是什么情况。
“废话！做了我会给你打电话？”叶晓燕怒气冲冲地低呵。
黎凯忙说：“好了好了，你别生气。爸年纪大了，可能忘记了。这种事情我们担待一下。我先不和你说了，忙。回家再说！”
然后，他慌乱地挂断电话，用力扯了扯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