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落山,暮色四合。
桃源山与远处的A市都陷入了无穷的黑暗中。刘阿姨在小楼外的柏油路上点起一堆篝火,看样子昨天夜里他们应该也是这样点燃了一堆篝火,因为林飞看到了旁边的灰烬。没多久,阵阵饭香飘了过来,老顾肚子咕咕叫个不停,气愤地悄声说:“那可都是我费好大劲才搬出来的!可恶!”
秦跃一伙人各自拿起筷子开始吃饭,林飞也在这个时候终于看到了泡沫。她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被一个男人粗鲁地从房间里推出来。林飞捏紧了拳头,沉住气仔细看,没有发现泡沫有被欺负的痕迹,但她左脸红肿一块,看上去就是被人打了一巴掌的样子。
男人一边推着泡沫一边大声说:“大哥,这丫头给饭吗?”
秦跃端着一碗泡面过来,夹起一筷子来喂到泡沫嘴边。泡沫瞪着他,不张口。秦跃见状,把那一筷子泡面塞到了自己嘴里,一边嚼一边说:“你倒是硬气,两天了,一口水都没喝。林飞真的会为了你回来吗?我那个箱子里可是金条哦。”
泡沫冷笑一声,说:“你该去看看现在A市是什么样子,金条有用吗?”
秦跃喝了一口泡面汤,说:“管他什么样子,都要花钱,老祖宗说的呀有钱能使鬼推磨。”
泡沫别过脸,不再看秦跃那副嘴脸。秦跃也识趣,挥挥手,让男人把泡沫又押回里房间。
藏在草丛中的老顾悄声问:“咱们什么时候下去?”
林飞盯着那伙人,说:“等夜深。”
这伙人吃着饭,围着篝火又唱又跳,老顾屯下的零食几乎全被拿了出来,一袋接一袋地撕开。林飞在那群人中间刻意寻找那个生病的男人,他只端走了一碗泡面,吃了一半就放到了一边。有人叫他一起去玩儿,他说不舒服,背靠着小货车坐着,闭着眼。
直到篝火燃尽,这群人才尽兴,打着哈欠进到屋子里睡觉,只留下了一个人在房子外的柏油马路上巡逻。小货车旁边的男人半晌都没动静,巡逻的男人叫了他一声,他歪了歪头,没有答话。
时机到了,就是现在!
林飞和老顾慢慢爬出草丛,匍匐着爬到房屋后面。趁着巡逻的人转身时,他们贴着墙壁,悄声闪进房子里。
除了大门外巡逻和小货车旁边睡着的两个人,房子里加上秦跃还有三个人,光头和另一个男人睡在老顾的棉被上,秦跃仰躺在沙发上。而刘阿姨、泡沫和虎皮,都不在房间内。林飞猜想她们可能是被关在了另外的房间里。
鼾声此起彼伏,林飞悄声摸到沙发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匕首放到了秦跃脖子上。那冰冷的触感让秦跃猛然惊醒,林飞狠狠地悄声说道:“别动,不然我马上割断你的脖子!”
秦跃见是林飞,冷笑一声,不屑地说:“你可不像是会杀人的人。”
“是吗?”林飞使了点劲,匕首锋利的刀刃抵在秦跃脖子上。林飞当然不敢杀人,他做这些只是想救回泡沫,拿回货车和物资。除了腰上缠着的金条,秦跃也是必不可少的筹码。秦跃感觉到一丝疼痛,便收起脸上的笑意,说:“你想干什么?”
“放了泡沫,还有货车和物资。”林飞咬着牙说。
动静吵醒了睡在棉被上的光头和另一个男人,林飞见状,抵着秦跃的脖子站起身来,让秦跃面朝那两个面露凶色的男人,自己躲在秦跃身后。老顾双手握紧棒球棍,对准了光头和男人,光头指着林飞,吼道:“你们干什么?你放开我大哥!”
林飞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凶狠且平静地说:“把泡沫和虎皮交出来,还有我们的货车和物资,你的大哥还有你大哥的黄金我就给你。”
“你拿到黄金了?”秦跃欣喜地转身,但被林飞的匕首牢牢抵着,他不敢动得太厉害。
林飞说:“拿到了,整整一箱呢。”
秦跃脸上浮现着掩饰不了的激动,对光头说:“去,把小妹妹和狗带出来。”
光头转身进到里屋,没多久,就押着泡沫走了出来,虎皮和刘阿姨都跟在他们身后。看到林飞,泡沫眼里忽然绽放出光彩,挣扎着想要奔向林飞,然而她的手反绑着,被光头牢牢攥在手里。
林飞盯着光头,说:“放开她。”
光头看一眼秦跃,秦跃笑了一声,说:“好,放。”
光头一把扯掉了泡沫手上的束缚带,老顾眼疾手快,立马把泡沫拉到了自己身后,虎皮也紧跟着跑了过来。刘阿姨在双方徘徊,她看了一眼林飞,不太敢上前。
“可以吧兄弟?完璧归赵,能放开我了吧。”秦跃说。
林飞勒着他的脖子,缓步后退,慢慢往小货车方向移动。
“别急,会放你的。”林飞双眼盯着亦步亦趋跟过来的光头和男人,老顾背靠他,把泡沫和虎皮护在两人中间,提防着屋子外巡逻的人。
等到林飞他们退出房子,来到屋外的柏油路空地,巡逻的男人才察觉异常,端着枪跑过来,对准了林飞。林飞则把秦跃挡在面前,对着黑洞洞的枪口,他沉着嗓子,说:“放下枪,不然你们谁也拿不到黄金。”林飞说。那些人听到黄金就像见了骨头的饿狼,眼睛里都闪着绿光。不等秦跃说话,端枪的男人就放下了枪。
林飞挟持着秦跃缓慢移动到货车旁边,车头处坐着的男人一动不动。林飞瞥了他一眼,大胆地赌他不会醒过来。
“老顾,检查物资,”林飞喊了一声,“带上泡沫虎皮,上车!”
老顾随即拉开车门,让泡沫带上虎皮上了车,把腰间的衣服解下来递给林飞。他又绕到车尾,看了一眼里面剩下的物资后关上了后备箱。做完这一切,老顾才拉开驾驶室的车门坐了上去。刘阿姨在光头身后观望,她似乎有所顾虑,并没有上前。
秦跃笑着,他已经听到老顾解衣服时金条相互碰撞的悦耳声响,说:“好了,可以把黄金给我了吧?”林飞从腰间解下衣服,里面丁零哐当一阵响,秦跃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林飞把装着金条的衣服扔到地上,一同被扔下来的还有一张学生证,那是章柯的学生证。围在林飞面前的三个男人一窝蜂冲上去抢黄金,林飞趁机松开秦跃,进到车里关上了车门。
“开车!”他说。
老顾拧动钥匙,然而期待的发动车声音却没响起来,老顾又试了一次,还是没反应。
车外,秦跃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极其夸张,甚至笑弯了腰。林飞预感不妙,他扒开货车方向盘下方的操作台,才发现里面的零件都被挖空了。
这辆小货车已经变成了一个货仓。
林飞面色惨白,如他所料,秦跃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他们,但他没料到秦跃会把车子掏空。他故意让林飞坐到车里,让他发现逃离无望。
秦跃端起狙击枪对准了林飞,他把枪口晃了晃,示意车上的人下车。他怎么会轻易放过林飞呢?他们可是从监狱跑出来的人,他不知道A市的情况,不知道是否还有警察,万一有,轻易放走林飞不就等于告诉警察他们藏在这儿吗?
光头走到小货车旁,拉开车门,一把抓住老顾的后颈,像拖小鸡一样将老顾从车上拖了下来,顺带拿走了老顾的棒球棍。他咧开嘴,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笑容。另外两个男人沉浸在得到黄金的喜悦里,不断在金条上哈气擦拭。秦跃调转枪头,毫不犹豫地朝其中一个人开了枪。
嘭的一声,枪声回响在绵长的桃源山里。
男人应声倒下,鲜红的血液喷溅出来,溅到金灿灿的金条上。老顾泡沫以及站在最后面的刘阿姨都吓了一大跳,泡沫全身不停颤抖着,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枪杀,林飞紧紧牵着她的手,意识到秦跃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要活命,就得顺从。
秦跃继续上膛,枪口瞄准了另一个男人,那人吓得双手一松,捡起的金条稀里哗啦落到了地上。他举起手,哆嗦着。
秦跃没有朝他开枪,而是笑着说:“捡起来,帮我收好。”男人哆嗦着蹲下去,将金条一块一块地捡起来。
枪口再次回到林飞面前,秦跃说:“下车,我不想说第二次。”
林飞拉开车门,牵着泡沫的手下了车,虎皮挡在两人面前,凶狠地朝秦跃龇着牙。
秦跃说:“林飞,你有种,我不会杀你,跟我混,包你吃香喝辣,还有你的小妹妹。”秦跃看一眼泡沫,他当然不是因为单纯的林飞有种,就要将其“收入麾下”。A市现在形势不明,怪物遍地。他看到过林飞在桃源村办公楼前打击丧尸,又能在A市进出,顺利拿到黄金,说明他对付丧尸有一套,这样的人放走岂不可惜?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那么漂亮乖巧的女孩儿。
林飞瞥了一眼车头前的男人,他一直没有动静,胸口也没有起伏。
林飞抬眼看着秦跃,语气放软,说:“是吗?也会分我们黄金吗?”他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像是贪婪的光。他紧紧牵着泡沫,把她护在身后。
秦跃说:“黄金是你和你兄弟拿回来的,当然应该分一些给你们。”秦跃认为林飞也是人,只要是人,见财就会起意。
“好啊,那我跟你混。”林飞说。
老顾愣了一下,喊道:“林飞你疯了吧,这可是个杀人犯!”
林飞笑着转过头,对老顾说:“老顾,识时务者为俊杰,更何况,秦跃不是答应我们要分我们黄金吗?我们在A市遇到的救援队伍不是说过吗?骚乱正在平息,丧尸都被消灭了,我们拿了黄金,可以回去买房买车,不好吗?”
老顾闻言,皱起眉头。救援人员?什么救援人员?他们不是只遇到了一群大学生吗?老顾正在疑惑时,注意到林飞的目光停留在货车车头前男人身上,只一秒,林飞移开了视线,老顾一下子明了了。
林飞在诈降!
听了林飞的话,秦跃脸上浮现出欣喜的神色,他果然没猜错,哪有那么多世界末日?等骚乱平息,他拥有的这些黄金仍然可以让他在A市过潇洒富足的生活。
一旁的光头也忍不住激动起来,他甘心跟随秦跃,不就是想过有钱人的生活吗?
站在最后方的刘阿姨,疲倦惊慌的眼里放射出活力,她还没有看到夹在金条中间的学生证,林飞的话让她觉得成城里一切正在恢复正常,她的儿子一定还活着。
小货车前的男人轻轻动了动,极细小的动作,却还是被林飞捕捉到了。他朝秦跃伸出一只手,笑着说:“那我们…合作愉快?”
秦跃放下枪,伸出手去。
两人手握紧的瞬间,林飞忽然一使劲,将秦跃拉向自己,回转了一个方向,朝着秦跃的胸口狠狠一脚,将他踹向货车车头。秦跃没有防备,重重摔进了男人的怀里。男人睁开眼睛,死死抱住了秦跃,张嘴咬在了秦跃的脖子上。光头没料到会出现这样一幕,立刻想要上前帮秦跃。老顾忽然转身,一脚踢到了光头裆部,光头吃疼,捂着裆部痛苦地蹲了下去。老顾趁机夺回棒球杆,毫不犹豫地一棍子挥向光头。
秦跃迅速反应过来,拿起手里的枪就朝已经变成了丧尸的男人肩上开了一枪,他挣扎着站起来,狠狠一脚踢翻了丧尸。秦跃忍着脖子上的疼痛,把枪对准了林飞。然而林飞没有给他机会,不等他站稳,一脚踢到他手上,狙击枪飞了出去。
秦跃意识到受骗,愤怒地直冲向林飞。林飞推开泡沫,挡住了秦跃砸过来的拳头。两个人瞬间扭打在一起。秦跃本就是混子,打架斗殴早已是家常便饭,林飞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他出手又快又狠,林飞很快落了下风,被他压在身下,一拳一拳不断地打击。林飞左手负伤,伤口溃烂,根本使不出劲。老顾见状,提起棒球棍就要往秦跃头上砸去,身后光头却忽然站起来,抓住了老顾,一把夺过棒球棍,一棍子打在老顾肩膀上,紧接着又朝老顾踢了一脚。老顾被打翻在地,光头的脚就踩在他头上。虎皮冲向秦跃,一口咬在秦跃砸向林飞的拳头上,秦跃大叫一声。光头挥起棒球杆,利落地打向虎皮,虎皮哀叫一声,整个身体都飞起来,重重地砸到了几步之外的柏油路面上。
林飞大喊一声狗子,试图反抗秦跃,可他被秦跃牢牢压在身下,脖子也被死死卡住,根本反抗不了。
狙击枪落在不远处空地上,捡金条的男人发现这是个翻身的机会,他可以干掉这里所有人,拿走所有的金条。他站起来冲过去捡狙击枪,然而一双手先他一步把枪捡了起来。
泡沫端起狙击枪,枪口对准秦跃,想也没想直接扣动了扳机。枪声响起,巨大的后坐力冲向她,把她往后推了两三步远。然而子弹并没有打中秦跃,而是擦着他的脸击中了地面。泡沫不断扣动扳机,然而没有上膛,枪没有一丝反应。秦跃松开几乎奄奄一息的林飞,恼怒地站起来一把抢过泡沫手上的狙击枪,他麻利地上了膛,瞄准泡沫…
忽然一声嘶吼,被秦跃打中肩膀的丧尸重新站起来,冷不丁地咬在了光头的脖子上,一时间鲜血迸溅,光头痛苦地大叫一声,松开了踩在老顾头上的脚。丧尸爬上光头的肩膀,牢牢抱住光头,疯狂地啃咬。光头挣扎着,不断甩着肩背,希望能把丧尸甩下来。他往前走着,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栽向堆积在一起的金条上。
哗啦一声,金条四散。
一个东西跟着一根金条一起冲击到刘阿姨脚边,刘阿姨一愣,哆嗦着捡起来看。
那正是章柯的学生证,那上面沾满了已经凝固的血。
光头的脖子几乎被咬断,露出气管来,他痛苦地捂着脖子,朝秦跃伸出手,嘶哑地喊救命。
秦跃却没有动,黑洞洞的枪口仍对着泡沫,他的食指就放在扳机上。千钧一发之际,林飞爬起来一把抱住他,两人纠缠在一起朝着柏油路边缘移动,在泡沫的呼喊中,枪声响起,两个人纠缠着,一起滚下柏油路一侧的山崖。
泡沫大喊一声:“林飞!”
她伸出手,试图抓住林飞,然而相隔半米,她没能抓住。
光头落气了,老顾爬起来从他手里夺回棒球棍,疯狂击打着丧尸的头部,丧尸倒地,他又提起棍子三两下砸扁了光头的脑袋。
老顾身上沾满了血迹和脑浆,整张脸上都没了本来的颜色,只有两只瞪大的眼睛死死盯着倒在地上的光头和丧尸。
之前捡金条的男人被如此疯狂的老顾吓得直哆嗦,再也顾不上金条,拔腿跑了。刘阿姨看到儿子的学生证,似乎猜到了什么,她拉住老顾,哀求着问:“你们找到我儿子了吗?是找到他了吗?他怎么样?他为什么不跟你一起回来?”
老顾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他朝刘阿姨点点头,当刘阿姨问到儿子的现状时,老顾没说话,只看了一眼地上已经被砸碎了脑袋的两具尸体。刘阿姨在他的目光里得到答案,她看着那惨不忍睹的身体,软泥一样瘫在了地上。
林飞和秦跃一同滚下山崖,迅速没入茂密的丛林中,泡沫扑在柏油路边,朝着数十米的山崖大声呼喊林飞的名字。
然而偌大的桃源山,没有一点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