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贵神速，黎舒陆续收到装修公司发来的设计方案，但就是没有恒邦的。
她很想问问许浩南，装修图纸什么时候能出来，但又觉得上赶着，有些奇怪。
按理说，他俩只是甲乙方的合作关系，问一句就问一句了，不应该有这么微妙的情绪。
可她就是觉得不好意思，形成了一种隐形的博弈。
类似于“谁先主动谁就输了”的博弈。
黎舒不相信许浩南没有和她相似的感觉……来电总是互相的。
……
又过了一天，许浩南才慢悠悠地把设计图发过来。
黎舒还是没忍住，问了他：“你们公司出图怎么这么慢？”担心自己问得突兀，还加了一句调侃，“业务这么繁忙吗？”
“别的公司大部分都是套用模板，出图当然快咯。”许浩南知道，别的设计公司为了揽活，肯定往死里卷，一天两天就出图了。
所以设计狗总是要加班，通宵都是常有的事。
他其实也在加班加点，只不过他是很用心在做这份设计图，亲力亲为，进展自然很慢。
“你没有套用模板？”黎舒问。
许浩南：“岂敢？”
黎舒心里觉得奇怪，这岂敢是什么意思？她一个小小的家装订单，这么重要？
许浩南在心里补充，要接下你这单活，还不得卯足了劲儿设计出彩，从一众竞争对手里脱颖而出吗？
他心里很清楚，想要自然而然地靠近黎舒，装修她的房子，是最好的方式的。
黎舒点开许浩南发来的设计图，以及3D渲染图后，立马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用心和不用心，就是区别明显。
许浩南的图做得并不细致，但是看得出是精心设计过，什么区域做什么用途，他都根据光线、美感、实用等多方面考虑过。
黎舒喜欢植物，喜欢幽静，喜欢热带雨林一样的氛围。所以，许浩南一楼的客厅，设计了一面墙的立体水培景观。
并且取消了繁重无趣的电视墙，而是换成了可移动电视机……
许浩南说：“为了方便打理，做了全自动的水循环，营养液放在水里就好，不需要花费太多心思。”
都说懒人更加适合养花，因为养在室内的盆栽植物，大部分是被勤快的主人，浇水给淹死的。
黎舒不知道自己的花，是怎么死在自己手上的，反正都活不过第二年的春天。
她只是随便提了一嘴，许浩南就全部记下了。
甚至她没有提到的细节，他也都想到了，全部戳中黎舒的心。
黎舒一面告诉自己，这是作为乙方该有的素质，为了满足甲方爸爸的需求，肯定要尽心尽力。
但黎舒心底又有另一个声音，不停地冒出来：许浩南将设计图做得这么细致，除了是他的本职工作之外，还有别的原因。
至于什么原因，哪怕只是在心里想想，黎舒也有些不好意思——兴许自己对许浩南来说，是不一样的。
在和许浩南简单地交流图纸之后，双方还算是愉快。
“这个是做出来的报价单，那你看看。”许浩南将报价单发过去，里面有各个收费的明细。
当然也只是个大概。
黎舒心里还有些打鼓，毕竟，许浩南设计出来的房子，看起来那么低调奢华有品位。
都说家装，越简单的越费钱，不知道得多贵。
如果太贵了，她要控制预算，可并不一定请得起他。
黎舒忐忑地点开报价单，惊喜地发现，收费竟然比其他家还要便宜一万多。
许浩南的消息又发过来：“你如果觉得设计和收费方面都满意，可以抽空来公司签合同。”
“好的，我考虑一下。”黎舒说。
许浩南公事公办地说：“如果签完合同，有几千块钱的意向金。我们一旦开始进入流程，你中途想要换一家公司，意向金是不给退的哈。”
“行。”
其实，黎舒已经认定想和许浩南合作了，但心里又不愿意承认——好像这么快就认定他，自己莫名就矮一截。
她还装模作样地把几个公司的装修方案，一股脑儿地全部发给了黎娅。
……
夜色灰灰，灯影阑珊。
黎娅收到黎舒的消息时，祈和颂刚刚从家里离开。
她心情极好，结束工作后还端了个高脚杯，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自斟自酌，看景，思人。
黎舒把装修方案发来，打断了她独处的清闲时光，也没有恼火。她一向是一个主观的人，一切都看心情。
黎娅边看装修方案，边微微抿酒。
她懒得打字，直接点了视频电话。
“姐。”黎舒躺在床上，懒洋洋地问，“你看过方案了吗？感觉怎么样？哪家的比较好？”
“那个恒邦的，是你的熟人？明显就很用心。”
黎舒面色未改，但在心里说，还是姐姐眼光毒辣。
黎娅这套房子，是找的装修公司全包，她是一点儿心力都不想花在这些事情上面。
所以，对于装修报价这一块儿，她有些感觉。
恒邦的报价，看起来是要亏本的吧。
黎舒不愿意多说许浩南的事情，就随意撒了个谎：“嗯，同事家的亲戚……”
“你这同事人不错，仗义。但是，我要提醒你，你有没有听过专坑熟人？”黎娅笑着说，“装修的大忌就是找亲朋好友，还有什么老乡……一个比一个坑。别不是用低价吸引你，最后来个买家秀和卖家秀，货不对版哦。”
“知道了，我会注意的。”被姐姐这么一说，黎舒心里也有些打鼓。
她是觉得许浩南对自己有些不同，别事实是她自作多情，人家只是为了生意……
想想就，又伤心又尴尬。
黎舒见黎娅难得主动说这么多废话，好奇地问了一句，“姐，你今天心情好像很好的样子，发生了什么？”
黎娅微醺，眼角眉梢泛着红，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嫌弃，而是神秘兮兮地笑：“你猜啊。”
“这还用得着猜？”黎舒眼睛一亮，满脸都写着八卦，看来姐姐和祈和颂有情况啊？
“小样儿。”黎娅说完这句话，就挂断了。
黎娅看着放下手机，同时又在心里啧啧两句：辣手摧花！不对，催草！
房子的事情过后，两人的关系倒是缓解不少，可以心平气和地闲聊。
*
之后，黎舒还煞有其事地和别的装修公司沟通了一下价格，做出一副货比三家，深思熟虑，才最终选择恒邦的模样。
平时，黎舒也要上班，所以就和许浩南约定在周末签合同。
到恒邦装修公司后，发现面基还挺大的。
有三个连在一起的门面，进去后上下两层楼，还有一个小小的展厅，主要放置着各式各样的家具。马桶、地砖、洗手柜等。
在大堂，有一个年轻的女设计师正在和甲方沟通合同细节，将巨大的设计图纸铺在桌面上，用铅笔在上面弄弄画画。
那一瞬间，黎舒忽然有些怀念最开始学素描的感觉。
笔端在纸上摩擦，发出沙沙沙的声响。
为了成为父母眼中骄傲的乖孩子，她几乎每天都要练习两个小时。
小孩子总是顽皮的，也有坐不住的时候。她会偷偷抹眼泪，然后继续画。
现在回想起来，倒是蛮佩服小时候努力有毅力的自己。
之前，她把床底下的油画箱子拿出来，到现在还没画过。
也许今天回去，可以再试试手。
“黎舒，我们去二楼吧。”许浩南亲自在门口接待。
“好。”
“你想喝什么？咖啡？还是绿茶？”许浩南继续问。
黎舒想了想才说：“都不喝了吧，晚上会睡不着。”
“那来杯开水？”
“好呀。”
许浩南给黎舒倒了一杯水。
有几个下属看见自家老板鞍前马后，这么周到，其中一个凑过去低声问：“这是个大客户？”
黎舒长得漂亮，气质又好，他们还以为是哪个开发商的门面担当，来谈生意的。
开发商的精装修承包，确实需要大老板亲自接待。
另一个跟着去量房的年轻小伙，低声说：“普通家装。”
“那老板这么殷勤干嘛？”
“不知道呀。”
许浩南好像听见两人在背后议论，猛地回头，给了两人一个眼刀，立马将他们吓得缩缩脖子，该干嘛就干嘛了。
然后，许浩南将已经打印好，装订成册的合同以及设计图纸都拿过来，细心地为黎舒一一讲解。
等确定没有问题，许浩南才说：“那咱们就签合同了？”
“行，签合同吧。”黎舒接过他递过来的笔，认真地签下名字。
许浩南将收款码递过来，黎舒扫了意向金。
“咱们是分阶段付款。每个工种进场之前，都要先预付。”在流程上，许浩南倒是始终遵循。
“好。具体都是怎么分的？”黎舒还有些搞不明白。
“不要的墙敲掉之后，是水电工入场。水电工入场前，要把这部分钱支付了……然后是瓦工，木工……”许浩南耐心地解释。
“我知道了。”黎舒点点头。
最终，设计方案确定为浪漫法式装修。
“我可以冒昧地问一下，这房子是你和谁居住吗？”许浩南佯装随意地问。
黎舒觉得他似乎想要通过这个问题，获取某些信息。
比如，她有没有对象，她是否单身。
她如实回答：“可能是我自己，也可能是我和我姐。”
“哦。”许浩南这声应答，说得意味深长，让黎舒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那你俩谁住一层，谁住二层?”许浩南又问，同时，手指在设计图纸上挪来挪去。
“我住二层吧。有露台，我想养花。我姐才没心情把时间花在这种事情上，她一定会觉得浪费生命。”黎舒忍俊不禁。
“原来如此。”
黎舒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许浩南的手吸引。
她在偷瞄，他的手指上有没有戴戒指，尤其是无名指。
黎舒自以为自己偷瞄得不动声色，却不小心被许浩南看到了她的小动作。
如果只是普通关系，肯定也注意不到这些细节。但许浩南的目光，就没有从黎舒的身上挪开过。
“还好还好。”黎舒在心里想，不由得松了口气。
许浩南手指上没有戴戒指，并且手指上的皮肤匀称，颜色一致，没有留下长期戴戒指，但临时取下的印记。
她已经不知不觉有些心猿意马起来，开始猜测：他这个年纪，总不可能没结婚吧？那是离婚了？有没有孩子……正当她还要再继续想下去时，忽然甩甩脑袋，阻止自己可怕的思绪。
太恐怖了，他俩什么关系都还没有，竟然已经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了。
尽管黎舒阻止了自己，但大脑还在继续运转并且下了判断：目前只能证明许浩南未婚，其他的也说明不了什么。
自然，黎舒也是不方便问的，将所有的疑问都压在了心底。
两人又交流一会儿设计方案，黎舒告辞。
……
回家半路上，施展联系黎舒，问她有没有时间，他们一起吃饭。
黎舒想也没想就回绝：“我有点事情，就不吃饭了。”
“那好吧。”施展也没有勉强。
他总是把度把握得很好，从不越雷池半分，也不会让黎舒讨厌到完全不想理他。
所以，两人纠纠缠缠，折腾了这么久，也没有个定论。
黎舒回到家后，将画板、画布、颜料都拿出来。因为长时间没用，颜料的顶端已经有些干了，她还从屁股的方向剪开使用的。
画画毕竟是技术活，丢弃一段时间，就难免会生疏。重拾的第一幅画，她也不想给自己那么大的难度，就对着桌面随便画画。
画着画着，她的脑海里忽然就冒出许浩南的身影。
——许浩南靠在桌子边沿，指着设计图纸对她分享，告诉她有个怎样的设计……
渐渐地，她的笔偏了。
她笔下不再是桌面上的书本，变成一个人物的轮廓。
他头发微长，眸光深邃，清瘦而高挑……
等到黎舒反应过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画了许浩南时，手都抖了一下，一不小心将最重要的眼睛画歪了。
毁了整张画。
她用画布将画盖了起来，画架挪到了墙角。
尽管房间里没有人，黎舒却脸颊绯红，心跳加速，惶恐不安。
这感觉，是什么？
喜欢吗？
黎舒反应过来后，手足无措。
和施展相处这么久，她都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和许浩南才认识没几天，她就已经心脏砰砰乱跳了。
感觉可以隐瞒，却无法骗人。尤其是骗自己。
现在，黎舒只是感觉许浩南未婚，但也不敢打包票。
她不敢轻举妄动，一定要谨慎行事。
而且，她如今和施展的关系，也是个需要处理的麻烦。
不由得，黎舒重新复盘这段诡异的相亲。
不细想不知道，一细想吓一跳。
她惊觉，她和施展相处了这么久，其实，他们压根儿没有正式确定关系。
施展一直在主动，却没有过郑重其事的告白。
黎舒一直在回避，同样也没有异常坚定果决的拒绝。
每次两人都是含含糊糊，拉拉扯扯。
说来也神奇，除了他们俩当事人，别人都以为他们是一对儿。
然后，就这么莫名其妙，不清不楚地相处了这么久。
“我得抽时间，和施展说清楚了。”黎舒在心里想。
之前因为父母的原因，加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一直拖延。
现在，她确定自己对别人有了好感，就一定要和施展说清楚，这段关系不能再继续了。
从“要稳定的生活”的角度，她这么做是很冒险的。失去了施展，和许浩南又不知道会不会有结果。
但黎舒顾不了那么多，她现在只觉得自己浑身充满力量，要拒绝！
然后，黎舒觉得自己好像找回了，已经丢失的“说不”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