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是残酷的,崔娅虽然也经历过零界的杀戮,但此时面对着现场各种残肢断手,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还是让她忍不住要吐了出来。
屈凡生则是默默的和骑士们一起打扫着战场,人类战士的遗体都被好好的收敛,仅存不多的坐骑统统卸下了盔甲,充当着运送板车的拉力,原本驰骋在战场中的高头大马似乎也对于自己伙伴们的离世感到悲伤,它们没有发出嘶鸣,沉默着等待身后的板车被装满,然后尽可能的放慢了速度,向着前方走着。
一阵抽泣从不远处传来,帕米尔挤过了人群钻了进去。在骑士们围绕的中心,一位中年汉子圆整着双眼静静的躺在地上,他胸口以下的位置被一面军旗所覆盖,虽然看不真切,但是从旗面下陷的位置可以知道,这中年汉子胸口以下的部位已经不再存在。
悲怆的气氛笼罩了人群,帕米尔死死咬着银牙看着地面上躺着的帕托。
“这个……莽夫,为什么不等大部队过来?为什么要冲上去?他……死得倒是轻巧,可以后斥候部队……我……”哽咽着,年轻的将军说不下去了,痛哭的闭起了双眼,他缓缓蹲下了身子,用手将中年人的双眼合上。
“尽可能找剩下的……部位,实在找不到,就地火化了吧,将骨灰带回去,如果让他的家人看到他……这幅样子,太过残忍了。”
缓缓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帕米尔用自己脏兮兮的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这时他才看见那位黑发的神使正在远处不停的挖着什么。
“神使大人,您这是在干嘛?需要我帮忙吗?”疑惑的问着,帕米尔不明所以的看着屈凡生。
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屈凡生直起了身子,面带笑容的看了看他。
“我在挖一个墓地,虽然我们的战士都被收敛了,但是……这些兽人,总不能让它们就这样暴尸荒野吧?”
“什么?”帕米尔一下就跳了起来,“神……神使大人,你居然要给这些畜生们安葬?”
看着对方震惊的表情,屈凡生微微皱了皱眉,对方的态度自己早就已经想到了,可当真正面对时,他还是心理有些难受。
将手中的铁锹插在了一旁,他走到了帕米尔的面前。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做……对于死去的将士们不公平?”深深吸了一口气,屈凡生平静的说道。
“的确,身为人类,居然为这些兽人安葬遗体,我……这种行为好像汉奸一样。”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懂“汉奸”的意思。
“兽人和我们不同种族,信仰也不同,对人类而言,这些兽人就是野兽,之前我也是称呼它们为绿皮鬼子的。”
将视线又一次望向了战场之上,那里依旧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的兽人尸体。
“帕米尔,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没有回头看那年轻的将军,屈凡生只是语气平淡的问着,“在你们的眼中,我……这位神使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形象?”
“怎样的形象?”重复了一句,帕米尔却根本没有思考,“神使殿下,您就是我们人类的希望,你打败了围攻艾米奥拉王城的敌人,近百万的兽人败在了您的手上,你就是我们人类和精灵,还有矮人们的英雄。至今为止,您遗留下来的兵法依旧指引着我们与来犯的兽人对抗,没有您,我们可能早就被兽人奴役了。”
听着他的话,屈凡生微微点了点头。
“是啊!人类的英雄!”喃喃着,他转过了身,微笑的看着年轻的将军,可此时他的笑容却充满了苦涩。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口中的英雄,在兽人的眼里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凡是都有两面性,在同类看来我是英雄,在敌人看来,我却是杀神。你知道我在兽人里的称呼吗?黑发神魔,呵呵!我的形象倒是让它们如此恐惧,否则我也没办法用自己的凶名去换取你们的自由。”
深深叹了一气,眉宇间的神色倒显得十分的哀伤。
“也许我的话你不认同,或者……我的想法你不能理解。但是我认为,战争也许只有敌我双方,作为人类守卫家园,保护领土和人民,我们是正义的;可作为兽人,它们希望摆脱贫瘠,扩展自己的生存空间,似乎也没有错。其实……战争本身并没有正义与邪恶一说,只是两个矛盾的群体为了各自的利益大打出手罢了。”
“不论最后的结局如何,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也许千年以后,史书上会记载着人类与精灵们光辉的篇章,联军打退了来犯的兽人,包围了自己的家园;又或者记载的内容会变成,兽人的先辈们不惧生死,为种族的繁荣复兴开拓了疆土。”
缓缓低下了头,屈凡生的眼色此时显得十分的落寞。
“但是……可曾有人想过,在这样的一个夜晚,人类与兽人在这里发生了一场战斗,多少条生命就此逝去,而且人,无论人类还是兽人,他们的名字,又有多少人会记得?抛开种族,抛开立场,现在……躺在这里的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兽人……它们也有家庭,也有妻儿,也许躺在那里的就是某人的儿子,或者是某人的父亲。当它们的亲人得知家人的死讯后,我相信它们也会哭泣,也会悲伤,这点上……大陆所有拥有智慧的生物,都是一样的。”
摇了摇头,屈凡生重新走到了之前自己挖掘的坑边,伸手抓起了插在地上的铁锹,他继续埋头干了起来,手上不停,他依旧用平静的语气说着。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如何才能结束这场战争,……不是通过杀戮,有没有什么和平的方式可以让人类和兽人双方都能接受。也许……作为神使,这才是我的责任吧?”
静静听完了黑发青年的话语,帕米尔呆呆的愣在原地。
他是个战士,手中的利剑只为了祖国与人民所挥舞,保家卫国就是他的信念。
曾经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军队就是国家手中的武器;武器不应该思考为何而挥舞,那是使用武器的人所需要考虑的事情。军队,不应该有思想,军队若是有了思想,便是矛盾的开始。
所以此时的帕米尔并不能理解屈凡生的话。只是片刻后他缓缓走到了屈凡生的身边,拿起了地上另一把铁锹,陪着神使殿下一起挖了起来。
“神使殿下……你的话,我不懂。但是……如果能结束战争,无论用什么方式,国家可以安定,人民可以安康,这总是正确的。您是我们的英雄,对于您……我选择相信,所以……您做的事情,一定就是对的。”
抬头看了眼帕米尔,屈凡生那悲怆的面庞露出了一丝笑意。注视着年轻将军的双眼,他异常坚定的说道:
“也许现在你无法理解,但是我相信,终有一日,人类会理解我,精灵和矮人会理解我,甚至是兽人,也会理解我,整个大陆终有一天会迎来和平。谢谢你的信任,我不会辜负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