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自己说的，摊子自然也要自己支起来。
林霜收起信，起身便往应珣那边去。
小姑娘铁了心要退亲，他若还是这般死要面子，那这一桩她也无意再撮合。
毕竟人的一生，总该要经历些失去、悔恨，才能在某些方面迅速成长起来。
元芳帮着推开书房的门，林霜跨进去，也没有仔细看，便道：“我再问你最后一回，这亲事你到底是想还是——”
书房窗子下的人回过头，眼里掠过一抹光，道：“夫人这么问，自然是想的。”
江浸月淡笑着回，元芳在门口惊地都想遁身。
“江先生机敏，我也不过一句话，你便觉出我话中意思。”林霜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
只当江浸月是从自己问的话中，觉出自己对待应珣这桩亲事的态度。
江浸月也笑了笑，笑容落下的时候心口却有些发苦。
“先生病体好了？”林霜走到椅子边坐下。
“大好，还没来得及谢过夫人专门为江某配的药方。”江浸月看着面前姿态从容，面貌清雅的女子，轻声道：“很管用。”
林霜点头，“那就好。考试在及，珣哥儿功败垂成在此一举，这个时候还需要先生多多提点才是。”
其实都知道，这个时候该学的早都学了，该教的人也早就教了，剩下的不过是赌和运。
赌科考的题目范围，看自己的运气是否押中。
江浸月弯唇，对这样的恭维没有再回应。
书房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林霜喝茶，并没有开口的打算。
以长平侯府现在的状况，什么都得等应珣高中，陛下赐爵后，才能真正入谢必安一党的核心。
也因此，她现在不想在江浸月面前谈论更多。
对面的人却莫名焦躁起来。
先前不知为何的时候，目光也总有意无意想落到林霜身上，现在知道自己心中所思所想，更就按捺不住。
“夫人是在愁应珣的亲事吗？”他问。
“孩子大了，做主母的烦得不过就是这些，你看这才几日，我的皱眉都多了几条。”
最后这句林霜虽是玩笑着说的，但也含着有意无意提醒对方自己身份年龄的意思。
那日菩提嘀咕的话，还有后来她私下里从元芳那里得知，自己在染病隔离期间并无一人踏入屋子，可分明她昏沉中迷迷糊糊觉察到茶水什么的往喉咙里送的感觉。
几样加在一起，便是她不愿意多想，也由不得她不多想。
不过这种事，只要窗户纸不捅破，她宁愿装傻充愣，省得烦心。
“夫人说笑，江某眼中夫人如初晨之露，永远向阳。”
茶水含在口中，林霜被震得要吞不吞，好一会儿才抿下去。
她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唇，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
江浸月偏过头，耳尖微微泛红，与他平日里谪仙般飘然洒脱的样子判若两人。
林霜从喉咙里短促地哼了声，“江先生博学多才，不过这比喻却大不恰当，阳光一旦升起，也就意味着朝露的消散，这么意境，恕我惜命，恐怕难以接受。”
江浸月迅速站起身，张口想说，门这时却从外打开。
应珣进来，看到两人一坐一站，先向林霜问好后，走到江浸月面前，将手中书递过去，“先生，这本《佑安诗集》手下人寻到了，您看看，是不是您要找到。”
方才齐光唤他出去，便是把这本书交给他。
江浸月扫了一眼林霜，后者眼睫垂平，淡定无比的姿态，才伸手接过，打开翻了两页合上，“是，多谢世子。”
应珣摆手，这才转向林霜，“姨母来是有要事吗？”
林霜静默未语。
江浸月知道这是自己在场，她不愿意说，虽然内心里希望待在这儿多看一会儿，但还是道：“我先回去看这个，晚点再过来。”
他一走，林霜的目光往应珣身上一横，将信纸按到桌子上，“林大人写信，还是要退亲，你怎么想？”
应珣瞳孔微缩，目光落到信上，下一秒人已经过去伸手拿起。
一目十行扫过，眉间拢出一座小山。
“说你和林晚棠两人都是各自府上瑰玉之宝，谁也辱没不了谁，既是双方都不愿，那就早日了结为好。”林霜看着应珣，说出其中几句。
应珣也看到了，抿紧唇，有一会儿没说话。
“说说看，你找她都说了什么？”林霜问。
应珣看向她，显然惊讶于林霜知道自己去找过林晚棠的事，但转念一想，自己出入用得府里马车，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哪能瞒得过林霜。
“你该不会是同她说，若她实在不愿，就成全她了吧？”若真是这样，林霜真想给他拍掌。
多好的人，忍着心痛放对方自由……
“不是。”应珣摇头。
林霜吐出口气，往后一靠，“那就是舍不得，去威逼利诱了？”
应珣又沉默了。
林霜哼笑，“这有什么。我早便同你说过，喜欢就要去争取，事后后悔总比日后悔恨好。”
说完，眼睛看向信纸，“你都这么同那丫头说了，那林大人怎么还会措辞夹枪带棒，好像我们对不起他家似的要退亲。”
林家为什么先前要退，现在又为什么为难着不想退，她心里清清楚楚。
这时候应珣表明态度，林家应该欢喜才是，毕竟又有了拿捏应家的软肋。
而他们现在这样，除非是……
“除非她同她爹娘透露的意思，与我所说相反，他们才怒火中烧写下这封信。”应珣接口，眸光幽深。
小姑娘果然不会乖乖听话，但怎么办，好像她越这样反叛，他越觉得可爱。
“行吧，既然这样，不去林家走一趟，岂不是对不起她这一番小算计。”林霜眉眼扬起，笑意深深。
林晚棠这时靠在浴桶里，整个人被泡得通体舒畅，骨头都软绵绵的，像在空中飘。
晚膳时候，林母已经同她说了，他们写信去到应家，严明要退亲。
长平侯府若还要脸，定然不好再纠缠，只要把那什么劳什子庚帖送回来，那就万事大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