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宋老大音高拔掉,愤怒的看着阮时瑶,“大郎才九岁,怎么可能把自己亲弟弟卖了,况且,他一直是个爱护弟弟的好大哥。”
阮时瑶冷笑,“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宋老大还是一脸执拗,坚信儿子不会做出这种事的,认为阮时瑶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他们还记恨他们一家,所以不想让他们好过而已。
想到这里,宋老大冷哼一声,“你们若是不想帮着找阳儿大可直说,倒也不必这么冤枉大郎,我知道孩子娘当初做了不少错事,可如今她也受到了惩罚,为什么你们还揪着过往不放,我们都是一家人,身上流着宋家的血,我一个鳏夫带着三个孩子已经够难了,为什么你们还要来逼迫我们!?”
宋老大越说越激动,多日来的压抑情绪随着三郎的丢失,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他捂着脸,眼泪从指缝挤出来,一个七尺男儿,哭的无助跟一个孩子一样。
“究竟为什么啊,孩子娘做错了事,我们爷四个儿就该和她一起死吗?我倒是想一死了之,可我身边的这几个孩子怎么办啊?他们还这么小,我如何放得下他们……”
宋津和阮时瑶何尝不知道宋老大的无辜,宋老大是个沉默寡言的庄稼人,娶了白氏后一直被白氏压制着,只会低头干活,他早就习惯了在这种被人支配的日子,白氏一死,他的主心骨也没了,还要养几个孩子,心态自然就崩了。
可说到底,他虽然可怜,但白氏的所作所为也是他太软弱纵容的。
阮时瑶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了些,“我说的是真的,我亲眼所见你家大郎把三郎交给一个妇女,你家大郎还收了人家五两银子,就在城门口西边的墙后面,那妇女的样子我还记得,还有你家三郎昨日是不是穿了一身青色的衣服,你若是不信,我可以把那妇女的样子画出来。”
怕宋老大不信,阮时瑶把该说的全说了。
宋老大的哭声戛然而止,双手慢慢的从脸上放下来,僵硬又缓慢的扭头看向宋礼乾。
宋礼乾现在一整个六神无主,不敢和父亲对视,仓皇转过头,咬着咬牙对阮时瑶怒道:“你胡说,我没有卖我亲弟弟,你有什么证据这么说,你分明是恨毒了我们家,所以才故意污蔑我的!”
“我可没那么闲,为了诬陷你差点让自己丢了一条命。”
宋老大猩红的眸子看了宋礼乾一阵,张了张嘴,发出干哑撕裂的声音,“大郎,你有没有卖了你弟弟?”
宋礼乾说话都结巴起来,“我....我没有,父亲,我才是您儿子,您应该相信我。”
宋老大突然暴怒了,用力攥着宋礼乾瘦弱的肩膀,目眦欲裂,几乎是吼出来的:“告诉我,有没有?”
宋礼乾:“我.....我....没有……”
宋老大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到底有没有!?”
宋礼乾被用力摔在地上,有些傻了,印象中的父亲脾气总是温温和和的,能让一步绝对不往前迈一步,后来母亲死了,他也没有把不满发泄到他们三个兄弟身上,可如今.....他却对自己动了手。
自己养的儿子,宋老大岂会不了解他的性子,从小成熟稳重,喜怒不形于色,现在表现的如此慌乱,足以说明了问题。
宋老大突然笑起来,笑声从刚开始的自嘲,渐渐地变成绝望。
他对宋礼乾说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啊,那狠心的劲,跟你母亲如出一辙。”
宋礼乾嗫喏着说不出一句话。
笑了好一阵,宋老大才停下来,眼神愈发空洞,他问:“把你弟弟卖给谁了?”
宋礼乾:“……”
“说!”宋老大怒吼,“卖给谁了!?”
宋礼乾这才抖着声音说道:“一个大户人家,说.....会让弟弟过上好日子的.....儿子.....儿子也没办法了,家里穷,儿子想继续读书,所以才……不过父亲放心,等儿子考取了功名,肯定会把弟弟赎回来的。”
宋老大喃喃道:“为了读书,卖了自己的亲弟弟,可家里又不是穷的揭不开锅了。”
宋老大从地上站起身,声音带着自嘲,“到底是我没本事,供不起你……”
他转身往外走。
宋津叫住他,“你不想找三郎了吗?”
宋老大没有回头,摇摇头,“不找了,找回来了,还要跟着我吃苦,不如就让他在大户人家过好日子。”
“你家大郎打伤了我夫人,我肯定不能轻易放过他的。”
宋老大,“随你吧,要打要罚,都随你。”
说完后,宋老大迈着蹒跚的步伐往外走去。
他的背影萧条落寞,带着生无可恋的气息,让人心里很不安。
堂下的宋礼乾还在为自己狡辩,“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打伤了你,你有人证吗,更何况我朝律法严明,你们不能对十岁孩子用刑!”
宋礼乾这书还真没白读,这都能让他钻了空子。
人家都说到了律法,就算阮时瑶再想追究,也只能暂时把人放了,不就是使绊子吗,谁不会。
到了下午,宋家镇的保长突然来了府衙,气喘吁吁的对宋津说道:“不好了,你大哥他投河自尽了。”
阮时瑶和宋津着实被震惊到了。
他们又没追究宋礼乾,他怎么就突然想不开了呢?
原来就在前不久,宋老大回了宋家镇后,把家里所有的银钱都找了出来,拉着宋礼寅来到保长家里,把仅有的二十两银子给了保长,还把宋礼寅塞给保长,说自己有点事要出趟院门,让保长代他养几天孩子,宋老大拜托保长的时候并没有显露出别的情绪,保长还以为他真有急事,就痛快答应了,后来还是村里的村民看到宋老大一路去了河堤,然后毫不犹豫的就投了河,等人赶过去的时候,宋老大早就被水冲没影了。
保长重重叹了口气,“不就是孩子丢了吗,慢慢找总会找到的,家里还有两个半大的孩子,以后可怎么过呢!”
宋津并没有把宋老大真正寻死的原因告诉保长,只是多少有些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