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一声雷鸣。
暴雨将至。
暗夜隐匿秘密，泽雾适合潜行，轰鸣滚滚，打在每个人心上，仿佛昭示今晚的不寻常。
深夜里，一道秘信进尊主府，雷鸣破空，整个魔修界都似震了震。
石兰单膝跪地，“主子，起阵了。”
针对剑修界的阵，此阵起，便说明，剑修界，行动了。
石兰神色肃敛一片。
殿里，云休厌嗯一声，声音冷淡。他目光仍落在榻上人身上。
她正睡得香甜。
气息轻缓，双眸闭着，外面惊雷滚滚，她却仿佛无知无觉。若细看，便可看到她周身一层浅金色护持，罩在她身上，令外界纷纷全不与她扰。
云休厌看着她，抬手，掌心法力倾泻，徐徐在那护持之上加持。
她盖着薄锦，薄锦未盖到的颈下一点，锁骨之处隐约微光。
那里烙刻了他的名，仿佛与这护持相合，此刻也在发着隐光。
直到护持加到九重，他脸色仿佛比方才更白了些。
“主子。”
殿外，石兰低声。焦急亦不敢露，只出声唤了他。
“嗯。”
他喉里浅应，睫毛在轰雷的厉光里投下一片阴影，目光在她恬静的脸上最后看过，而后回身，提步而出。
雷鸣再起，整个尊主府都被照闪了一瞬，在他们离府的当下，尊主府又仿佛极快沉寂下来。
暗处无数影，黑夜里如夜蝠掠划向着四面分散。
遥遥之外，无数剑修集结，白衣成阵，几乎将夜空染成白日，“诛魔！”
“诛魔！”
猎猎寒声，几乎是一瞬里，那遥遥的距离就被缩近，魔修界交近的战场，战势瞬息而成。
——轰！
恍若一道雷鸣在夜梦里划过，混沌中的秦晚晚听到裂空的声音……
“诛魔！”
“诛魔——”
“天下大势，邪魔必去！”
这是……
浓稠得不安，几乎令她在混沌里也心中跳悸，发生了什么，哪里来的声音？
——抬头，你抬头看！
脑海中的声音带着焦急，又仿佛催促：
——快，你快看！
抬头……
她怔怔，半在混沌半在不安，抬头时正是电闪，白光裂开的墨空，道道人影，皆属白衣，“剑修……是剑修……”
她呢喃，仿佛只是一瞬，她随着这些修士移动，看到他们数不清的人，负剑结阵，她还看到了白蘅……
那是白蘅？
在最前方，在最中央，长身而立，白衣被风带起，他眼神坚毅，这一幕，好似曾在哪里见过……是什么时候？
这些人，他们又往哪里去？
念头似也方起，视线骤开，眼前似乎一下进入更暗的浓重里——浓得连惊雷都难以划破，这是……
她眼里骤缩，泽雾……这是泽雾！
她怎会认不出，魔修界经年不散的泽气，在浓夜里浓稠若化不开的泽雾，这是魔修界！眼前是魔修界！他们……他们要往的是魔修界！
“诛魔！”
“诛魔！”
仿若梵音般，深满，清正的声音，混凝一处竟若金钟罩地，铺天而下，与那雷鸣一较，带起冲天的雄厚。
她记起来！
她记起来她在何处见过！
系统，系统曾令她看过的，那场两界之战！
是了，想起了，白蘅，那时的白蘅便是这般身貌！
所以，这是噩梦麽？
——快起，快醒一醒！
那脑海中的声音又响起，她竟觉这声音似乎熟悉。
——快起来！这不是梦！这是现实，真的交战，他们真的要开战了——
仿佛是应和脑海中的话，这一句话音未落，她便觉眼前陡然一道白光，裹挟巨大的修力，仿佛一瞬划破了泽雾。
瞬时交战！
没有多余的废话，在泽雾破开的一瞬，剑修打破了魔修界外围的结界，战，已然始。
秦晚晚身处其中，仿佛一片游魂，她能听到看到战况何等，有剑修一剑而下，碎了剑下魔修的魄灵……
魔修长鞭挟着浓稠煞气，瞬时吞没白衣修士……
她脸色煞白，“不，不……”
怎会，怎么会……
这是假的，是噩梦！
云休厌呢，云尊主呢？
她慌乱，仿佛是随她所想，她被移到了那人所在，那是他和白蘅，不，确切的说，是他和白蘅一众……
在他的这方，身后只有石兰一个，几丈之外，白蘅与剑宗的数十长老，还有世家里新领头的势力，其中许多人眼熟，是了，她想起了，江湖大会时曾经见过，多数的一面之缘……
“云休厌，你降吧。”
众多白衣中，白蘅开了口。
他说：“只要你降，今日众魔修可因你活一命。你若执意要战，是要整个魔修界为你覆灭吗。”
他声音那么平静，却又难言的气势。晚晚知道，这就是……就是剑修的“正气”，这就是白蘅，这个世界的……正道所在。
她眼神慌乱，立时转向了那人，在他的身后，厮杀乱阵，每一时都有人在死去，“云……”
——不要再看了！你没有时间了！现在，现在醒来还可阻！秦晚晚！
最后一声，骤然清晰，脑海里同时宛若被强行撕裂的疼痛，蓦地，她睁开眼，耳边残留着熟悉的声音，“……宿主……你可醒了……”
系统，是……
眼前夜色沉浓，攸然划过的雷鸣仿佛在她隔绝之外，她坐起的一瞬，只觉周身灵脉补合般的痛极，只一瞬，身上法力似乎重回……
——轰隆！
“宿主，宿主嘤嘤我好想你~可是现在不是说话的机会，人家好容易回来就是为了给你示警，正邪大战，你——”
“带我去！”
一字一顿，她苍白脸色，甚至没在意那声音里说了什么，“带我去战场，我知道你做得到！”
系统没有出声，仿佛感知到她此时的不对。殿外，重重暗卫护佑着这座宫殿，无人知里面的人在无声里消失。
为什么，为什么竟……
她想不明，又仿佛隐隐以来的不安都有了来处，他分明答应过，答应不会跟剑修开战，为何……
“是剑修，是剑修先——”
陡然，她仿佛明白。
这场战，竟是剑修界先，可为何，“剑修为何，白蘅为何！”
脑海中微弱的声音，道，“因为以为魔尊杀了父，剑宗认为他已经失去人性，沦为被魔气掌控的傀儡，所以除魔。”
顿了顿，“就跟除你时一样。”
她全然不去想这东西为何突然出现，突然回来后又将导致什么，她眼前迅速变换，她急速往着边界交战而去，她能感受到结界，是那人织下的，她能感觉到魔修界的内层被保护起来，那人，那人……
“以为杀父？”她的声音冷得厉害，“什么意思，云正天死了？”
“不的，是剑宗以为嘛。”
她闭一闭眸，强令自己沉静下来，“我怎么救他。”
现在，剧情已经改变了么，这场战还是他注定消亡么，这些她统统不问。她只问如何救他。
*
交界处，酣战正盛。
剑宗的世家连同长老仍与魔修对峙着，他们怒骂，“魔头！还不束手就擒！”
“尔等弑父杀亲，阴狠毒辣之辈！泯灭人伦毫无人性！你有何脸面站于天地！”
剑宗开战，势必不会与魔修一般，他们此来并非为战，而是诛魔，而是除邪，是正义正道！
是天道所在！
这便是他们的底气，他们同这些魔头怎会一样！
于是叱骂，尤其看到对方只有两人，但却眼神漠得似乎根本没将他们看在眼里，此时又有注意到，“快看——那是什么？！”
怒目的世家家主们随着望去，但继而便是一震，几乎同一时，他们后背一层细密的寒，宛若天上惊雷落到了己身，那是，那是……
密密压压，黑衣，不，是黑气，魔气，魔气缠身的魔修！
无数，仿佛从地下冒出来，这些魔修跟先前那些全然不同，他们的魔煞气几乎令他们也感到了凛寒！
“是什么东西！”有人骇然惊声，到底没忍住。
剑宗长老反应要更快些，在看清这些东西时便再起护持，将那魔煞之气再隔在外。
云休厌面上极冷，这冷漠似乎是对他们的讽嘲，他终于开口，“诛魔？”唇畔似也微勾，一点若有似无的弧度，他说，“本尊便在此。”
——你们尽管来诛。
——你们只管来试。
——本尊等着，看你们谁能诛得。
世家并长老们一瞬听到了他的画外音，怒目愤慨，“魔头！你以为弄出这些邪魔便可胜正？自古来，从来邪不胜正！你逆天违伦，合该伏诛！”
“正？邪？”
仿佛听到再好笑不过的笑话，他竟真的笑了起。
“何为正，何为邪？”
这些怒目他的东西，也可正道自居？
“一具连生死都不辨的身，亦能定了我弑父之名？”
“你！你什么意思！”
世家里有激声。
白蘅手微抬，止了那声音。
他看着眼前的人。
“云家主亡故，我曾亲自验查 ”他说，“云休厌，你的魔气燥乱。魔林摧毁，你无路可退了。”
这亦是他不明的一点。
分明魔林与魔尊，是相辅相成，魔林的存在于寻常魔修并无好处，但于魔尊来说，却是好处，因为即便是魔林，也无法直接杀害他们，反而魔尊可以利用魔林增修，云休厌却损了魔林。
难道，就为造成这些心性全失，只知杀欲的魔物？
他脸色沉重，“你既不肯降，本宗，亦只可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