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圆形地带里，只剩下裸露的地面，原本铺设的那些青石地板都不复存在。
我坐在地上大口喘息，右臂无力下垂，整条胳膊，包括手掌，都出现了碎裂的迹象。
道士目光复杂地看着我，发出一声叹息，摇头道：
“千古奇才，可惜，可惜了。”
我咧嘴一笑，道：
“怎么样？我可以走了吧？”
道士看着我，微微沉吟，然后道：
“你剑道天赋很强，不学剑可惜了，你既承受了我三剑，那我蜀山也有了和玄门交代的理由，现在我想以个人的名义，传授我的剑道领悟给你，你可愿意接受？”
我微微一愣，惊讶地看着他。
众人纷纷面露古怪之色。
我沉默少许，沉声问道：
“为何要传我剑道？我杀了那么多人，如今已是玄门公敌，又得罪了佛门，你若是传我剑道，恐怕会麻烦缠身。”
老实说，我真没想到他会想传我剑道，不过他的剑意真的很强，我几乎是耗尽了全力才堪堪挡住他的剑气。
尤其他只是用了虚幻之剑，若是给他一把真正的宝剑，我未必能挡住。
道士挥了挥手，满不在意道：
“这是我个人的意愿，他们要找麻烦，随他们好了，我只在乎把剑道传下去，你是我见过剑道天赋最好之人，不学剑实在可惜。”
“你不怕我用你教的剑去杀玄门之人？”我看着他的眼睛。
此话一出，那些玄门人士纷纷脸色不善。
“杀人的不是剑，是使剑的人。”道士说了一个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
我沉吟片刻，缓缓点头，道：
“好，我接受你的授剑。”
道士环顾四周，声如巨浪，滚滚震荡：
“诸位，今日我当众授剑，你们也可旁听，能领悟最好，领悟不了也无妨，老夫授剑只为传道授业，让剑道延续下去。”
他突然指着我，高喝道：
“此人剑道天赋极佳，我只为传授剑道，属个人行为，与蜀山无关，授剑之后，你们要杀他抓他，我均不会过问。”
众人沉默。
道士看向我，淡淡道：
“剑，可分两种，外剑和内剑。”
我安静聆听。
“纷繁复杂的剑招属于外剑，质朴无华的剑意属于内剑。其中又有一种剑意，是完美的存在，能够衍生出千千万万的剑招。”
“我一直在追求最完美的剑意，但天赋有限，我是达不到那种高度了，但你有很大的希望，我希望你可以多研习剑法，不要埋没了你的剑道天赋。”
我认真点头。
道士继续讲解：
“所谓的完美剑意，你可以从四个方面来理解。”
“第一，剑意是剑招的概念和意义，有的剑法或迅捷灵动，或沉稳老练，或快如闪电，或沉稳如岳，它们的本质都是剑意，剑意定义了剑招。”
我皱眉沉思。
道士继续道：
“第二，剑意是一切剑招的根据，原因。每一种剑招都是剑意的具体表现，可在对应的意境中创造出相应的剑法。”
说到这里，他突然伸出手，弹出一道由液体凝聚的剑气，说道：
“这是我的剑法，是我在观摩大海时，在海浪的意境中创造的。”
“第三，剑意是模仿一切剑招的原型，修剑之人，领悟某种剑意，创造某招剑法，然后记录于剑谱之上。剑谱模仿剑招，描画成图谱，最终剑招再模仿剑意，成为具体实在的攻击。”
他幽幽道：
“剑谱可以火烧，剑法可以失传，但剑意却永恒不美。”
“第四，也是最后一点，剑意其实是一切剑招的终极目标。剑招是有形的，可见的，剑意是无形的，不可见的。有形的剑招总有破绽，无形的剑意完美无缺，于是剑招总是在不断改进，不断完善，以趋向于完美的剑意，但永远只能无限接近，却不能真正完美。”
最后，他微微停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半晌，继续道：
“大道至简，剑法讲究剑意而非剑招，你领悟剑法的时候，需要将所见的剑法都忘掉，且要忘得一干二净，唯有如此，才能得其精髓，临敌时以意驭剑，威力无穷。若是有一两招剑法没有忘干净，心有拘囿，剑意便不纯，领悟的剑法，威力就会大打折扣。”
他说完最后一句，准备转身离去。
似乎与我说这些，真的仅仅只是传授剑道而已，我在蜀山杀了那么多人，他对我没有任何好感，授剑也正是真的不想让我落下了剑道的修行。
我沉思半晌，抬头拱手：
“多谢道长。”
对方头也不回地走了，甚至都不问我到底听懂了没有。
我组织了一下语言，突然大声道：
“道长，我能否说说自己的理解？”
道士脚步微顿。
我想了想，说道：
“按照您的说法，学剑就好比读书，其至高境界就要如得‘剑意’而忘‘剑招’一样，要领悟作者的思想，忘记作者的文字。”
道士霍然转身，双目闪烁异芒。
“说下去。”他突然开口。
我继续道：
“学剑法的时候，剑意虽然是由剑招来表达和传递，持剑者须通过剑招才能揣度剑意，却不可拘泥于剑招，若只学得剑招而不了解剑意，便是买椟还珠。”
道士听着听着，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他看了我片刻，再次叹息：
“天纵之才，可惜啊。”
“还有吗？”道士期待地看着我。
我笑了起来，继续说道：
“就好比我之前说的，要领悟作者的思想，因为思想是由文字来表达和传递的，看书之人，只有通过文字，才能了解作者的思想和思路。”
“但是，看书的时候，绝对不能拘泥于文字，故而忘记了作者的意旨大端，有些读书人喜欢读死书，死读书，他们把文字记得牢牢地，却不了解它的意义，又喜欢掉书袋，张冠李戴，这是读书的下下之境，学剑亦如此。”
道士听完，微微蹙眉，不过他没有打断，似乎在等我继续说下去。
见他没有反驳，我又道：
“当然，得了剑意，忘记剑招，其实也不是真的要把剑招全部忘记，就好比读书人看懂了作者的意旨，表面上忘记了承载这些意旨的文字，但这里的‘忘记’其实不是彻底的忘记，而是知道其大体的含义，再以自己理解的意思重新表述，结果和作者的文字相差无几，竟好似完全背诵一样。”
道士眼睛又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