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白炽灯照的刺眼。
我艰难地想要抬起手，却发现身上插满了大大小小的管子，令我动弹不得。
邵一舟握住我的手，贴在他的脸颊上。
我想要挣开，但使不上力气。
他发现我醒了，惊喜地在一旁手忙脚乱。
用棉签蘸水擦拭我的嘴唇。
我把头撇到一边，不让他碰我。
他也不再说什么，悻悻地坐下，关切地看着我。
「嘭」的一声，门被人猛然推开。
老刘火急火燎地走到邵一舟身旁：「哥，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公司已经被扫了，什么都没了。」
……
「唉。哥，那你保重。」
见邵一舟没反应，老刘唉声叹气出去了。
邵一舟抓起我的手，自顾自地说话。声音很轻，很软，听起来还有些疲惫。
「小雨，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
「医生说你早就确诊重度抑郁，你怎么不告诉我啊。不过你放心，只要按时吃药，一定会好起来的。」
「然后，我们重新开始。」
我闭上眼睛，故意不理他。
他轻笑一声，用脸蹭了蹭我的手。
「你还在怪我对不对？我这回知道错了。攻击死人确实不太吉利，害你变成这样。」
「你放心，我已经将那里全部复原了，墓碑也换成了新的，花也捡回来了，你看。」
我下意识地看向他指的方向，那几枝花耷拉着脑袋，被随意捆在一起，我亲手画的包装纸也不见了。
我愣了一下，
开始嚎啕大哭，又疯狂地嗤笑，挥舞着双手弄乱自己的头发，额前的碎发混着泪水粘在脸上。
邵一舟看懵了，站起身紧紧地搂住我。
「小雨！你冷静一点！」
我任由他摆布，在他怀里哭得发颤，时而抬头冲他发出刺耳的笑声。
邵一舟惊呆地看着我，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焦躁地一遍又一遍地按铃，眼里泛起泪花。
有人敲门。
进来的是警察。
银色的手铐戴在邵一舟手腕上的那一刻，世界安静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小雨，你要照顾好自己，要按时吃药。」
「秋天了，你记得多加两件衣服，你以前这个季节最爱感冒的。」
「你别担心我，我……」
他停了下来，大段的沉默。
随即又自嘲似的笑出声。
看吧，他自己都不信。
他盯着我的面庞，想从其中看到半分不舍。
但我没有。
我终于，解脱了。
江警官推了他一下：「走吧。」
邵一舟最后回头看了我一眼，对着我笑。
他们走后，病房里空荡荡的。
江警官特意走在最后，在桌子上放下一支向日葵。
火红的，充满生命力的花。
18
在医院观察了一个星期，医生说我明天可以出院，但要乖乖按时吃药。
我乖巧地点头。
输完液后，披上披风到楼下散步。
阳光真好。
我坐在医院小花园的长椅上，闭上眼晒太阳。
我自由了。
可笑的是，被邵一舟禁锢这么多年，真到这一天，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
「你听说了吗？洛家出事了。」
边上两个老太太神秘兮兮地聊天。
「哪个洛家呀？」
「还能哪个，本地首富洛氏家族啊。听说那个继承人洛辉把她女朋友噶了。有人看见救护车警车去了好几辆，那个女人还怀着孕呢，老吓人了。」
我直起身，竖起耳朵听。
「不会吧？多大的仇啊能做到这种地步。」
「是真的。我表妹在他家做帮佣，亲眼看见救护车去拉人了。说是那个女人给洛辉带了绿帽，洛辉恼羞成怒动的手。好多人都看见了。」
「哎，你说这何必呢。过不下去就换个人呗，更何况他那么大一个企业的继承人，干嘛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真是造孽啊。」
「哎呦，你说的怪渗人的。那个女人还活着吗？」
「那就不清楚了，新闻上说洛辉已经被捕了。他老子想拿钱捞他，也进去了。」
「哎，听着吓人。我跟你说，我们村以前……」
我恍惚了片刻，慌忙拿出手机搜索。
键入洛辉，洛氏关键词，首页上布满洛辉的大头照：「被捕」两个字红的刺眼。
我愣了半晌，只觉得浑身发麻。
这世界上，阴暗的角落太多，普通人卷进去只会粉身碎骨。
我张开双臂摊在椅子上，希望阳光能多照耀我一些。
我想永远生活在阳光下。
「小雨。」
耳畔有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睁开眼，有些意外：「江警官，您怎么来啦？」
江警官露出标志性的笑容，向我敬了个礼。
「夏小雨女士，鉴于你在此次829行动中的突出贡献，我们市公安局已经向主管部门申报，给你申请奖励。」
我惊喜万分，只听江警官继续说道：
「邵一舟、刘志平等一干人等，均已抓捕归案，没有一个漏网之鱼。你提供的线索起到了重要作用。」
江警官坐到我身边：「你真的很聪明，将线索写在包裹花束的图纸上；图案画的也好，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小雨，你很有才华的。」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认真地对她说道：「是我要感谢您才对。如果不是您开导我，恐怕夏小雨已经死了。」
当初我拿着刀划伤手腕，还冲邵一舟嚎啕，让他离我远点，家里有个新来的佣人没见过这架势，吓得报了警。
是江警官出的警。
他听懂了我的暗示，开导我活着才有希望，他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我送到阿星墓碑前的一束束碎冰蓝玫瑰，正是我希望的火种。
江警官从身后拿出一束花送给我，
是向日葵。
「你跟我女儿年纪差不多大，这束花送给你，希望你今后永远沐浴阳光，勇敢追逐梦想。」
我接过花束，哽咽说道：「谢谢您。您女儿一定很幸福，您是一位令人敬佩的妈妈。」
……
我手指抚过每一朵向日葵花。
像一个个小太阳。
我可能明白，我今后要追求什么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