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北斗离继承阁主之位,再无人敢有异议。
在阵阵钟声中,北斗离进入了英豪殿,看着密密麻麻的牌位,忍不住伸手去触摸父兄冰冷的名字。
其实直到进入这里,她的内心都还是迷茫的。
这半个月她经历了人生的至暗,父兄的故去,莫名的杀机,部众的刁难,都没有将她击垮,可当让她走进这祠堂,她却有些不知所措。
她真的可以撑起整个七星阁么?她曾无数次对月自问,却一直都没有答案。
可当她直面北斗家的列祖列宗后,身体内忽然充满了力量。
毕竟她不是一个人,她的亲人都在她背后看着她。
祁非白看着北斗离的背影,只觉这个印象里的小女人身姿格外挺拔,这让他感到有些害怕,他看向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沈聆之,偷偷给他使了个眼色。
沈聆之这才回过神,对着祁非白轻轻点了点头,而后继续神游天外。
今时今日,还是不要出事的好。
对着牌位,北斗离坚定的跪了下去。
钟声再次响起,沈聆之等人也跟在后面跪下,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莽莽撞撞的闯进了英豪殿。
看清来人,沈聆之瞪大了眼睛,后背冷汗淋漓而下。
来人竟然是宋丹阳。
也许是因为急速的奔跑,宋丹阳的小脸通红,还带着几颗晶莹的汗珠,看起来像是刚洗的苹果。
如果是平时,沈聆之只会觉得宋丹阳格外可爱想要亲一口,可如今却只觉后背发凉。
自己的人竟然没看住宋丹阳,让她跑了出来。
今日北斗离暗中可是可千万不能让宋丹阳做出什么难以收拾之事来。
这样想着,沈聆之上前拽住了宋丹阳,将她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娘子,你怎么来了。”
“听,听说阁主即位,这样的好日子,我……我想来看看。”
宋丹阳喘了几口气,斜眼看着北斗离的背影,摸了摸腰间,神色中有几分慌乱和心不在焉。
看她这幅样子,沈聆之哪里还不明白宋丹阳打的什么主意,忙一手握住宋丹阳腰间的手,顺手一带,将她搂入自己怀里。
这样的举动其实很是不妥,可如果是颇具妻奴之名的沈聆之做出来却并不是十分违和,饶是多疑的付摇光也只是看了一眼就扭开了头。
宋丹阳却有些焦急动了动:“夫君,你别这样抱着我,羞死我了。”
沈聆之这样抱着她,她根本不可能去刺杀北斗离。
“娘子,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好奇,等夫君回去讲给你听好不好?”沈聆之仅仅抱着宋丹阳,低声哄着。
宋丹阳抿了抿嘴,眼珠转了转又开始撒娇:“夫君,我知道你最好了,就让我看看吧,好不好?”
沈聆之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宋丹阳柔软的发顶,带着她往殿外走:“不是夫君不让你看,是这里太过危险了,如果真有刺客,为夫可能一时护不到你。”
宋丹阳缩了缩脖子,可不敢说刺客就是她自己,又见北斗离已经对着牌位跪了下去,又有些焦急的动了动身子:“夫君啊,你忘了,我也是会武功的。”
说着,又要甩开沈聆之往殿内挤。
殿内北斗离已经跪下,在司祭的唱礼声中对着牌位叩拜,一旦礼成,那想要刺杀就再也没有机会。
宋丹阳有些急了,忽然抬手指着沈聆之的身后:“夫君你看,刺客!”
沈聆之如何不知道宋丹阳的小把戏,叹着气将宋丹阳的爪子按了回去:“行了,别闹了,你真不能进去。”
“这种时候,就不要拿刺客开玩笑了。”沈聆之说着,少见的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夫君……”宋丹阳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动容,她扯了扯沈聆之的衣袖:“夫君,你就让我进去看看嘛……”
沈聆之暗暗感叹小妻子的固执:“你看,殿内最低也是个执事,更是没有带夫人进来的,如果阁主怪罪下来,为夫可是要受罚的,你忍心么?”
宋丹阳呆住了。
刚刚一心只有夜隐任务的她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
如果她真的去刺杀北斗离,那无论成功不成功恐怕都会牵连沈聆之,到时候……
“乖了乖了,你先在殿外等候,等结束了夫君陪你一起回去好不好。”宋丹阳心思单纯,沈聆之轻而易举的就能看出她的所思所想,于是又温言劝道。
“哦……”宋丹阳整个人还是懵的。
她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一汪水看到底的内心第一次有了些许的纠结。
一面是效忠的夜隐,一面是心爱的夫君,她不敢想如果有一天这二者有冲突她该怎么办。
沈聆之心头一痛,又将宋丹阳搂在怀里,轻轻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他内心也有些难受,无论如何,再次见到麒麟,他都要请求他,不要让自己的小妻子做这样危险的事了。
为了保护这个女人,他可以付出一切。
殿内,北斗离也已经行完了繁复的礼节站起了身,丹参自司祭手中接过北斗七星形状的冠冕,戴到了北斗离的头上。
钟声再次响起,整整七七四十九下,英魂殿内外,所有人都俯身行礼,祁非白付摇光等人更是单膝跪了下去。
这之后,北斗离就是这七星阁名正言顺的主人。
殿外的墨长明偷偷抬起头,看着傲立在人群中的北斗离,忍不住对着她露出一个笑容。
北斗离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脊背上滑过,而后也落在墨长明的脸上,只是这样看着,北斗离就觉得自己似乎更有了几分力量,嘴角也忍不住微微扬起。
两人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祁非白的眼睛,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猛的攥紧。
而后,便算是礼成,按照规矩,后面只需北斗离向江湖朋友致辞,便可结束今日这繁杂的流程。
可当北斗离走出英魂殿时,却忽然被祁非白叫住了。
“阁主,我有一言。”
北斗离站住:“有什么事,等结束了再私下说吧。”
祁非白却上前拦住了北斗离:“少阁主,这件事必须得现在说,昨晚你答应了的。”
昨晚两个字加上了重音。
北斗离呆住了,她没想到祁非白会在这个时候发难,忍不住看了一眼墨长明,才稳住神:“既然我答应了,那一会儿再说也不迟。”
“此事必须在此刻说,请阁主信守诺言。”祁非白丝毫不让。
如此态度,就连迟钝的宋丹阳也觉出了不对,她扯了扯沈聆之的衣角:“夫君,祁护法这是怎么了?”
早就被通了气的沈聆之自然知道他的目的,却只是安抚的拍了拍宋丹阳的手背,并没与和她解释。
见祁非白如此逼迫北斗离,墨长明有些忍无可忍,扬声道:“祁护法,阁主刚刚即位,你就如此以下犯上么?”
“对啊,你没见大家都还在这里吹风么?”赵乃峰也跟着凑热闹。
祁非白扬了扬嘴角,神情谦和,看向墨长明两人的眼神却像是看死人:“两位不必如此疾言厉色,今日我所言之事,关系到在场的所有江湖朋友,更是想让大家做个见证。”
说完也不再理会台下几人,只看向北斗离:“老阁主在世时曾说过,孤阴不生独阳不长,‘辰极孤鸿影’讲究阴阳调和,方可大成,否则伤人伤己,难享永年。”
北斗离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抬眼看着祁非白,祁非白笑了笑,继续:“更何况阁主已年过二八,正是待嫁之年,老阁主与北斗亶公子已经西去,想来也不想看着阁主孓然一身白白浪费了好光阴。”
付摇光笑眯眯的点头:“祁护法说的是,如今阁主也该考虑下终身大事了。”
他其实并不想管这样的闲事,可昨日祁非白半恳求半威胁的话,却让他不得不出言助攻。
“父亲刚去,按理我该守孝二十七个月,而且如今七星阁千头万绪,我并无心情考虑终身大事。”北斗离摇摇头拒绝。
可祁非白却忽然跪了下去:“阁主守孝可以已日代月,更何况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历代阁主都有热孝成婚的先例,阁主也不想老阁主看着少阁主无所依靠,去的不安心吧?”
“七星阁确实不乏热孝成婚的先例,但都是在先阁主去世前就已经开始走六礼,或者先阁主去前留下遗言,才或如此。”过目不忘的北斗离最不怕的就是别人用旧例压她:“如今我的情况并不相同,祁护法还是……”
“少阁主,不要忘了昨日你是如何答应我的!”祁非白忽然出言打断了北斗离,看着北斗离的眼神也带着几分威胁:“属下仰慕阁主多年,老阁主在时也曾向属下允婚,承诺将阁主许配于属下,请阁主念在老阁主遗愿,屈尊下嫁。”
北斗离呆住了,痴痴的望向墨长明,但又在祁非白警告的眼神中收回了目光。
她不想答应,可更不想祁非白在这样的场合说出墨长明的身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
一滴泪,顺着北斗离的眼角滑落。
“少阁主,祁护法可是七星阁的青年才俊,如能与少阁主结合,也算是一段佳话。”付摇光也在一旁说道。
就连一向置身事外的沈聆之也凉凉开口:“少阁主如能与祁护法结合,不仅有利于七星阁,更是对整个江湖大有裨益,更何况祁护法对阁主一片痴心,少阁主还是不要辜负的好。”
北斗离眼神呆滞,完全说不出话来。
祁非白借着行礼,又对北斗离传音道:“如果不想让他死,就答应我。”
声音阴狠,仿佛从地府传来。
北斗离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我答应你。”北斗离听到了自己声音里的悲痛与无助:“我答应你。”
台下的墨长明呆立当场,距离太远他看不到北斗离的眼泪,而北斗离的哽咽,透过风声在他耳中也似乎是了激动的抽泣。
他抬头逼视着北斗离,北斗离却已经转过脸,不敢与他对视。
墨长明只觉心口一痛,一时说不出一句话。
而祁非白已经站起身拉起了北斗离的手:“阿离,太好了,我终于可以娶到你了。”
北斗离想要抽回手,却被祁非白的眼神阻止,只好僵硬着手指任由祁非白拉着,走到沈聆之跟前:“沈护法,事不宜迟,还请替我和阿离算一个黄道吉日。”
“拜托了。”被祁非白用力捏了一下手指,北斗离无奈的也跟着说道。
看着如此场景,周遭的宾客已经开始从善如流的低声称赞祁非白年轻有为,和北斗离也是一对金童玉女。
而墨长明却再也没有心情去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天枢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