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不完的雨、和跑不完的路。
她在这里只有一个目的——寻找。
一瞬间,江暮雨有点难以分清梦境和现实,她的脚步穿梭在狂风骤雨的背景音里,伴随着雨点拍打地面的节奏,奔跑在长长的被风浪吞噬的海岸线上——就像一直以来的梦里一样。
骤雨打开了纪念馆的通道,江暮雨再次来到了程开阳的世界。
她从纪念馆出来跑了一段路,她不得不停下来弯腰咳嗽,干涸的喉咙像含了一把刀子般刺痛,雨衣在风雨里作用也不大,反而难受地粘在身上。抬起身时,面前仍是如梦境般陌生的世界,尽管已经来过一次。
“他住哪儿来着……”她感到路痴这个特点简直就是一种诅咒。
“上一次……我记得是从纪念馆的方向,”她转了个身,想象当初的场景,“顺着这里走走看看转了一圈,然后……”
她在风雨里手足无措,远处一行冒雨观光的游客给了她启发。
“想起来了!”江暮雨突然兴奋:“刁总工作的地方!啊,不对,是刁导游工作的地方,程开阳的民宿好像离那儿不远。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见刁导游。”
在展览馆的门口,江暮雨找到一群排队等待进馆的游客。三支旅行团的队伍中,两个队伍都有领头的导游与旗帜、整整齐齐排列着,只有最后一个纪律涣散、人群呜呜咽咽边等边抱怨,那队的领头人正是刁鑫鑫。
江暮雨追上去,看见刁鑫鑫在检票口一边手忙脚乱地安排人进场,一边胡乱拧开一瓶降压药,把几粒药匆匆咽下,甚至来不及喝一口水就被游客招呼走了。
“能不能快点啊!老是磨磨蹭蹭的……”队伍里挤挤挨挨的,不知道谁撞了一下刁鑫鑫,降压药的盖子还没盖紧,全部掉下去撒到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刁鑫鑫边捡药,边道歉,“天气原因路况不太好,耽误大家时间了,我们已经尽量赶了,这不我药都没有功夫吃,就是怕耽误大家后面的行程……”
药捡到一半,不耐烦的游客已经开始排队检票,刁鑫鑫不得不丢下另一半,把药塞进口袋跟上去。
江暮雨见刁鑫鑫跑进去后,跟在游客后面混进了展馆。
进馆后,刁鑫鑫边喘着气,边举着旗子跟在精力旺盛的游客后面,见到一处能坐的地方,屁股像磁铁一样被吸到大理石护栏上。
有个游客嘲讽道,“大叔,身体不行就别出来干导游了,你这样跑两步就喘,我们还怎么参观?”
“不好意思啊……”刁鑫鑫赶忙站起来,满脸是身体不适出的汗。
原本的年轻导游撂挑子不干了,没人愿意接手,他是被临时指派来带这个团的。因为大家知道刁鑫鑫家里的压力,也知道只有他不敢轻易有怨言。
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不论是游客的刁难,还是公司的压榨,又或者同事的甩锅,刁鑫鑫只要想到家里还有等着他养活的好几口子,有再大的苦,他也得嚼吧嚼吧吞下去。
面对游客的讥讽,刁鑫鑫只能赔笑:“我这就跟上!”
“刁……导游!”江暮雨从人群中挤出来,拦住了他,“劳驾,我有要紧的事问你!”
“怎么又是你……”
“你还记得我是吧?!太好了!那你也一定记得咱俩是在哪儿遇见的吧?就你骑自行车,差点撞到电线杆子上那地儿,你现在能带我过去吗?”
“我这工作呢……”
“我去那儿是有要紧的事,要不是十万火急,我也不能麻烦你,求求你了,我是外地来的,人生地不熟,能指望的就只有你了。”
“这什么人啊!别耽误我们时间啊!”靠近的游客警惕地抱怨起来。
“不耽误不耽误!”刁鑫鑫看看游客又看看江暮雨恳求的眼神,左右还是有些心软,“这样,我简单画个地图给你,你出去拿着问,就在这附近……”
江暮雨靠着刁鑫鑫画的简图,总算回到了当初意外撞到刁鑫鑫的地方。
她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努力调动模糊的记忆,让记忆里的画面指使着脚步,一步一步往前走……
可当她睁开眼抬起头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陌生的工厂。她当然知道自己走错了地方,只是不愿意接受,“明明当初就是这么走的啊……”
她掏出手机再一次给程开阳拨去电话,期待能够发生奇迹——当然不会有奇迹。
但是,抬起头时,她看到了进入视线的双月山的轮廓。
“是这座山!”她惊喜地想。这座山对应的就是那座民宿的露台,只是……这座山那么远,这里每一处地方都能够算作是它的对岸,这要怎么去定位程开阳的民宿呢……
正当失落之时,她转过身便看到了熟悉的招牌——那间在宁海市门庭若市的老字号小吃店,在这里它果然门可罗雀。
“我知道这是哪里了!”
老字号的附近有那条程开阳常去的商业老街,在宁海市早已被保护成文化遗产,顺着商业老街稍微走一会儿,就能抵达宁海市的那座白色老屋,也就是这里拥有半敞开露台的漂亮民宿……
跟随着老街的指引,那座熟悉的民宿终于进入了视线,她满怀着终于能见面以及揭开真相的喜悦与紧张,踩着木质的室外旋转楼梯上去,可走进大厅,迎接她的却是一片空旷——看上去,好像有些东西还在维修。
江暮雨悬着的心更加紧绷起来。
怎么没人呢?是停业了吗?
见没有人出来迎接,她又踩着室内楼梯上了二楼,在客厅撞见许博出来的那一刻,他刚在眼角抹去了眼泪。
“许博……”
见到陌生女人叫自己的名字,许博先是有些讶异,但好像很快想起来他们曾经见过。
“只有你一个人?你们没营业吗?程开阳在不在?”江暮雨小心翼翼地问。
许博看了看空荡荡的一楼大厅,“噢,前些天发生了一些事情,就停业几天修整一下,”他的眼眶仍然通红,“程哥……他进医院了……”
“医院?”听到这里,江暮雨的心像被千斤石头压了下去,“哪家医院?”
“就老街后面那家……”
江暮雨连话都没听完,听到老街两个字时,抬起腿就往外面跑去,留下懵懂的许博在原地听着鞋底敲击木质楼梯的声音,追出去时,空荡荡的大厅早就没有了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