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宫外,北斗离终于追上了步履匆匆的墨长明。
墨长明回头看着北斗离,无力的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阿离,你怎么也出来了?”
“我担心你。”北斗离伸手拉住了墨长明的手腕,轻轻的摇晃着。
墨长明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抬起手摸着北斗离的发顶,语气温柔:“我很好,你……莫要担心了。”
北斗离温柔的看着墨长明,语气中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你好不好,我自然是知道的,你现在……一定很伤心吧。”
墨长明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墨门覆灭的时候我只有五岁,亲人的面目早就模糊,我甚至不记得父亲母亲的模样,就连亲手被我掩埋的姐姐,我也几乎不记得她的眉眼,我只知道,我是墨家唯一活下来的人,我坚持找到当年的真相,并不全是要给亲人报仇,更是要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只是现在……我明明已经知道了当年的凶手,甚至还手刃了红灯教主,也算是为墨门报了仇,可为什么……明明离真相那么近,我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北斗离轻轻舒了口气,靠近北斗离,慢慢将头贴在墨长明的胸口:“我又何尝不是如此,这段时间,我总有种错觉,现在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等我醒来,我的父兄就都还活着,我还可以无忧无虑的做闺阁少女,可……这不过是我的一个奢望而已。”
“不是奢望。”墨长明搂住北斗离单薄的肩膀:“阿离,不是奢望,等我们给亲人报了仇,我就留在七星阁,一直陪着你。”
北斗离忧心忡忡的低下头,没有说话。
“阿离……”墨长明福至心灵,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北斗离摇摇头,又点点头沉默了片刻,才下定决心般的说道:“我并非有意瞒你,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略一踟蹰,北斗离抬起头:“其实……有一件事我刚刚没有告诉你,你刚刚看到的我父亲的手书,是祁非白找到的。当时我并没有觉得如何,可刚刚他来的太过正好,反而让我有些怀疑。”
“刚刚细想下来,此事恐怕确实有些可疑,我们刚刚抓到墨无归,祁非白就发现了这份手书,未免太过巧合了。”
“你作为阁主都没有找到,他又是如何发现的?”墨长明皱起了眉头。
北斗离轻轻摇了摇头:“他不肯说,不过他给了我其他几份手书,我核对了阁志和账目,都确认是真的,而这份很多细节也与江湖事互相印证,再加上今早议事的时候问过沈护法,他说那幅父亲第四次大婚的画像不是他画的,还指出了几处谬误。我便信了。可……现在想来以父亲急公好义的性子,不仅陈鹤年和付摇光难逃一死,就连红灯教也恐怕早就被连锅端起了。”
墨长明呆住,他刚刚也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难道……那份手书有问题?”
“说不好,毕竟那墨无归与红灯教教主始终不肯说从哪里获得的墨门功法,我更倾向于那份手书泰半是真的,只是我仔细对比了墨迹,很多自己看上去比其他的新……更像是父亲去世后,有人模仿父亲的笔迹补上的。”
这就更可怕了,这世上不怕假话,而是怕半真半假。
“根据笔记以及沈聆之的指认,我可以确定无脸婆婆势必参与了墨门的覆灭,只是具体细节就还未可知了。”
说着,北斗离掏出那份册子,翻开后面给墨长明看。
“你看这段,墨迹明显就与前面的不一样。”
墨长明顺着北斗离的手看去,发现这页字迹确实要比前面的鲜艳些许,而内容也有些匪夷所思:
十六年前陈鹤年曾在外出时带回过一对姐妹,这对姐妹在七星阁住了一段时日,陈鹤年对他们颇有好感,而他们是无脸婆婆的徒弟,陈鹤年受了他们的蛊惑才擅离七星阁的。
至于付摇光,也完全是受陈鹤年教唆,看上了墨门的功法,作为交易,无脸婆婆确实让付摇光研习了一些,所以付摇光离开七星阁一段时间后才会武艺大涨。
而阁志对不上的事情,当年七星阁的书记官也被红灯教的人渗透,在父亲死后替换了阁志。
看似一件件解释了与常理和阁志记载相悖的地方,可不知道为什么,墨长明总觉得这段话透着怪异,与其说是真相,更像是为了自圆其说故意为之。
“这段话,确实禁不起推敲,只是我想不通,背后之人究竟想做什么。”
“你可还记得你我去查姑姑的死因的的时候么?”北斗离又问道。
墨长明顿时明白了北斗离的意思,声音也有些颤抖:“你说……麒麟?”
北斗离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是……我担心,红灯教其实已经和夜隐勾结,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将所有江湖朋友困在七星阁,又故意挑起他们的事端,怕明日真的是一场好戏。”
“至于祁非白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犹未可知,不会好在他不会是你我的威胁了。”
墨长明的神色凝重起来,如果北斗离说的是真的,那即使解决了祁非白,明日也恐怕不能善了:“阿离,不如明日你还是……”
北斗离摇了摇头:“我何尝不知道明日的凶险,可我身上是整个七星阁,我又怎么可以退缩,更何况,明日红灯教和夜隐势必会有所行动,我如果躲了,那以后七星阁又该如何立于天地之间?”
“七星阁又如何?”墨长明重重的抚摸着北斗离的肩膀:“在我心里,你最重要。”
“可在我心里,墨门和你一样重要。”北斗离将手放在墨长明的手背上,掷地有声:“只要能为父兄报仇,我以身做饵又如何?”
墨长明语气带着急切:“以身做饵太过凶险。你不是不知道,明日除了红灯教和夜隐,那些留下来的门派没有一个是善茬,他们打着什么主意你不会不知道,分明是想趁机将你踩下去,搏一搏江湖正道之首的位子。阿离,想想你父亲,如果他不和我阿兄一样与玉骨宫联姻,也不会……”
“你就当是……”北斗离笑的冷淡:“我们父女一脉相承吧。”
说完这句话,北斗离似乎不想再说:“阿长,我意已决,你不必劝了,”
“我先回去准备明日之事,你……莫要担心我。”
“我又怎能不担心……”墨长明的话还未说完,北斗离就已经逃也似的离开,似乎生怕再多说一句就会改变主意。
那背影,格外孤独。
墨长明想要追上去,可他太过了解北斗离的性格,自己即使追上去也不能劝阻她半分,既然如此那还是尽自己所能,替北斗离增加一分助力吧。
墨长明在天权宫外站了许久,直到一个计划在他脑海里慢慢成型,直到推演了几遍都确认没有问题后,他才转身回去,不想刚刚走到住处门口就看到了梁紫玉。
真是正好。
两人短暂的交换了下眼神,就一同钻进了墨长明的住所。
“明日就是江湖大比的日子,你可知道该怎么做?”一进门,梁紫玉就开门见山的问道。
而此刻的墨长明,因为麒麟与红灯教联合之事,对眼前之人也多了几分怀疑,所以回答也格外谨慎:“你希望我怎么做?”
“自然是拼尽全力,拔得头筹。”梁紫玉拍了拍墨长明的肩膀:“你放心,答应你的我自会守信。”
“到时候,‘辰极孤鸿影’自然是你的。”
墨长明侧目看着梁紫玉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那双手很大很厚,带着厚厚的茧,根本就不像修炼合欢功法的模样。
梁紫玉也注意到了墨长明的目光,收回了手:“我玉箫门自然说话算话,我也是个坦荡之人,你不必有任何顾虑。”
“原本你同我说,此次大比只是为了争夺七星阁功法,可昨日我听到你与陆志远提起,此次大比的头名是可以角逐江湖魁首之名,这件事你为何不同我说?”墨长明质问道:“伽罗山庄不过是关外的小门小派,根本就无意于中原武林,我去争这个头筹,恐怕只会给伽罗山庄招来祸事。”
梁紫玉却毫不介意的笑了:“毕竟耶律少侠与北斗离走的很近我怕走漏了消息,更何况此事不过是几大门派的戏言,当不得真的?”
墨长明却摇了摇头:“此言差矣,我倾慕与阁主不假,可她已罗敷有夫,大丈夫怎可能耽于儿女私情,只是……你我合作,自然要坦诚,你这样藏着掖着,让我很难与你精诚合作了。”
梁紫玉瞥了一眼墨长明,呵的笑出声:“这是想和我谈条件了?说吧,你想要什么?”
“这样加码就没有意思了。”墨长明想也不想的拒绝:“你这样我反而觉得你还有其他事情瞒着我,阿离骗我,你也骗我,左右我留在七星阁怕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说完,墨长明几乎是直视着梁紫玉,果然第一次在梁紫玉的眼神里看到了慌乱:“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既然你自诩守信,那就把你的筹码都告诉我,否则你还是找别人合作吧。”
“耶律少侠这样直接,那我就开诚布公了。”梁紫玉偷偷打量着激愤的墨长明,眼珠转了转才故意别开眼:“其实明日,我并非只为了‘辰极孤鸿影’,如果你肯帮我,也许还可以抱得美人归呢。”
墨长明眼前一亮:“你说,阿离么?只要能和阿离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
梁紫玉得意的一笑:“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呢。”
说着凑到墨长明身边,压低声音:“只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