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京城。
金銮殿。
早朝的气氛,一如既往的压抑。
文武百官,分列两旁,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连大气都不敢喘。
龙椅之上,皇帝叶擎天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太子叶天,依旧被禁足在东宫,没有上朝。
朝堂上的大小事务,暂时都由几位内阁大学士,和六部尚书共同处理。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太监那尖细的嗓音,在大殿内回响。
就在这时。
“报——!”
一个身穿驿丞官服的信使,神色慌张地,从殿外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他高高地举着手中一个插着三根翎羽的,火漆密封的竹筒。
“北凉!八百里加急军情!”
此话一出,整个金銮殿,瞬间一片哗然。
八百里加急!
这可是最高等级的军情!
除非是边关失守,或者是有灭国之危,否则,绝不会轻易动用!
北凉,出大事了!
叶擎天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
“呈上来!”
太监连忙跑下台阶,从信使手中接过竹筒,小跑着,呈到了叶擎天的面前。
叶擎天捏碎火漆,从竹筒里,抽出一卷写满了血字的奏折。
他只看了一眼,瞳孔,便猛地一缩。
“砰!”
他猛地一拍龙椅的扶手,站了起来。
一股属于帝王的,恐怖的怒火,瞬间席卷了整个大殿。
“岂有此理!”
“阿史那·雄!他好大的狗胆!”
大殿下的文武百官,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浑身一哆嗦,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啊!”
“息怒?”叶擎天冷笑一声,将手中的奏折,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你们自己看看!”
离得最近的内阁首辅苏长青,连忙上前,捡起了那份奏折。
当他看到奏折上的内容时,一张老脸,瞬间变得煞白。
“北莽……北莽三十万大军,围攻镇北城?!”
“镇北城……危在旦夕?!”
这个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在百官之中,彻底炸开了锅。
“什么?三十万大军?”
“天哪!那阿史那·雄是疯了吗?他把整个北莽的家底,都搬出来了吗?”
“镇北城总共也就二十万守军,其中一半还是残兵,这……这怎么守得住啊!”
一时间,整个朝堂,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肃静!”
兵部尚书张承,猛地站了出来,大喝一声。
他对着龙椅上的叶擎天,拱手说道:“陛下,北凉乃我大乾的北大门,镇北城,更是抵御北莽的第一道防线!唇亡齿寒,一旦镇北城失守,北莽的铁蹄,便可长驱直入,直逼京畿!届时,我大乾江山,危矣!”
“臣,恳请陛下,立刻发兵!增援北凉!”
“臣附议!”
“臣也附议!”
以张承为首的主战派官员,纷纷站了出来,请求发兵。
然而,另一边,以吏部尚书为首的几个官员,却交换了一下眼神,站了出来。
“陛下,臣有不同意见。”
吏部尚书躬身说道:“北凉急报,说是有三十万大军围城。可据我等所知,北莽全国上下,所有的控弦之士加起来,也不过三十余万。他阿史那·雄,就算再疯狂,也不可能倾巢而出,不留一兵一卒守卫王庭。”
“所以,臣以为,这三十万大军之说,恐怕……是镇北王府,夸大其词了。”
“没错!”另一个官员也附和道,“镇北王风啸天,前不久才遇刺身亡,他儿子风云天,就急匆匆地跳出来,要兵要粮。这里面,要说没什么猫腻,臣第一个不信!”
“依臣看,这根本就是镇北王府,自导自演的一出苦肉计!目的,就是为了向朝廷,骗取更多的兵权和粮草!”
“一旦让他们得逞,那他北凉王府,可就真的成了,尾大不掉之势!届时,恐怕就不只是北莽的威胁了,我大乾,将有心腹大患啊!”
这番话,说得是阴阳怪气,诛心至极。
直接将镇北王府,打成了意图谋反的乱臣贼子。
“你……你们血口喷人!”
兵部尚书张承气得浑身发抖,“国难当头,你们不想着如何抵御外敌,却在这里,用最恶毒的心思,去揣测我大乾的忠臣良将!你们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张大人此言差矣。”吏部尚书冷笑道,“我等,也只是为了我大乾的江山社稷着想。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对北凉王府这种手握重兵的藩王,更是不得不防啊。”
“你!”
两派官员,在朝堂之上,吵得是不可开交。
而龙椅上的叶擎天,却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看着下方的争吵。
他的心里,其实早就有了决断。
发兵?
不可能。
他巴不得北凉和北莽,拼个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至于镇北城会不会破?
他一点都不担心。
他对风啸天那个老狐狸,还是有信心的。
更何况,他那个神秘的八儿子,不是也在北凉吗?
有那支神秘的骑兵在,镇北城,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攻破。
风云天这封奏折,在他看来,确实是夸大其词了。
不过,吏部尚书他们的话,倒是提醒了他。
这是一个,敲打苏长青的,绝佳机会。
这个老家伙,最近是越来越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
仗着自己是首辅,是文官之首,处处跟他作对。
今天,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杀一杀他的威风。
“够了!”
他猛地一拍龙椅,打断了下方的争吵。
“此事,朕自有决断。”
他将目光,投向了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苏长青。
“苏爱卿,你,怎么看?”
苏长青叹了口气,从队列中,走了出来。
他躬身行了一礼,沉声说道:“陛下,老臣以为,无论镇北王府的奏折,是否夸大其词。北莽大军压境,是事实。镇北城面临巨大压力,也是事实。”
“北凉,是我大乾的屏障。屏障若失,国将不国。”
“为今之计,只有立刻发兵增援,方是上策。”
“至于吏部尚书所担心的,镇北王府拥兵自重一事。老臣以为,大可不必。”
“风家三代,镇守北凉,为我大乾,抵御北莽,立下了赫赫战功。他们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我等,不应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请陛下,三思!”
苏长青说完,便跪了下去。
他知道,皇帝不想发兵。
但他,必须争!
为了大乾,也为了……他那个还在北凉的女儿。
然而,叶擎天听完他的话,却是冷笑一声。
“苏爱卿,你这是在,教朕做事吗?”
他的声音,冰冷刺骨。
苏长青心中一凛,连忙叩首:“老臣不敢!”
“不敢?”叶擎天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一步步地,走下台阶。
他走到苏长青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朕看你,胆子大得很!”
“你与那风啸天,私交甚笃,在朝堂之上,处处为他说话。朕念你是一片公心,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现在,国难当头,你不想着如何为国分忧,却还在这里,为那风啸天,巧言令色,蛊惑君心!”
“你是不是以为,朕真的老了,糊涂了?看不出你们这点,狼狈为奸的把戏?”
叶擎天的话,如同惊雷,在苏长青的耳边炸响。
他猛地抬起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帝。
“陛下……您……您何出此言?”
“老臣对大乾,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
“忠心耿耿?”叶擎天笑了,笑得无比讽刺。
“好一个忠心耿耿!”
“来人!”
他猛地一挥手。
“传朕旨意!”
“内阁首辅苏长青,结党营私,蛊惑圣听,即日起,革去其首辅之职,罢免其所有官职,闭门思过!”
“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府门半步!”
此旨一出,满朝皆惊!
所有人都傻了。
谁也没想到,皇帝竟然会因为这件事,直接罢免了当朝首辅!
这……这简直是,前所未有!
苏长青也彻底愣住了。
他呆呆地跪在地上,看着那个曾经无比信任,如今却变得无比陌生的帝王,眼中,充满了失望,和悲哀。
他为大乾,操劳了一辈子。
到头来,却只换来了“结党营私,蛊惑圣听”八个字。
一股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悲凉,涌上心头。
他缓缓地,摘下了头上的官帽,放在了地上。
然后,对着龙椅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老臣……领旨谢恩。”
他的声音,沙哑而又苍老。
说完,他便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过身,一步一步地,朝着金銮殿外走去。
他的背影,在清晨的阳光下,被拉得很长,很长。
显得,无比的萧瑟,和孤寂。
满朝文武,看着他那落寞的背影,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所有人都知道。
从今天起,大乾的朝堂,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