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碰了碰姜叙的脑袋，他的眼睫动了动，醒了。
是唐芋吧。
姜叙抿起嘴角，闭着眼睛，任其拨弄他的头发，转动他的脑袋，直到那只手触到昨天摔伤的位置。
一阵刺痛。
姜叙一下子抓住了那只手：“别闹。”
可是……唐芋的手怎么忽然变得那么大？
他惊讶地睁开眼睛，主治医生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醒了？”
姜叙猛地松手，左右看了看，没见到唐芋的人影，折叠床也被收了起来。
“伤处还有点红肿，但比昨天还是要好一些，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主治医生友好询问，“头晕恶心的厉害吗？记忆力有什么影响吗？”
姜叙坐起身，揉了揉眉心，才答：“有一点儿晕，其他好像没什么。”
“正常，毕竟头部受到了撞击，这种症状可能还会伴随一两周，这期间不要剧烈运动，多休息。如果头晕恶心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重，及时来医院检查。”
姜叙点头：“谢谢医生。”
医生回头交代护士：“后脑勺的伤口再换次药，就可以出院了。”
护士端着绷带坐过来，姜叙忍不住问：“昨天陪床那个女孩，您看见过吗？”
“哦，她挺早就出门了，我还以为她去给你买早餐了。”护士边为伤口消炎边说，“你们兄妹俩长得也太不像了。”
兄妹？姜叙忍不住在心中愤然冷哼：谁跟她是兄妹！
谁跟亲完就跑的渣女是兄妹！
是的，唐芋跑了。
走之前本想给姜叙留张字条，或者买份早餐什么的……但怎么想都觉得这种行为很奇怪。
所以最终，她只是给齐海发了条不咸不淡的短信：学校临时出了点急事，我先回去了，姜叙还没醒，你来时帮他带一份清淡的早餐。谢谢。
坐上回程的大巴车，唐芋长呼了一口气。
她不自觉地摸了摸嘴唇，下一秒钟羞愧地遮住了脸。
完了完了！
这下全完了！
唐芋在心中咆哮，她到底干了些什么啊？以后还怎么装作不喜欢他啊！！！
而且……
还是她主动的！
不过……今天是2010年了，如果姜叙找她对质，她干脆一口咬死旧事不提。
虽然勉强，但只要她意志坚定，估计姜叙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唐芋给自己打气，除了生死，都不是大事儿。
那么浅浅的一个吻……姜叙应该也不会太在意。
再说了，没准儿姜叙大学的时候交了女朋友呢！等那个女孩出现的时候……
唐芋被自己的想法惊住了。
是啊，她怎么忘了呢。
对于姜叙而言，她是他人生之外的闯入者，一个本不应该出现的人。
如果她霸占了姜叙女朋友的位置，那么本该成为他女朋友的那个女生怎么办？
她不能。
唐芋一瞬间冷静了下来，把自己的人生和成一团烂泥已经够糟糕的了，绝不能殃及姜叙。他有他的路，他们本来就不应该同行。
就从新年的第一天开始吧。
她和姜叙，划清界限。
接下来的几天，姜叙展开了对唐芋的围追堵截。
唐芋的应对措施也很完善，她并没有躲着姜叙，而是开始破天荒地每天跟室友们一起活动。
想尽一切办法避免独处。
就连她给小朋友们买的鞋子也以期末考试太忙为由直接让卖家将货物发到了福利院，邓老师特意打电话过来，收到礼物的小孩子们用稚嫩的声音齐声向她致谢，并祝她新年快乐。
唐芋感动得一塌糊涂，很想去看看他们，又怕半路被姜叙逮个正着，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
人总要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
深夜，唐芋用笔第N次勾勒出姜叙嘴唇的形状……忆起那个时刻，她竟然情不自禁地笑了。说真的，如果时间倒回，她大概还是会做出同样选择。
实在不能怪她，只能说姜叙……太蛊了。
啊啊啊啊啊啊太羞耻了！唐芋拉高被子将自己裹起来，她真想逃到火星上去。
姜叙远远站在一旁，看着唐芋每天假模假式地跟室友们笑谈着走过，竭力忍住了拦住她的冲动。
他根本搞不懂她的心思。
但显然，唐芋不想解释。
缓缓吧，姜叙耐心等着她演完这场对他视而不见的戏码，想看看唐芋究竟打算怎么收场。什么奇葩的理由他都可以听一听，但她如果想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
那真是门也没有。
他可记住了每一个细节。
姜叙脑海中再次闪现出她凑近的画面……
对，还是她主动的。
唐芋这个渣女！
姜叙长呼了一口气，忽然有点儿委屈：她知不知道，那可是他的……初吻！
渐渐的，唐芋实在招架不住室友们的轮番盘问，她不得不铤而走险，但凡没课就躲去图书馆自习室。
正好期末备考，集中精神复习……
不过，是冬天的原因吗？怎么这么容易犯困……
唐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抬头间，竟发现姜叙不知何时来到了她对面。
他十分专注地翻看着手里的一本书，一副好像完全没有发现她的样子。
唐芋一只手支起书本，极力往下缩了缩脑袋。另一只手迅速收拾东西，猫着腰悄悄往外溜。
绕过长长的木桌，图书馆的大门就在前方，唐芋已经拉好了冲刺的架势，一个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抬起头，姜叙正端着双臂俯视她。
“好巧啊呵呵呵。”
姜叙用口型无声询问：“去哪儿？”
“呃……”唐芋随意一指，“洗手间。”
他淡定地将她手里抱着的书包捞过来，抬头道：“去吧，我帮你拿东西。”
躲不过去了。
唐芋硬着头皮去了趟洗手间，她本想一走了之，但财物都被姜叙扣在手里……她只好灰溜溜地又回到了自习室。
姜叙身边的座位空着，她刚想坐下，却被制止了。
他扬扬下巴，朝对面示意。
呵！姜叙居然把她的书包又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是想故意和她保持距离呗。
唐芋坐过去，开始扮演全神贯注的模样。可是太难了……她现在终于理解为什么姜叙坚持让她坐在对面了。
原来是为了方便用眼神将她淹没。
他张扬地端详着她，完全不顾四周飘过来的目光，唐芋被她盯得心里发慌，竭力保持镇定的表象。
她垂眸，一页一页、认真地翻着手里的书，偶尔还提笔写写画画，但其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明明觉得过了很久很久，一看时间，才十分钟。
唐芋实在憋不住了，她扯下一张便笺，唰唰在上面写下一行字：你想怎么样？
姜叙望着唐芋推到他眼下的字条，缓缓打开，执笔回复：让你负责。
四个大字显现在唐芋的目光里，她垂着脑袋，实在不想让周围的人欣赏自己的大红脸。算了，豁出去了！她写道：姜叙，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这种事其实真的不算什么，你能不能把它当做一次失误……忘掉？
姜叙展开字条，这一次，他冷静思考了一会儿，才写：我不喜欢纸上交流，你出来，我们当面解决这件事。
姜叙径自下楼，穿过走廊，从图书馆侧面的小门走出来。
路灯下，银杏树被光照成好看的金黄色，虽然深冬已至，但枝丫上还留有幸存的叶片。无风的冬日夜晚，它们坚强又孤单地伸向夜空。
姜叙斜倚着树干，等着唐芋慢吞吞地走近。
“失误？”他向她确认，“你是说让我把这件事当作一次失误忘掉，对吧？”
唐芋紧紧抱着手里的几本书，仿佛那是救命稻草：“对。”她不敢抬头。
姜叙低声笑了笑，心底突然燃起一阵怒火。
他很生气。
失误？
忘掉？
从最初到现在，唐芋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走近他，或者远离他。纵使姜叙耐心十足，也会产生“被耍了”的念头。
她给他的关心，有时很具象，甚至情意充沛。
但下一秒钟，她又一步步后退，逃跑，否定所有真实。
姜叙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唐芋是对他产生了什么误解吗？
怎么？难道她以为得到了他的偏爱就有恃无恐了？
在她心里，他姜叙就是这种能够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吗？
姜叙抬眼，盯着唐芋满含期待的脸庞。
“可以吗？”她又问。
姜叙点头：“可以啊。”在唐芋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后，他蓦然开口，“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唐芋警惕地反问，但想到毕竟是她“越界”在先，又补充道，“我尽量满足。”
姜叙站直，稍稍低头，便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让我亲回来。”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仿佛只是要回一块借给同学的橡皮。唐芋愣住了，半晌都忘了答话。但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姜叙拉进了怀里。
他的吻带着几分热烈的戏谑，但只在她的唇上停留了短短几秒钟。
“两清了。”姜叙抽身，眼神暗沉下来，“你也把这当成失误，忘了吧。”
直到姜叙大步离开，唐芋还僵在原地。
剧烈的心跳在她胸中擂动。
不久前，唐芋还曾暗暗感慨，姜叙怎么这么纯情……
是谁被打脸了她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