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顾沿着天台走廊看了一圈,发现一个令人沮丧的事实,那就是铁门是唯一的出入口,周围都是半人高的水泥围栏。围栏外距离他们最近的建筑就是金鼎大厦,然而金鼎大厦有30多层高,根本不可能去它的楼顶,楼下,所有的空地和街道都被密密麻麻的丧尸挤满,用一望无际来形容一点不为过。尸群的吼叫声震耳欲聋,旅游大楼和金鼎大厦甚至旁边的所有建筑都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天台上共有九个人,林飞、泡沫、老顾、杨宽、江一帆、丁曌巍、姜汉青、直升机驾驶员和唐禾。仅靠一架直升机,根本不可能让他们逃命。
铁门外的丧尸越来越多,林飞还在用横刀挨个刺过去,希望能尽可能地拖延时间。然而刚才被丧尸咬过的地方让他感觉到断骨一般的疼痛,无数狰狞的画面在他眼前像走马灯一样闪现。他甩甩头,拼命保持清醒。
但另一边的唐禾却再也支撑不住了,早在金鼎大厦六楼时,他就已经被咬到手,在楼下空地时,又被抓伤。病毒早已通过伤口侵入他的身体,此刻他拿着斧头的手不断颤抖,黑色的液体渐渐漫进他的眼睛和口鼻。
他低吼一声,拿着斧头的手更用力了些,压着直升机驾驶员的脖子,男人大喊救命。旁边的丁曌巍见势不妙,跳下了直升机,谨慎地往后退去。姜汉青见状,一边翻出包里的针管一边跑过来,迅速扎进唐禾的脖子,将浅黄色的药剂推入了唐禾体内。
这支药剂是以泡沫的血样为基础研制的解药,是第一次用在被感染的人身上。
姜汉青拿着针管,两只眼睛牢牢盯着唐禾,此刻唐禾的所有变化,都是珍贵的临床数据。姜汉青身后,杨宽也盯着唐禾,观察着唐禾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唐禾像忽然被人抽走了力气,他松开斧头,倒退了两步,目光模糊地看着眼前影影绰绰的众人,他感觉大脑里面好像塞进了一块浸满了水的棉花,整个人头重脚轻。几秒钟后,他咚的一下栽倒在地。
没有了斧头威胁,直升机驾驶员爬进驾驶舱想要趁机逃走,老顾把工兵铲在他腰间重重一抵,喝道:“不准动!”说话间就把男人一把拉了下来,让他远离直升机。男人看了一眼远处站着的丁曌巍,他们想要逃跑,估计插翅难飞。
唐禾晕过去了,他的身体暂时没有见到明显的变化。
林飞手臂上的疼痛变得烧灼起来,他恍惚觉得自己身上好像燃着大火,要把他烧成灰。那灼热的痛感从手臂上蔓延到全身,下一秒,他又清醒过来,拼命告诉自己火是幻觉,眼前的丧尸和身边的泡沫才是真实的。
他不能倒下,他要保护泡沫的,他已经失去泡沫一次了,不能再失去第二次…
可他双脚却渐渐无力,拿着横刀的手也慢慢垂了下来,他像一滩软泥,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泡沫扶着他,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没有了横刀的制约,尸群更加迅猛地涌上来,疯狂地捶打着铁门,老顾见状,小跑上前来,拿起林飞手上的横刀,对准了丧尸的脑袋一刀刀刺了下去。
一个背包抵在林飞背部和地面之间,他猛然想起,自己还背着丁曌巍研制的解药。
“泡沫…我的包里…”林飞拉着泡沫,结结巴巴地说道,“好像有解药…”
一旁的泡沫立刻解下林飞背上的背包,既然有解药,那就应该快些用上。
泡沫哆嗦着手,急切地把药剂拿出来。不远处的姜汉青却忽然制止了她。
“那不是解药!”姜汉青大声喊道。
泡沫不明就里。
就在这时,楼下忽然响起咚的一声巨响,杨宽趴到围栏上一看,几颗燃烧弹滚进了尸群,大火猛地窜起来,尸群变成了火海。那些丧尸浑身上下烧着火,很快就变成了一具具焦黑的骷髅。大火烧过的地方被开辟出一条通道,三辆装甲车迅速开了进来。杨宽看到装甲车上画着的国旗,不由得激动得涕泗横流。
“他们救我们来了,他们救我们来了!”
天空中出现两架直升机,那亲切的五星红旗光芒万丈,给了天台上所有人一丝生机。
直升机飞到头顶,扔下来一个包裹,杨宽拿起来拆开,看到里面装着一架软梯和一个对讲机。他把对讲机拿起来,听到里面一个沉着的声音说:“请将软梯下放,我们会带你们离开这里。”
杨宽看一眼晕倒的唐禾还有几乎神智不清的林飞,说道:“我们有两人,行动不便,走不了软梯!”
对讲机那边沉默了一两秒,传来两个字:“收到。”
话音落下,两架直升机软梯被丢了下来,各自带着一套安全带。
杨宽当即明白过来,直升机搭载人数有限,林飞和唐禾可以通过安全带挂在直升机上离开,剩下的人可以将软梯搭到围栏外,顺着软梯到楼下,搭乘装甲车逃生。对讲机对面的人也正是这个意思。
这样想着,杨宽拆开包裹,将软梯从水泥围栏上甩了出去,软梯的长度刚好够到达地面,装甲车就停在两三米之外的地方。
江一帆顾不上腿上的剧痛,挣扎着站起来,和杨宽一起将软梯的这一头固定住。
固定好了软梯,两人又合力把安全带套到唐禾身上。铁门那边,门板咣咣作响,门后的丧尸几近疯狂地拍打着门板。泡沫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墙上的螺丝钉已经开始松动。她朝老顾喊道:“老顾,让林飞先走吧!”
老顾又一刀刺下去,解决掉了一只脑袋已经挤进门缝的丧尸,这只丧尸的尸体卡在门缝里,刚好能为他们暂时抵挡后面的尸群。老顾拖起林飞来到天台中央,把另一套安全带拴到了林飞身上。林飞只觉得两眼虚幻,无数真真假假的画面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的手四处摸索着,试图抓住一个真实的东西。泡沫一把握住他的手,说:“飞飞,你要坚持住,姜教授有办法救你的,你一定要坚持住!”
泡沫的声音传进林飞耳朵里,不断回响着,林飞睁了睁眼,他抬起手,轻轻触到泡沫的脸。
直升机起飞,林飞和唐禾被悬吊起来,升入空中。
另一边,江一帆和杨宽固定好了延伸到地面的软梯,老顾打头阵,他抓着那个金发碧眼的直升机驾驶员最先爬下软梯。
一边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丧尸,一边是虽然会被拘捕但有生路的政府军,男人终是认清了现实。他看了一眼正对面的丁曌巍,跟着老顾下了软梯。
地面的尸群被燃烧弹烧出一大片缺口来,地上都是焦黑的尸体,散发着怪异的恶臭。老顾和男人顺着软梯来到地面,最近的丧尸距他们大概有五十来米,三个荷枪实弹的军人围到他们身边,提防着丧尸的攻击。
接着姜汉青也跟着下了软梯,他腿脚不便,下软梯对他来说着实有些难度。此时铁门的螺丝已经完全松动,铁门的间隙越来越宽,眼看尸群就快突破铁门。泡沫押着丁曌巍走到软梯旁边,冷冷地说道:“教授,您先请吧。”
丁曌巍看了一眼不远处停着的直升机,又看看不断晃动的铁门,他又气愤又不甘心,但如今不跟着一起走,他就会被尸群撕成碎片。
等丁曌巍和泡沫都下到另地面,天台上就只剩下江一帆和杨宽,这两人一个肩膀受伤一个小腿中弹,两人站在围栏边,互视一眼,杨宽说:“我走前面吧,我这边肩膀可以帮你抬着一点受伤的腿。”
楼道的铁门轰然倒塌,尸群一窝蜂地涌出来,狂叫嘶吼着冲向杨宽和江一帆。
杨宽已经踩到软梯上,肩上的刀伤让他不怎么使得上劲,他朝自己另外一边完好的肩膀努努嘴,对江一帆说:“来,踩上来。”
丧尸正在迅速靠近,江一帆看了一眼自己血流如注的腿,咬咬牙,踩上了杨宽的肩膀。
剧烈的枪伤疼痛让江一帆无法打直腿,他只能将弯曲的腿搭在杨宽肩上,借助杨宽和另一条腿的力量缓慢地爬下软梯。
就在两人落地的下一秒,十几只丧尸猛扑过来,有一只因为跑得太快,竟直接从水泥围栏上翻了出去,摔下地面。
那只丧尸刚好落在丁曌巍脚边,溅了他一裤腿的脑浆和血液。周围的丧尸逐渐靠拢过来,三个军人举着枪,一边打击走在最前面的丧尸一边护着七个人走向装甲车。老顾打头阵,走在最前面,他手里的工兵铲拍倒了一只又一只在前方冲上来的丧尸,泡沫拿着横刀,将姜汉青牢牢挡在身后。而姜汉青紧紧拉着丁曌巍的衣领,他有太多的不清楚,等逃出生天,他一定要找丁曌巍问个明白。杨宽搀扶着江一帆,他们手上没有兵器,只能奋力走向装甲车,如今,跑得快就能活命。金发碧眼的驾驶员躲在众人中间,他还没见过这种阵仗的尸群,早已被骇破了胆,吓得鬼叫连天。
天台上已经被丧尸占据,因为太过拥挤,许多只都被挤得掉下了地面,只要大脑完好,它们仍龇牙咧嘴地奋力往前蠕行。大街上其他丧尸疾步上前,朝着一行人围拢过来。包围圈越来越小,甚至有几只已经冲到了老顾面前,拦住了老顾的去路。老顾二话不说,一铲子就拍了过去。
一行人相互协作,终于有惊无险地到了装甲车旁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子刚刚发动,无数丧尸就扑到了车门和挡风玻璃上,一簇大火在不远处燃起来,是一个军人扔过去的燃烧弹。怪异的腐臭味弥漫开来,装甲车的司机狠狠踩下油门,撞开尸群,朝着来时的路返回。
装甲车开得飞快,头顶响着枪声,那是直升机上的军人正在帮他们解决紧随其后的丧尸。
老顾从车子的后视镜里看到渐渐被甩掉的尸群,他抬头看看天上,两架直升机已经带着林飞和唐禾往南走了。
耳边渐渐安静下来,噩梦被远远甩到了身后。车子外,街道上游荡着几个零散的丧尸,夜幕降临,老顾看到有些建筑里亮起了火光,那应该是末日里躲在废墟中苟延残喘的幸存者们。
……
林飞猛地睁开眼睛,看到天花板上亮着的灯,鼻尖似有花香味,他转动眼珠,看到床头柜上摆着一束百合。
百合?
花?
林飞狐疑地皱起眉,他最后的记忆是旅游大楼的天台,他记得泡沫跟他说话,记得他伸手碰了泡沫的脸。
他还记得他被丧尸咬了,眼前出现了许多幻觉。他甚至不知道记忆中天台上的那个泡沫是不是真实的。
林飞动了动身体,一阵尖利的疼痛从他手背上传来,他缓缓掀开被子看到手上的留置针。耳边传来小孩嬉闹的声音,林飞走下床,来到窗边,透过干净透明的玻璃,他看到几个小孩正在外面的操场上玩皮球。
他们穿着干净的秋装,脸上洋溢着无忧无虑的笑容,四周菊花盛开树木葱茏,一切都平静美好。操场旁边一个男人穿着和林飞一样的病号服,坐在长凳上,微笑地看着眼前嬉闹的小孩。皮球滚到他脚边,他捡起来,对着那些孩子说:“来,谁抢到谁发球!”
那些孩子拍手笑着闹着围在他脚边。
林飞认出那是唐禾。
身后的门忽然开了,林飞转过身,看到走进来的泡沫。
“飞飞?!”泡沫没料到林飞已经醒了,她惊讶地看着林飞,惊喜地喊道,“你醒啦!”
这一刻,林飞无比确认,他眼前是真实的,是真真正正存在的。他快步走上前,一把抱住泡沫。
他用力地抱住泡沫,就好像要把泡沫嵌进自己的怀里。
泡沫笑了笑,轻轻拍打着林飞的背,说:“好啦好啦,一切都过去啦。”
“我们都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