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
折芳直直跪下来。
“废物！”
斥声再起，又是一记重重耳光，打得他脸都歪到一边，“主人……”再开口声音艰难。
“没用的东西！”
斥骂的女声怒意至盛，这是一幅诡异的场景，房里分明只有陈折芳一人，却像无形隐匿了另外一人，这人怒扇了他，怒斥了他，却无人可见。
只有陈折芳，仿佛陷于臆想，但若细看，能看到他眼中仿佛蒙了一层灰。
“主人……”甫一出声，就蓦地叩下去，不像是自己拜倒，更像一只无形的脚踩在他的头，将他蓦地踩伏在地上，他闷痛一声，却无了更多的声音——
那无形的人控制着他，连他的呼痛都不由己。
“没用的废物，”女声冷鸷，“血呢！”
“主人……奴才按主人命令，将血按在了布上，那……那秦……”
踩在他头上的脚蓦地用力，“卑贱之女何来名姓。”
陈折芳整个人一缩，“是，是……卑贱……卑贱女，”脑后力道微收，似满意了这称呼，他瑟缩着继续，“奴才，奴才见到，见到她的确被刺了一下，碰触到布，的确有反应，但，但……”
“说！”
“但血未取到……”
“废奴！”
当头一踹，折芳被踹倒在地。
“未取到，怎会未取到！说，给我细细道来！”
“是……”陈折芳艰难爬起，跪伏在地上，将彼时种种一一说出，待最后，那女声冷冷，“护持，她身上，是有护持。”
能阻住她的法术，整个魔修界，只有一人。
“废物，”她轻蔑得踩在陈折芳脑后，“卑贱之人，狗都无用！指望你能成什么事？”
陈折芳伏着，发不出半点声音。
踩压的力道蓦地消去，他伏在那里，眼中灰色渐褪，恍若重活。
*
晚晚用过午膳，再次往书阁里去。
大半心思都在那变成月白的布面上，她研究半晌，越看越觉那就是个地图，但指引的哪方……
她虽走过魔修界小一圈的地方，但说实话还是辨不出，心中藏着这个事，午膳也是匆匆，用过之后就带上小令牌往书阁去。
身边还是十二守着，另有赤豹，近来只要她在府中，它就会随着她。
两人一兽到书阁下，照旧暂别，令牌按到门上，门开再闭，她轻车熟路，进去便拿着令牌写字，“舆图，舆地图，要整个魔修界的舆地图……”
边说边写，说完写完，上空飞下一物，她仰头，似画卷，偌大，有几丈长宽，兜头飘下，她快步跑开才没被盖在其下。
“好大……”
令牌收起，她掏出怀中的月白布。
舆图已经落到地上，铺展当中，她一眼看来，见得山川密林，城池泽气皆在其中，甚至有泽气环绕其上，她找到当中的不落城，不落城的上方，泽气便弱，似远处，好比她去过的偏远处，泽气便浓，还有那山川水流，舆图上的图线流动，好似真的山风和水流。
这舆图，当真高级。
她瞧着惊叹好一会，才想起打开手里的布面，那么问题来了——
舆图足够高级，她这块布却拉胯，这一条线，对应哪条？
她仔细找到舆图上不落城，但即便舆图偌大，不落城在上面也不过小小一点，那么，如果布面上她所在为起点，她想通过在舆图上比照红痕展开的方向的范围就太大了。
“要是再精细些就好了……”
站在舆图边，她自语。
怀中微热，她眉微挑，反手掏出乌木牌，触手微热，果然是它，“你，难道……”
难道它真能……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乌木令牌发出一束微光，光照到脚边舆图，舆图开始变化，山川移位，流水转方，晚晚目瞪口呆。
约有几息，舆图仍是那般大小，上头的标识已经变了个大变，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像……一下放大了——
以不落城为中点，舆图放大了。
晚晚瞪大眼，好一会摸着手里的令牌，“你……厉害！”
乌木牌无有反应，深藏功名。
晚晚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使劲搓了下令牌算道谢，便赶紧再拿布比照，“唔……再大些……不对，小些……”
想比对出一个方向并不容易，不落城位于正中，所通之处四面八方，路数不胜数——
她先前已经试过，红痕线上唯一动的就是终点那一点，她的位置却是不变，或者是，不随着她的走动而变动。
所以她用了笨办法，将舆图上的路径缩放成与红痕同样比例，她对照红痕曲折伸展的方向，一一对比，找出那最终一条路径……
这是个很考验眼力的法子，光是将比例调整到一样大小她就花了小半时辰，再等一条条比对，她只庆幸红痕终点的变动都是几不可察，不然恐怕这笨法子也不能用。
许久，她已经失去对时间的感知，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了，只觉眼前昏花，合上眼都是条条线路，好在没有白费力，终于让她找到一条相同的路！
每一段曲折都一模一样！
她激动得泪都要流出——但没敢，一流泪只怕这好容易寻到的路又看不见了，于是撑着眼睛凝神去循——
这条路找到，最紧要的，红痕上最终的那点……
她得找到那地方是哪里，知道了终点的所在……
凝神在目，思绪都缓了，她屏息望着，终于比对到最后那一点，月白布上，红痕尾端的一点微微闪动，她找到舆图上对应的一点，是……“林……”
是密林！
心头狠狠一跳，绷着的那根弦徐徐松下，她总算，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找到了。
一口气吐出，五感才似重新归体，她先感到双脚发麻，双腿发酸，这才真切的意识到已是过了许久……
等从书阁里再次出来，她脸黄身虚，老远冲着赤豹招手，“赤、赤……”
赤豹如一道掠影，瞬息落在她跟前，她体虚无力的趴到牠背上，这才对牠和一边立着的十二道，“膳房，先去膳房，我饿得不行，急需补充体力……”
“看什么这般入神，饿这模样也不觉？”
一道低沉声音传来，晚晚陡然一激灵，一下从赤豹身上抬了半身，“休厌？！”
云尊主？
他回来了？！
抬眼看去，就见书阁阶下的高木旁，长身玉立的可不正是云尊主，她立刻拍拍赤豹，“云休厌！你回来啦！”
赤豹飞出，到近前她只觉身形一转，片刻间已离赤豹，被她男朋友抱了起。
他稳稳把她抱着，她也反射性的搂了他脖子，“今天怎么这么早……”一句没说完就意识到不对，再一看，周围灯火隐丽，哪里是白日，赫然到了暮间了。
抱她的人力道微收，她抬眼便对上他微有揶揄的眼神，她轻咳一声，“我……忘神了……”
他目光落她面上，看着面含乏累的小脸，飞身往膳房，一面问着，“看什么了，若知如此，令牌便不该给你。”
“啊，”她立刻，“那不行，我还要用，我还没看完呢！”她搂紧了他脖子，这会飞身带起的气流，能让她闻到他身上好闻的特有的冷檀香的味道，她佯作无意的离他更近些，“反正不还，我得看完再还你……”
嘴里这么说着，恍惚有重要事还没与他说，但这会头脑发昏，不知是饿的还是……什么的。
云尊主低目看她一眼，到底心疼她小脸发黄的样子，先到膳房伺候着把人喂饱喝足了。
秦晚晚瘫在椅里，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云尊主的“服侍”，吃几口东西瞧几眼他，不时调戏他几句，当然调戏也不敢调戏太过，她敏锐的警戒着云尊主神色的危险程度，并不敢撩得太过，只敢占点嘴上便宜这样。
云尊主对此眼皮微掀，薄唇微启，两个字：“怂的。”
她不以为耻，嘻嘻发笑，等他再喂下一口果子，她咬着果子摇头表示吃不下了，“饱了，就吃这些了。”
他没有立刻听她的，而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在她胃的位置摸了摸，仿佛判断她有没有真的饱，这般如常自然的动作，她一下脸热了热，“我……我又不是小孩……”
摸肚子什么的，她难道还说假话不成……
他看她一眼，“孩童尚知肚饿啼哭。”
这是说她饿了也不知道先吃饭呢，她自知理亏，顿一顿，“我那是大人了嘛，怎好学孩童哭？”
她强词歪理，这一句之后立刻转移话题，“我还忘了问，你今日何时回的？”
他没拆穿她的故作转移，只黑幽幽的目光看着她，“不早，未有很久。”
“那正好嘛，你回来我就用饭，要是吃得早了，怎么享了尊主的伺候嘛。”捏着他的指，她一根一根把玩，歪头嬉笑。
他眸底又深，眼几不可察的眯动了下，“本尊伺候的如何？”
“还行，就是不够熟练，还是得多增练习。”
她嬉笑着，姿态放松里又多一分慵态，因吃得满足，倚在圈椅里，像一只懒洋洋的小兽。小兽纵然不够羽丰，但已经窥得巨兽对她的纵溺，无师自通，已经知道如何享受着纵容，是以挥出并不锋利的爪子，也敢在巨兽身上挠一挠。
他被挠得舌尖泛起一阵猩甜，目光笼着她，徐徐，“晚晚说得对。”
她迟来的敏锐，终于又察堪堪要撩过火，于是眼睛轻眨，佯装听不出他话里意味，捉着他的手自然捏了一捏，“云尊主真是辛苦，出去忙就是一日，我给你捏一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