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蒲山1532025-10-31 10:357,176

我恍惚着想着,却怎么也想不通此事。

被扔回冷宫时,钉子还扎在我体内,满宫太医眼下齐聚墨鸢的芳华宫,自不会有人愿意来为我疗伤。

「褚司命,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冯氏急得团团转,我忍着痛同她说:「即便不是皇贵妃有孕,也不会有太医愿意过来,这样,你按照我说的,帮我把钉子取出来,再帮我给伤口止血。」

一阵兵荒马乱。

钉子才被取出,门外便传来圣驾亲临的声音。

下一瞬,虚掩的房门被推开,来人驻足门口片刻,才继续往进走。

「褚辞,阿鸢有孕了。」

陛下方一落座,便迫不及待同我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我恭敬道:「恭喜陛下得偿所愿。」

对方不屑冷哼了声,意味深长道:「纵使你层三番两次陷害阿鸢,但阿鸢此番有孕你也算功不可没,朕既下旨大赦天下,便也可破例赏赐你一二。」

顿了顿,陛下接着说:「有何所求,但说无妨。」

回想自军中回到盛京的这些日子。

我带着乞求,轻声道。

「奴请旨,出宫返回军中。」

「哗啦」一声。

陛下裹着怒气一巴掌摔在我脸上:「返回军中?褚辞!你就这么想继续坐那千人睡万人骑的荡妇?!」

压下口中腥甜,我继续求旨:「奴,恳求陛下…」

他像是被气笑了,再次上前扯着我头发将我提起。

「朕有心留你在宫里将养,你既如此不识好歹,那朕便成全你,这辈子,你便至死都不得离开军营半步!」

「奴,谢陛下隆恩。」

10。

我本想带着冯氏一起离开。

可她只说,要留在宫里,亲眼看着大盛朝覆灭,看着陛下不得好死。

我强求不得,只能独自离开。

盼了又盼。

却始终没能盼来出宫的那天。

时间一日日过去,就连冯氏都开始怀疑,陛下是否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让我出宫。

「姑娘。」

在我的坚持下,冯氏终于不再称我「司命」。

「再过两天便要过年了,陛下他……」

我与她想的一样,冷宫久不来人,陛下怕是要反悔了。

但这样的话我却不敢说出口,只怕说了才真要应验。

「不会的,」我安慰冯氏,也安慰自己:「陛下金口玉言,怎会朝令夕改。」

冯氏不再说话,虽然看不到,但我依旧能感受到,她望向我是眼中的忧心忡忡。

这日。

我醒来后冯氏并不在身旁。

口干得很便开口唤人,可过了足足两刻钟冯氏都没有出现。

心中浮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房门被踹开,杂乱的脚步声涌了进来。

其中,还夹杂着几声痛苦呜咽。

「好你个贱人!」

陛下开口便甩了我一耳光。

我又惊又惧地抓紧被子,不知道自己又哪里触怒了他:「朕有心宽恕你,你却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朕的底线,你当真以为,朕舍不得杀了你吗!」

怎会,我压下心底苦笑,小心翼翼道:「奴不敢。」

「不敢?」

陛下怒意勃发,喝道:「伺候你的这个贱婢,竟敢给阿鸢饭食中下毒!若非阿鸢身边宫女发现得早,只怕朕的爱人和孩子皆要命丧她手,你敢说你对此事一无所知?!」

「什——」

刚说出一个字,我喉咙便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丁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心里也乱做了一团。

不可能,冯氏虽然恨不能将陛下千刀万剐,却也绝不会在明知皇贵妃被重点保护时,做出如此鲁莽之事。

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冯氏痛苦的呜咽声,我心下明了。

看来是有些人见我迟迟不出宫,便忍不住要再对我动手了。

11。

「奴婢冤枉!陛下!奴婢冤枉啊!」

不知冯氏如何挣脱了钳制,扑倒近前就边一个接一个磕头,边大声为自己伸冤。

「陛下,奴婢只是浣衣局一个普通宫女,如何能取到膳食坊,又哪里来本事、胆子给皇贵妃娘娘与皇嗣下毒!陛下!求陛下明察啊!」

刚喊完,冯氏便再次被人制住了。

陛下沉默了,短暂的被愤怒冲昏头脑后,他的理智应该也能稍稍回笼。

良久,陛下极为复杂地叹了口气。

「褚辞。」

自三年前,就再没听过的温和语气重新出现了。

我抬着空洞的双眼,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陛下说:「你该知道的,朕对你一直与旁人不同,过去三年对你也不过小惩大诫,如今大盛朝海晏河清,先前你污蔑阿鸢的事情,朕可以不与你计较,但这个宫女,朕不能放过。」

「陛下!」

我心下一惊,不能放过是什么意思?他要杀了冯氏吗!

「她、她只是一个普通宫女,绝不敢、不敢毒害皇贵妃娘娘,求陛下饶、饶她一命……」

「若陛下非要杀一人给娘娘出气,不若、不若杀了奴,奴如今卑贱又腌臜,早、早不配苟活人世,只求陛下放、放过她……」

反正活着也只是继续承受非人折磨。

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你!」

陛下莫名暴怒:「就为了这么个贱婢,你居然情愿去死?」

我垂眸:「奴,也是贱婢。」

「好好好,」陛下俯过身来,声音极尽阴冷之色:「想救她?那朕便偏要将她凌迟处死!还要让你亲自送她一程!」

话落,陛下大步流星朝屋外走去。

「陛下!」我跌下床来,趴在地上卑微乞求:「奴愿以命换命,求陛下饶她一命,求陛下!」

一阵响动,再没来得及说一句话的冯氏,被侍卫拖了下去。

我趴在地上痛苦难当。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世上的好人,都要落到如此下场!

天道不公,天道不公!

我手指死死扣着地砖,直至磨出一道道血痕都没松开,两行血泪自眼中蜿蜒而下,浸湿我的脸颊。

下一霎,天光乍现。

12。

近日,突如其来的。

各地官员要银子要粮食赈灾的折子雪片似的飞进宫里。

雪灾、地震、瘟疫……

越来越多的灾民涌向盛京,却又被官兵拒之城外,稍有忤逆者便会被当中斩杀。

此举,与暴君无疑。

哪怕盛京一如往昔,百姓却也忍不住人心惶惶。

陛下一日忙过一日,听人说,已有好多天没去瞧墨鸢了。

「褚辞!」

没空去见墨鸢,却来见我了。

陛下将一袭长袍扔到我身上,我摩挲着,发现是司命卜卦祈福时穿得长袍。

「大盛各地灾害频发,你立刻给朕卜卦祈福!」

我也很想再次卜卦。

可早在我的肩膀一次又一次被钉子洞穿时,我就连抬手都艰难了。

况且我瞎了三年,哪怕双手还能动,也无法解卦了。

「陛下恕罪,奴如今残破污浊之躯,已经无法卜卦了。」

「胡言!」

陛下不顾其它,直接命人将我扒光,再给我套上那件司命朝服。

「你现在立刻给朕卜一卦,看如何才能平息这场灾祸!」

「先前以为毕竟是你亲妹妹,多少又该有些用,谁知竟也是个废物!先说要修缮扩大司天监,后说要献祭童男童女,可这司天监开工了,童年童女也献祭了不知多少,灾祸不仅没能平息,反而还愈演愈烈!」

献祭童男童女?

我心中大骇,原以为褚珍珍的恶毒只针对我,不想她竟能丧心病狂至此!

妄图以人命平息天灾,当真天方夜谭!

事到如今,一切都以顺应命数,纵使我还能卜卦祈福,也早已无力回天。

最终,陛下对我说。

「若你能给大盛朝求一个风调雨顺,朕即刻便放了那个贱婢。」

13。

没想到冯氏竟还活着。

或许看出我心动了。

陛下语气温柔道:「阿辞你看,这天底下,是不是还是朕对你最好,只要是你想救的人,朕哪怕在动怒也不会真要那人性命。」

是啊,对我最好所以毒瞎我的眼,所以打断我的双腿,所以把我充作军ji整整三年,所以不惜用我鲜血浇灌出一个他和墨鸢的孩子。

他当真,对我是极好的。

压下繁杂思绪,我恭敬道:「奴求陛下,与她见——」

「不要自称为奴!」

陛下怒不可遏打断我的话,我顺从应下:「遵旨。」

可三年前,分明也是他金口玉言,将我这个高高在上的司命打入了奴籍。

冯氏很快回到了冷宫。

她面容枯瘦,形销骨立,过去合身的衣裳如今宽大得像是能装下两个她。

「姑娘……」

冯氏拉住我的手,啜泣着说不出一句话。

我竖起食指,做了个「嘘」的动作,冯氏果然没再发出丝毫声音。

「大盛朝覆灭在即,我知道你有法子出宫,听我的,立刻离宫。」

「可——」

冯氏犹豫不决。

我反握住她的手,望住她的双眼:「没有可是,放心,我会替你留在宫里,亲眼看着大盛江山不再,看着他们一个一个不得好死,看着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许是我变化来得太过突然,冯氏望向我的目光被惊疑不定填满。

我笑笑:「当年的太子妃,将军府,你,我,这一笔笔血债与屈辱,如今皆已到讨要的时候了。」

片刻,冯氏终于察觉出我的异常。

「姑娘,你的眼!」

「嘘。」

我勾起唇角,一扫空洞的眼睛把她面目全非的脸望住。

曾几何时,我面前这个女人,也是盛景城中数一数二的美人。

终了,冯氏还是捂着嘴,无声痛哭起来。

她不住地点头,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不多时便氤氲出一汪小小的水洼。

天灾,只是这个王朝步入覆灭的开端而已。

14。

确认冯氏离宫。

我依陛下所言,顺从地任由宫女为我换上司命朝服。

又被人安置到一架轮椅上,推着出了冷宫。

祭台上仍旧残余着没被雪水冲刷干净的猩红血迹。

是我的血。

轮椅被抬上祭台,乌沉沉的天幕下,陛下、墨鸢,以及带着枷锁,正眼神淬毒盯住我的褚珍珍,一个不少全部都在。

墨鸢看向我的目光更加复杂。

师出同门,她比褚珍珍还要恨我,却又比后者更清楚我的本事。

她现今所拥有的一切,都基于陛下还是陛下,她还是皇贵妃。

若大盛朝当真覆灭,我曾卜出的那一卦,足以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师妹。」

还未有孕相的墨鸢,身段玲珑,面容娇艳。

她袅袅步至我身前,一双凤眼垂下来把我看住。

「你我此前多有误会,借此良机,希望我们今后能冰释前嫌,陛下也说,只要你能救大盛,明日便迎你入后宫,册封你为贤妃,你我姐妹从此勠力同心,为大盛江山绵延国祚、孕育子嗣。」

嘴上说着再贤良淑德不过的话,脸上却是很不能立时将我千刀万剐的表情。

墨鸢,果然一如既往会做戏。

「阿鸢。」

陛下声音传来,满满皆是关心:「祭台风大,你眼下身子弱,还是快些下来吧。」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理所应当道。

「卜卦祈福本就是她应做的。」

做够了戏,墨鸢弱不禁风地被宫女扶了下去。

15。

手持节杖轻轻敲击祭台,口中亦念念有词。

霎时间,天地风云变幻,沉沉往下坠的乌云陡然散开,刺目阳光重回大地。

陛下眼睛瞬间亮了。

只是还不等他再多露出几分喜悦,节杖便已脱手掉落。

陛下倏地瞪大眼,起身大步流星走到我面前。

他怒气冲冲捡起节杖塞进我掌心,可不等他说话,那节杖便再度掉落。

陛下目眦欲裂。

「褚辞!你敢欺君!」

我垂下头,声音声音颤颤巍巍道:「陛下恕罪,先前、先前……奴的手如今确实握不得重物了…」

陛下猛地回头瞪向褚珍珍,旋即下旨。

「来啊!把褚珍珍给朕拖下去,枭首!」

「陛下饶命啊!陛下!!!」

褚珍珍当即吓软了腿跪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着向陛下求饶。

当日她来我面前耀武扬威时有多得意,如今就有多狼狈。

「陛下!那七七四十九天的法子,是皇贵妃告诉臣的!求陛下开恩,求陛下饶命!皇贵妃,您救救臣啊!臣真是一心为了皇嗣啊!!!」

褚珍珍太蠢了。

世人皆知墨鸢是陛下逆鳞,无论何人,敢触者必死无全尸。

她竟还敢在这时候胡乱攀咬。

不出所料,她此话一出,陛下怒意更胜,直催促着侍卫立刻拖人下去行刑。

可怜褚珍珍嗓子都快喊哑了,衣裳也被磨破至不能蔽体。

也没能换来陛下的丁点恻隐之心。

16。

卜卦祈福一事,声势浩大地开始,最终却只能半途而废。

不到半月。

天灾之下便有了作乱之人。

起初,这些人在陛下口中还只是不成器的草寇,可当一座又一座城池被攻破、被占领。

由涓涓细流般草寇汇成的江河湖海,掀起了势不可挡的滔天巨浪。

可就像那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在陛下为了叛乱四起焦头烂额之时,各地边关频频发回战报。

「启禀陛下!东海集结水军二十万,已攻破沿海驻地!」

「报!!!南疆二十万大军破境!请陛下派兵增援!」

「陛下!北漠三十万铁骑长驱直入,玉门关危矣!!!」

仅仅两个月。

唯我独尊的九五之尊,俨然已近乎疯魔。

朝中大臣被他杀了一批又一批,午门外的青石板被血浸透,血腥味盘桓不散。

后宫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数不清的太监宫女,或许只因打翻一只茶盏,或说错一句话,就会被下旨仗杀。

一时间,前朝后宫无不风声鹤唳。

「褚辞!」

他闯进门来,将我从床上扯起扔到地上,咬牙切齿:「是你搞的鬼对不对!你记恨朕当年惩治了你!所以便要朕做这亡国之君!是也不是!」

抹掉嘴角被磕出的血迹,我不卑不亢。

「陛下,奴早在三年前便说过,皇贵妃乃灾星降世,假以时日定祸乱天下,使山河破碎,请陛下尽早为天下万民除此祸患,奈何陛下不信,认为是奴嫉之、妒之,故而因一己之私陷害皇贵妃。」

我看着他阴鸷不若常人的脸,轻声:「陛下,三年之期降至。」

「你!」

陛下瞳孔骤缩,指着我再说不出一句话。

17。

据说。

叛军即将打入盛京成。

据说。

盛京边关城池,正被各国鲸吞蚕食。

据说。

陛下已经几天几夜未曾合眼。

据说……

那日卜卦后,我在宫中地位与日俱增。

这天,宫女像往常那般,按照我的要求将我抚上轮椅,推到窗边。

凛冽的寒风刚扑倒面上。

「啊啊啊啊!!!」

是宫女极尽凄厉惊恐的尖叫。

下一瞬,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我蹙了蹙眉,而后看到披头散发衣襟大敞走进来的陛下。

龙袍衣摆长长拖在身后,他左手持着一把染血长剑,右手拎着的……

那是一颗被剥了脸皮的头颅。

甚至还在滴血。

难怪宫女会发出那样的尖叫,任何一个正常人看到如此景象,怕是都会被吓到肝胆俱裂。

「阿辞,」陛下脸上挂着与此情此景丝毫不符,堪称温柔缱绻的笑意:「阿辞,朕听你的话,把那灾星给除掉了。」

这竟是墨鸢的头颅?

我眉心微蹙,问他:「陛下竟下得去手?」

陛下脸上笑意依旧温柔缱绻,可配上他满脸血迹和手中没有脸的头颅,却只叫人毛骨悚然。

他眉眼深情望住我。

「阿辞,这贱人都说了,当年与朕一见钟情的人其实是你,是这贱人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故意欺瞒于朕,这才害得朕酿成如此大错,犯下如此大错,她自是死不足惜。」

他行至我面前,将可怖的头颅朝身后一抛,在头颅「骨碌碌」滚去墙边时,他在我身前蹲了下来。

脸色阴鸷的男人却痴痴把我望住,继而,他伸出被血浸透的手,抚上了我的脸颊。

「阿辞,都是那贱人骗了朕,你就原谅朕,别和朕置气了好不好?」

18。

我却偏不如他所愿。

「是墨鸢记错了,当年与陛下一见钟情之人的确是墨鸢,她容貌姝美,沉鱼落雁,奴如何敢与日月争辉。」

「不对。」

陛下像是在劝我,又像是在劝他自己。

「与朕一见钟情之人,是你,她只是个鸠占鹊巢的贱人,阿辞,你才是朕心爱之人。」

他似乎是疯了。

不断重复了最后这句话。

我定定看住他,好,既然他执意这样想,那我便让他死也做个清醒鬼。

「陛下可知,什么样的女子才有机会进入司天监?又是什么样的女子才有资格做司命?」

陛下疑惑看住我,似乎不懂我为何这样问。

我抿唇一笑,将如今世间只我一人知的秘密宣之于口。

「能入司天监者,皆生来便是不孕之身,且一旦成为司命,为保一生一世不破身,会在继任之前连续服用一年绝情药,彻底斩去所有男女之情。」

抬起几乎失去全部力气的手,我捧住陛下的脸,看住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无比清楚。

「陛下,三年前那桩案子,是墨鸢与褚家联手陷害于我。」

「别怕!阿辞别怕!」

陛下忽的将我拥入他怀中,急切地说着:「我已经把那些人杀了,全都杀了!一个不留,我已经给你报仇了!」

明明他才是致使我落入如今这般境地的罪魁祸首。

却还信誓旦旦对我说,他已经给我报仇了。

何其可笑?

「陛下可听清了?能入司天监的女子,至死都绝不会有身孕。」

陛下抱着我的胳膊忽然僵住了。

片刻,他惊讶看住我,眼神恢复了几丝清明。

「别说七七四十九天,便是让奴的血流上一整年,皇贵妃也不可能为陛下孕育子嗣。」

19。

开着窗户的屋子里,只剩了猎猎风声。

陛下被红血丝填满的眼睛定定看住我,半晌,我以为会气疯的他,忽然笑了。

眼神癫狂,语气却平静。

「正好,她那样的贱人,怎么配为朕诞下皇嗣?」

这话之后,我才明白。

或许早在砍下墨鸢头颅的那一刻,陛下就已经疯了。

稍顷,他又笑了声,问我:「阿辞,你的眼睛是不是能看到了?」

我坦然承认。

陛下倾身过来抱住我,似是真的在为我高兴。

「真好,朕的阿辞终于又能看到朕了。」

双手无力没办法把人推开,我抵在他肩头,瓮声瓮气道:「可是陛下,奴如今确实多看您一眼,都觉得无比恶心。」

都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好再隐瞒的,反正我和他最终谁也不会活下去。

「阿辞还在跟朕置气。」

陛下对我的话充耳不闻,只陷在自己的臆想中。

迟迟没被松开,我一口咬在陛下肩颈处,直到满口血腥味,就连皮肉都被咬下来后,他才缓缓松开了我。

吐出满口血肉,我突然没忍住笑出声。

我想,或许早在被送入军营之时,我就也已经疯了。

「阿辞,原谅朕,好吗?」

他将我的手,死死攥在他满是血污的掌心,牢牢望住我的眼睛,目光中是从未有过的祈求。

我浅浅笑着回望住他。

「不好。」

他却不恼,只用看小孩似的眼神看住我,好像我只是在耍小孩子脾气。

刺骨的寒风不断从窗外涌入,服侍我的宫女早不知被吓得跑去了什么地方。

远处墙角。

墨鸢死不瞑目的头颅正对着我,没有阖上的双眼中,还残存着丝丝缕缕的恐惧与怨憎。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仿佛听到远处兵戈四起的响动。

杀声震荡,撼天动地。

20。

叛军闯进冷宫时。

陛下还在与我温言软语。

叛军头领龙行虎步走进来,陛下回首望去,不屑一顾:「乌合之众。」

对方却看也不看他,只像我行礼。

「褚姑娘,皇宫已经被兄弟们控制了,您看这人该如何处置。」

至此,陛下看向我的目光多出些许难以置信。

叛军头领毫不客气将他从我身边拎开甩到一侧,此时的九五之尊连条狗都不如。

「阿辞,朕不过被歹人蒙蔽,你就真恨朕至此?」

三年非人折磨。

被他一句蒙蔽便可轻轻揭过?

「陛下,奴从始至终,所求不过是能活下去。」

言罢,我转而看向叛军头领。

「依照先前所说,将大盛皇帝带去送给下面将士,以做三军犒赏,除了别让他死,其余一切都由将士们看着来。」

「阿辞!」陛下情急喊出声:「你怎能如此狠心!」

在他瞠目结舌的视线中,我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俯视住他。

时移世易,三年前的我与今日的他,何其相似?

身后传来叛军头领的声音。

「褚姑娘放心,咱们军中有兄弟懂这龙阳之好,定能把咱们大盛皇帝调教得老老实实。」

至此,陛下眼中唯剩恐惧与屈辱。

我自是无比满意:「辛苦了。」

「陛下,」我嫌恶鄙夷地看住陛下:「陛下贵为真龙天子,用来犒赏三军自是再合适不过,放心,陛下很快也会如这三年间的我一般,习得一身承欢本事的。」

叛军头领嗤地一笑,将不知从哪搜罗来,还散发着酸臭味的布帛塞进陛下口中,命人提起尚在挣扎的天子,粗鲁地领了出去。

不多时一道飒爽身影匆匆进来。

是前些日子离宫而去的冯氏。

这三年间,若非有她从中周旋联络,今日之事怕也难成。

「姑娘!」

冯氏眼含热泪看住我,至今,太子妃与将军府的大仇,算是终于得报。

用力抹掉脸上泪痕,冯氏强压哽咽道:「大盛四十八州,五百七十八城,其辖下所有城镇、村落,以及大盛境内所有要塞皆已被全权掌控!」

她望着我,眼中再次凝聚泪光。

「敢问姑娘,何时准备登基大典?」

走出落索房间,屋外不知何时已飘起了鹅毛大雪。

下雪天,杀人时。

「不急,」我徐徐道:「先在这些苟延残喘的朝臣后妃中,将当年参与陷害我、太子妃还有将军府的朝臣挑拣挑拣,等将这些人杀尽了,再操持登基大典也不迟。」

想必到那时,也没人再敢对我女帝登基有何置喙了。

冯氏眼中闪过仇恨的光:「陛下所言极是。」

挑眉看向冯氏,我禁不住勾了下嘴角。

陛下?

我的前半生,从出生起便一直被人操空,活得连提线木偶也不如。

如今,我便要试试,坐在那能生杀予夺之位上。

究竟会是怎样一种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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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出皇贵妃是祸世灾星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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