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铺外,一辆军方牌照的黑色轿车停在街角,一眼便可知道,这是顾司令专属的座驾。
此时顾行歌挽着顾宏远走到车旁,站定脚步,顾行歌正想给父亲开门时,王耀德忽地先一步上前,伸手打开车门,谄媚地对着顾宏远摆起了笑脸,“顾司令您请。”
看到王耀德的举动,顾行歌眉头一皱,但却没说什么。
王耀德仿佛没有察觉到顾行歌的态度,在顾宏远上车后,又绕到另一边,打开了车门,笑眯眯地看着顾行歌,“顾探长您也请。”
瞥了一眼觍颜笑着的王耀德,顾行歌眉宇间满存冷色,无声地从车尾绕到另一边,顺着他打开的车门,一言不发地自顾地上了车。
王耀德见状,没有丝毫不悦,依旧是一脸笑模样地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
随后车子启动,驶出小巷,一路向着顾行歌的住处开去。
此时已是暮色四合的傍晚时分,路上满是下工回家的行人。
报童斜挎着装满了报纸的硕大布包,游走在人群之中,嘴里嚷嚷的新闻,被晚风裹挟着,顺着开了一道缝隙车窗飘进了几人的耳朵里,“卖报卖报,特大新闻:警署众人不敌!天火焚人案的凶手在行刑前逃跑!”
车上的几人听到这句话,神色各异——
顾行歌满脸懊丧,王耀德却是十分不满,而顾宏远的眉宇间则添了一抹深沉,开口吩咐司机:“开慢一点。”
显然是准备继续听一听这个新闻的内容。
因为冯青梅的公众人物身份,和案子本身带有的几分风流猎奇的性质,这个天火焚人案在庆城不说是人尽皆知,也算是轰动一时。所以一听到报童的吆喝,几个路人立马停下了脚步,拦住报童买了一份报纸。
“刑场那么多警员在,”一个中年女子接过报纸,满是不可置信地说,“竟然让凶手跑了?”
“你看看这上面写得,行刑队被操控,五枪全部打歪,子弹全都打在了绑着凶手的铁链上!”一个拿着报纸的男人嗤了一声,随即嘲讽道,“警署的人都是干吗吃的,还能让凶手控制?”
听到这话,没买报纸的年轻男人“哎呦”了一声,询问道:“唉不是,这凶手都被绑着了,怎么还能控制行刑队的人啊?”
“这有点邪乎啊?你看这上面写的,被控制的人都没有了意识——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没有了意识?难不成这个凶手还会法术不成?”
“这个案子本身就是神神叨叨的,你说那大火是随随便便就能烧起来的吗?还有那些被烧死的人,怎么可能一声都不吭?”
“我瞧着这个凶手可不简单……”
“这么说,难道凶手真不是普通人?真的是神仙下凡来惩罚那些不检点的贱女人的?”
听到窗外的种种议论,顾行歌皱着眉头狠狠地一锤座椅,“胡说八道!”
“虽然这些人是在胡说八道,但他们为什么会这么说,还不是因为宗烨不小心被凶手控制,让凶手跑了?”王耀德见顾行歌愤愤不平,半回过头话里有话地说,“宗烨要是谨慎一点,没有被控制,凶手现在已经死了,也就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新闻传出来了。”
叹了一口气,王耀德又故作忧心忡忡地说:“而且凶手跑了,也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万一再去害人,你说这算谁的?”
王耀德这一通愁肠百结的话听得顾行歌暗暗搓火,却一时间想不到反驳的话。
毕竟,她也在担心顾月白逃跑后会再做些什么。
扶娄秘术如此可怖,万一他再用此法去害人,一般人可没办法反抗……
另一边,宗烨送走顾行歌几人后,就带着阮公馆的女佣三春去了厨房。
打开橱柜,将之前备好的几样耐放的蜜饯拿了出来递给女佣三春,宗烨缓缓开口:“这些你都拿回去吧。”
因为被扶娄秘术控制,宗烨体力透支得厉害,是以此时的声音有些低弱。
三春瞧了一眼宗烨递过来的几样蜜饯,不知怎地,并没有离开,反倒是面上露出了更加为难的神情。
“就只有这些吗?”看着装在纸袋里的桃脯杏脯,还有话梅和陈皮,三春仰脸看向宗烨,“宗掌柜,您也不是第一天做我家太太的生意了,您该知道的,我家太太喜欢吃果糕和糖渍类的蜜饯,这几种她都不喜欢……”
将几包蜜饯放在三春的手边,宗烨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只有这些了,你若要的话就拿回去吧,不要便算了。”
“可是……”三春哭丧着一张脸,委屈巴巴地说,“我家太太最近身体不适,一直没有胃口,今儿好不容易想要吃您做的蜜饯,我这要是带不回去她爱吃的,太太虽然不会怪罪我,但管家那里我可不好交代……”
抬起一张莹白如玉的小脸,三春又可怜兮兮的继续说道:“不若您和我走一趟,帮我做个证明,可好?”
说着三春便伸手,直接要去攀宗烨的衣袖。
宗烨见状,下意识想要躲开,却因为身体不适,反应不够及时,没有避过三春的动作,让她抓住了自己的衣袖。三春得手之后,非但没有因为宗烨的躲避而知趣地松手,反而还讨好地晃了晃。
皱着眉头看着三春手里的衣袖,宗烨实在不耐烦和她多说什么,但瞧她的模样,自己若是不应,只怕还有的磨蹭。
费了点力气从三春手里扯回了自己的衣袖,宗烨想着阮公馆左右并不算远,去应付一趟总好过继续在这和三春浪费口舌,因此便眉头紧锁地点了点头,“罢了,我和你去一趟就是了。”
“可真是太感谢您了,”三春闻言一喜,连连道谢,“宗掌柜您可真是个好人!”
说罢,她便兴高采烈地转身,背对着宗烨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容,而后就带着宗烨一起回了阮公馆。
阮公馆的正厅中,一个身穿藤萝紫色丝绒旗袍的女人端坐在柔软的法式沙发上。
她交叠的双腿从旗袍侧边的开叉露出一片晃眼的白腻,这样的情形,实在难以令人不在一瞬之间注目。
阮太太却仿佛不知此时的自己有多么风流一般,她纤细单薄的身姿却十分挺拔,使得她弱不禁风的气质中更透着几分坚韧,仿佛一株青草,明明脆弱,却又可以无惧狂风暴雨。
一头乌发一丝不苟得盘在头顶,只横叉了一支通透的白玉簪,更显出几分简洁的优雅。
她的面色是病态的白皙,唇上却有一抹娇艳的正红,虽然眼角的细纹彰显出了几分岁月的痕迹,但她眼中盛满的星点光芒,配上精致的妆容和窈窕的身姿,却完美地诠释了“风韵犹存”四个字。
宗烨穿过了阮公馆的庭院走进大厅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如画般的场景。
三春口中那个身体不适,许久都没有胃口的阮太太,此时正半倚着沙发背,靠卧在那里,虽然看上去柔弱无骨,十分虚弱的样子。但宗烨即便不懂岐黄之术,却也能一眼就看出来,她哪里有生病的样子。
那波光流转的眼神十分清明,完全不似病人的模样。
“宗掌柜,你来了。”阮太太看到宗烨后,眼睛一亮,摇曳生姿地站起身来,“几日不见,我瞧着宗掌柜怎么好似憔悴了些。”
迎上前几步,阮太太端详着面无表情的宗烨的神色,随即又连声吩咐一旁的佣人道:“快去准备些茶点过来,我有贵客上门了。”
微微皱起眉头,宗烨没有理会阮太太的殷勤,只是把手中的几包蜜饯递给了一旁的佣人,很有分寸地道,“阮太太不必客气,我只是来送蜜饯的,今日暖阳不曾营业,因此蜜饯只有这几种,阮太太若是不喜欢,改日再来光顾就是。”
“宗掌柜的手艺,我自然是喜欢的。”阮太太随口一应,心思却全然不在蜜饯上,目光只顾追着宗烨,见他隐有不耐,便婉婉而笑,出口的话更是十足的暧昧,“不过相比蜜饯而言,我反而对宗掌柜你这个人更感兴趣——”
阮太太话中的停顿,显然是在有意挑逗,“毕竟我很好奇,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出如此美味的蜜饯呢。”
而这番作态却让宗烨不胜其烦。他唇角紧抿着,眉头也折出一道痕。
但阮太太毕竟是个女人,宗烨即便再厌烦,教养使然,他也说不出什么让人难堪的话,因此只是冷着声,径直告辞道:“蜜饯送到了,我就先走了。”
话落宗烨略作颔首,只当没有看到阮太太的欲言又止,转身便向阮公馆外走去。
看着宗烨的背影,阮太太面上的笑容愈加甜美了几分,染着丹蔻的纤纤柔荑轻轻一抬,吩咐一旁的三春道:“要盯紧他。”
三春闻言,恭谨地颔首应下,随即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