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还未出门,就见李家老夫人拄着鳌头拐杖,带着乌泱泱一帮家仆浩浩荡荡冲了过来,李氏眼若铜铃,瞪着李善:“你想怎的?”
李善垂手低头,想了想,还是咬牙道:“母亲,我对蝶儿是真心的。”
李氏闻言,冷笑道:“可以,你现在出去,天高海阔,你与你的妖女双宿双飞,我李家,权当没你这个儿子。”
李善一听,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看向李氏,张嘴颤了颤,喃喃道:“何至于此?何至于?”
李氏上前,一手拽住李善宽袖,一手不住往地面跺拐杖,满脸恨其不争,道:“老身今日告诉你,你若是坚持要这妖女进门,你就给我滚!我容不得眼皮子底下有脏东西,若是让这么一个不干不净,妖孽养大的野种进了我李家门,我怎么对得起李家列祖列宗?儿啊,你今日若是执意于此,我这婆子,就一头撞死在这李府门前,看看这小妖女,是不是要踩着我老婆子的尸身血肉踏进李家门!”
李善一听这话,哪里还敢刺激自己的老娘,现在李府的各种产业,大半部分都还拿捏在老夫人手中。
自己虽然是李府唯一的嫡子,但舅舅家那几个表兄,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若是今日老太太真因为自己的事儿出了个一二三,相信那几个狼一样的表兄立即就会扑上来,将自己手里仅有的肉分噬殆尽。
于是,李善也顾不得红蝶在门外哭得凄凉,只得长叹道:“罢了罢了,冤孽啊,母亲您做主吧。”
说罢摇头甩袖,一步三晃地进了内堂,再不准备闻这窗外事了。
……
这头,凤蝶哭喊得嗓子都哑了,此刻满街道都围了人。
“啧啧,她怎么还有脸来啊,我若是她,早就剃了头去钻进寺里做姑子了,也好洗洗自己满身的罪孽。”
“哎,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啊,平时看着清高,却是和她娘一样,妖冶狐媚,出了这等子事儿,居然还对人家死缠烂打。”
“我就说这镇上的男人怎么都喜爱瞧她,原来根本就是个妖精,平时她就不知自爱,到处抛头露面,浪荡不堪,如今身份暴露,居然还不死心,可惜人家李员外,一直以来清清白白,如今,呵,都被这妖女连累了。”
稀稀疏疏的讥笑谩骂如同利刃一般,剜得凤蝶心头血肉淋漓。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大脑一阵一阵眩晕,喃喃道:“我不是妖,我不是啊……”
正当凤蝶绝望之际,李宅门开了,可是凤蝶却如坠冰窖,只见门中涌入十几个家丁,个个凶神恶煞,举着棍子,还不等凤蝶说话,棍子就如雨点般落在了凤蝶身上。
李家老夫人站在门内,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盘着佛珠,淡漠地看着凤蝶,道:“你隐瞒身份欺骗我孩儿,我李家书香门第,清流世家,断不可能和一个妖女沾惹上关系,婚事就此作罢,你自去吧。”
凤蝶从来就是红珠的心头肉,别说打了,自小到大就连重话都没听过一句,如今被这般殴打,又听闻李家老夫人这般无情的话,心头又是愤懑怨恨又是恐惧害怕,只得不住哭喊,嘴里喊着:“李善!李善!”
一声比一声怨怼,一声比一声哀凉。
“你们在做什么!!!”一声尖锐的怒吼传来,红珠满眼赤红地冲过来,再没有一丝往日的温和柔雅,疯狂地推开围殴凤蝶的家丁,将满身皮开肉绽的凤蝶护在身下,恶狠狠地盯着李家老夫人。
“妖怪!是那个妖怪!”围观的路人看见红珠,不住开始惊慌起来,不自主退后了好几米,但依然不愿意完全离开,探头探脑地盯着李宅门口,不住地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红珠的耳力自然可以将这些不堪的言语听到,但此刻她没心思去争辩什么,忙运转好不容易恢复的稀薄妖力给凤蝶疗伤。
看着凤蝶蜷缩发抖的模样,心揪作了一团,再看向李家老夫人时,恨不得活吃了她,她自己从小疼到大的珍宝,居然被如此践踏!
瞧见红珠那狰狞的表情,李家老夫人也心底惊恐,生怕这妖孽对自己下毒手,可想到这门婚事,还是稳了稳心神,强制镇定道:“你这妖孽居然还敢出现,你盯着老身作甚?可是要我再把昨日那位道长请来?”
话语十分强硬,可李老夫人却是心虚,因为昨日那道士已离开了花梨镇。
闻言,红珠心中多了几分忌惮,她不怕死,但怕再也见不到凤蝶了,努力克制住自己心中怒火。
红珠冰冷地看着李家老夫人道:“不错我是妖,可是蝶儿她不是,两家婚约已经商定,如今你们这般翻脸无情,不承认婚约也就罢了,为何这般欺辱我蝶儿?!还请老夫人今日拿出个说法来,我也本想这婚事作废,可你们李家欺人太甚,当初可是李善百般求取我才应下这门婚事,现在,这李善无论如何也要娶了我女儿,否则,我就算拼着被道士诛杀也要李善那负心郎的命!”
李老夫人面色一变,她先前口中说着李善若是要娶这小妖女就不再认这个儿子,不过是拿捏了自己这个儿子软弱的性子。
李善是李家正房的独苗嫡子,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舍弃自己儿子的!
若是红珠妖性大发,这可如何是好?
思虑良久,李老夫人转了转眼珠子,看向红珠,再一开口语气软了不少,道:“凤蝶要入我李家的门不是不行,但我李家无论如何不能和妖怪做亲家,你在花梨镇一日,李家便一日是花梨镇的笑柄,但若是花梨镇只有凤蝶,时间长了凤蝶自然和人更亲近了。”
闻言,红珠心不断下坠,宛如在冷水中沤得冰凉。
这话的意思,若是想让凤蝶成全了这段姻缘,自己便必须远走高飞,再不能出现在凤蝶的生活中。
可,这是她从小养到大的孩子啊……
她怎么舍得?
可下一刻,李老夫人的话像一把利刃直直穿透了红珠的胸膛。
“我要的不是你走,而是你死!”
……
读魂术极耗灵力,施术人的感官五识会与魂体交织,感知到魂体的情绪,而施展读魂术时,施术人需冷心冷情,不被魂体的悲惨、痛苦、喜悦等情绪同化,才能在灵气充足的情况下查尽魂体的生平。
只要被魂体的情绪所影响,施术人心生唏嘘,读魂术便会就此中断,部分灵力反噬,需休养些时日才能重新读魂。
叶小杉这也是第一次读魂,虽说知道读魂的规则,但还是在读魂过程中被红珠瞬间汹涌而出的酸涩满心所影响,一时怜悯不忍,便被迫中断了读魂。
叶朗一直盯着叶小杉,见叶小杉突然颦眉,就知他读魂被斥,手中的铜镜也黯淡下去,柔光消散。
寒风过境,那两道森森女影再次开始凝结,其中一道女影更是满身黑雾,怨气郁郁,显然怨气更重的就是红珠了。
叶小杉睁开眼,面色有点泛白,从乾坤袋中拿出聚魂囊,正想撑一口气再调灵力将两道黑影唤入囊中,却见叶朗一手一个,拎小鸡崽子似的拎着两道黑影往叶小杉的聚魂囊里塞。
那死气沉沉,让所经之地的草木瞬间枯死的怨气,竟是对叶朗半点起不了作用。
甚至他将凤蝶的怨气塞进囊后,红珠的怨气似乎挣扎了一下,不愿进入囊中,然后叶朗两只手捏上了怨气,像跑堂的店小二一般拧帕子似的拧了两下,把人影的怨气拧成一股,丢进了聚魂囊。
看着叶朗一系列的骚操作,叶小杉不禁有些自我怀疑,他这十二年在天外楼就修了个屁,还比不上一个从深山地底冒出来的野人……
至少他是没办法直接通过肉体接触不是实物的怨气。
至于一旁那半吊子的老道士,就更无地自容了,但是多年走南闯北,本事不大,脸皮不薄,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撵着胡须,看天看地看浮云,就是不看叶小杉和叶朗两人。
遭到部分灵气反噬,虽不是重伤,也需要休养一些时日,叶小杉一张包子脸有些泛白。
叶朗见状转身走向茶棚,从茶棚里拿了一条板凳,叶小杉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直喘气,他也是第一次用读魂术读冤魂,从前练习的时候都读山里的山鸡、野猪去了。
还是没修成精的山鸡野猪,思维简单,除了吃就是拉,哪里会有那么多弯弯绕,现在确实有些累了。
现场的人都见识了叶小杉和叶朗的手段,无不惊叹敬畏,那茶棚的老板忙端来一碗茶水递给叶小杉,道:“小道长,方才多有得罪,你别放心上,你和这位兄弟的茶水不收钱,来来来,再喝碗水歇会儿吧”。
李家老太太殷切地看着叶小杉道:“方才道长已将那两个妖女收了么?”
叶小杉摇摇头,一边将聚魂囊封好,一边道:“我只是暂时收拢了她们的怨气,诅咒还在,并没有消去。”
李老太太一听,脸色立马沉下去:“那你折腾那么久,屁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