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木鱼碎裂,碎片飞溅。
姬子舒后退几步,抬头茫然的看向身前。
独腿老僧的光头上一道道血红滚落。
“啪嗒”一声,徐海将手中只剩半截的木鱼扔在地上。
“你,你为何……”老僧踉跄着倒在佛前的长案下,眼睛盯着徐海,满脸不甘。
徐海目光落在老僧脸上,面无表情的开口: “做惯了匪,便扮不了佛,上不了台面就是上不了台面。”
匪?
姬子舒看向那老僧。
徐海哥说他是匪?
这念经的老僧,刚才拼命也要护持徐海哥,怎么就成了匪?
“圆明寺满寺上下颂念往生咒,为亡者祭,你这主持却穿着佛诞日才穿的大红袈裟,坐在敲钟弟子的位置念经。”
“超度亡者,当三躬三礼佛,当佛前焚香,你什么都不知道,直接就开始吟唱北境马匪中流传的歌谣。”
“我说圆明寺上下八十三位僧人,其中不包括你,还有那个假扮的知客僧。”
躺卧在地的老僧头上已是殷红一片,徐海每说一句,他的嘴角就抽搐一次。
等徐海说完,他脸上扯出狰狞:“老子就是匪!”
“生在北境,不做匪,怎么活?”
他面色苍白,伸出手抓住长案的腿想起身,却挣扎一下,没有爬起来。
“徐朗要杀光北境的匪,我们只能逃!”
“我这条腿就是在逃命时候摔断的!”
“我等这一天等了三十年!”
“三十年来,北境没有匪能活!”
“现在,徐朗终于死了!”
“北境,还会成为三十年前满地是匪的北境!”
老僧长呼,双目之中的神光慢慢消散。
他躺卧在地上,看着垂首拈花微笑的大佛,脸上的狠厉渐渐散去。
“徐朗,你若早来北境三十年,我也不会做个匪啊……”
声音低微不闻,老僧气绝而亡。
……
等姬子舒仗剑去圆明寺后院,将那些关在柴房的八十三位僧人放出时候,那个假知客僧已经不见踪影。
满寺僧人悲切的从大佛身下暗门中,将住持的尸身抬出来。
“本来,他们是逼住持在大殿等待世子的。”
“可住持说,我圆明寺上下就是死绝,他也不会为匪人来算计世子。”
一个僧人向着徐海一躬身,满脸悲色:“住持说,北境前三十年匪乱如麻,后三十年夜不闭户,这些混账,怎会明白大将军为北境做了什么。”
原来,这句话是圆明寺住持说的。
“他们要杀住持,住持说,注定圆明寺大殿染血,那就先染他的血。”
“他说不求厚葬,只求满寺弟子能诵经不断。”
诵经。
往生咒。
当年,因大将军妇人难产而死,世子徐海从懂事起,每年都会抄录百遍往生咒。
这经,徐海熟悉不过。
圆明寺住持是以自己的死来提醒徐海。
这恩情,不是为徐海,是谢大将军守护北境三十年之情。
徐海在圆明寺逗留了三天。
三天里,他基本都是静坐。
听着寺院中的梵音,觉得心境安宁。
姬子舒也默默陪在一旁。
等圆明寺众僧将主持火化,又为徐朗颂念超度之后,徐海才再次启程。
“徐朗是徐朗,我是我。”
“徐朗有徐朗的道,我有我的道。”
走出圆明寺时候,徐海低语。
——————
北境与中州之间,是一片方圆数百里的荒原。
行在荒原上,数十里都会不见人烟,枯燥而孤寂。
“徐海哥,我们真的能走到京城吗?”
看着前方沉默驱车的徐海,姬子舒忽然开口。
在圆明寺三天,他们已经搞清楚那些截杀他们的马匪为何而来。
江湖追杀令。
十万两黄金一颗人头。
别说大楚,整个天下,都已经闻风而动。
前方,不知道有多少高手在等待。
江湖上,能不为这十万黄金心动的,不多。
见徐海不言语,姬子舒低声道:“徐海哥,其实,若是就此离开,我愿……”
“此去京城,无人能挡我手中剑。”徐海转过脸,目中有着一丝清冷的寒光闪烁,仿佛是一柄长剑一闪而逝。
“你手中剑,才是你最大的依靠。”
手中剑。
姬子舒看向膝间的长剑。
自从在圆明寺的大殿上挥剑杀人后,这剑似乎与之前有了不同。
手握在剑柄上,如同血肉相连,他能清晰感受到长剑中传来的情绪。
剑,有情绪。
握着长剑,姬子舒面前仿佛出现一位身穿金甲的武将,手持长剑,守护身后的城池。
守护。
重剑河图传递的情绪,是守护。
“嗡——”
长剑忽然轻轻震鸣。
似是回应,似是预警。
姬子舒抬头看去。
前方,一道身影立在半人高的荒草之上,随着微风起伏荡漾。
踏草而立。
这不是一流高手能做到的。
姬子舒的脸上露出凝重之色,白皙的手掌紧紧握住剑柄。
十匹赤血龙驹脚步不停,直到那身影前十丈,方才缓步驻足。
对面之人年不过三旬,面庞冷厉,穿黑色衣袍,怀抱一柄连鞘长刀。
缓缓抬头,那双目之中的晶亮如同一道刀光。
“世子,徐海。”
他的目光在徐海和姬子舒的脸上扫过,嘴角轻扬。
“真假,都值钱。”
徐海面色不变,坐在车架前纹丝不动。
“仓——”
姬子舒长剑出鞘,身化一道白光,人随剑走,瞬息跨越十丈。
抱刀之人看着飞身而至的姬子舒,双目中透出寒芒。
“有点意思。”
等姬子舒的长剑刺到他身前丈许,他一声低喝,连鞘长刀倒转,一步跨出,在虚空中直接出刀。
“当——”
清脆的刀剑撞击声在荒原上回荡。
姬子舒身形急退,直到五丈外,方才落地。
持刀青年落回原处,脚底草叶微微颤动。
“这就是重剑河图?”
“好剑。”
没有夸人,夸的是剑。
“南云郡白岳生,来取世子徐海人头。”长刀轻轻抬起,对面青年看向车架上端坐的徐海。
“南云白岳生?”
姬子舒面上神色微变。
“大楚麒麟榜十二,青玉麒麟,九浪刀白岳生?”
听到姬子舒的话,白岳生脸上笑意更甚。
“世子徐海久居界外,定不识麒麟榜。”
“这么看,他才是真徐海。”白岳生的刀锋,指向徐海的脖颈。
一股凌厉的杀意如同实质,裹挟寒风,将十丈内的荒草全都压的低垂。
“十万两黄金,我白岳生拿定了!”
一声高喝,声震十里,白岳生刀光化为匹练,飞身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