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汽车停在女神酒店门口,一个派头十足、打扮夸张的女人下了车,她扶了扶墨镜,四下扫视一番,径自走向酒店。
女人的随从和酒店服务人员跟随其后,有拎箱的,有捧帽盒的,有提着鸟笼的,还有抱着狗的,显得格外夸张。
天晴和余世襄朝酒店走来,余世襄拿着公文包,二人见女人如此派头,便放慢了脚步,等她先过去。
正在擦地板的秀禾见有人进门,连忙起身退到一旁,鞠着躬大声地说:“女神酒店欢迎您,正在擦地,请贵客小心地滑。”
女人仿佛根本没听见,眼都不抬一下径自向前走着,突然脚下打滑。
秀禾连忙扑了上去,一把扶住了女人:“太太,您没事吧?”
女人猛地一甩,十分嫌弃秀禾的脏手:“想摔死我呀!”
秀禾不知如何是好,恰好桃姐跑来:“怎么回事?”
女人指着秀禾:“她把这地上弄得都是水,想摔死人呐!”
桃姐看向秀禾:“你在擦地?有没有提醒客人?”
秀禾有些委屈:“我说了……”
女人趾高气扬地看向秀禾,一脸不屑:“我可没听见。”
秀禾连忙道:“都是我的错,请太太原谅!”秀禾说着,深鞠一躬。
桃姐跟着道歉:“谭小姐,她才来,干活也没有门道,您没事吧?”
被叫做谭小姐是粤剧名伶谭雪卿,她操着夸张的戏腔:“吓我这一大跳,你说有事没事啊……”
桃姐赔笑着:“怪我了,知道您要来,不知道您来的这么早,没在门口迎接,您要骂,骂我还不行?”
谭雪卿又指向秀禾,瞪了一眼:“她还管我叫太太,你没听见?”
“秀禾,快给谭小姐道歉。”
秀禾又鞠一躬:“谭小姐对不起!”
谭雪卿始终都没拿正眼看秀禾,被抱着的狗从仆人怀里跳了下来,冲秀禾汪汪地叫着。秀禾被吓得向后退了两步,一下子把谭雪卿逗笑了:“呵,你倒是懂得替主人出气呀?”
狗又叫了两声。
“别叫了,白玉娇,你那破嗓子是也要唱戏吗?”狗像是听懂人话一般,安静地坐在地上。说着谭雪卿蹲身抱起狗,“房间准备好了吗?”
“接到您的电报就赶紧腾出了那个套房,前两天就准备好了!”
“嗯,每回来你们酒店住的都还算舒服,就是今天这个擦地的不长眼睛……”说完,谭雪卿一行趾高气扬地走了。
秀禾又委屈又尴尬,正想低头去擦地上留下的脚印,背后传来天晴的声音。
“秀禾姐……”
秀禾回头,发现是天晴,半晌不确定的叫着:“欧阳天晴?”
天晴很是开心,拉起秀禾的手:“是我啊秀禾姐!原来你在这里做工啊?”秀禾点着头。
天晴也替秀禾不公:“刚才那女的真不像话,我明明听见你提醒了,她就是故意为难你!”
“可别这么说,她是贵客,贵客一不高兴我就要丢了工的。”秀禾一脸苦笑。
“那就回豆腐庄呀,何苦受这个气?南兰小姐,就是这女神酒店的大头家,她把重建老宅的活都交给红头巾姐妹了,你随时可以回来,我们一起开工!”
“红头巾摘了就再也回不去了,再说我也不是做这一份工,我上午在这里,下午、晚上在别人家里做,头家都待我挺好的,有时还会留我吃饭呢。”
“一天做三份工啊?秀禾姐,你吃得消吗?”
秀禾笑了笑:“是有些累,可咱们过番来不就为多挣一点钱养家吗?”秀禾瞟了一眼天晴身后的余世襄,“好了,我不陪你讲话了,我要做工了。”
这时,桃姐刚好送完谭雪卿回来,秀禾连忙起身:“对不起桃姐,给您惹麻烦了。”
“没事,这个谭小姐就是事情多,以后当心,抹布再拧干一点。”
“是!”秀禾点了点头,迅速去水桶旁拧抹布,继续擦地。
桃姐走向天晴:“天晴小姐,你们来了。”
“桃姐,老宅翻盖的图纸想请南兰小姐过目。”
“她快天亮了才睡,晚上之前恐怕醒不了了,这样,你把图纸放下,等她醒了,我拿给她看。”
天晴有些为难,看了余世襄一眼。
“没问题!”说着,余世襄把公文包的图纸全部拿出递给桃姐,“那就请您转给南兰小姐,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余世襄随时修改。”
“好的。”
小蝉从陆雪亭那儿回来,就坐在病床上发呆,天晴进来了她都浑然不知。
“小蝉,你跑到哪里去了?”
小蝉懒洋洋地,面无表情道:“我还要问你呢,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去干的是正事,你一大早说去水房洗漱一下,然后怎么就不见了?”
小蝉不想回答,反问天晴:“别问我了,你去干什么正事了?”
“小头家辛苦了一夜,画出了的图纸,我带他去女神酒店了。”
天晴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小蝉一脸诧异。
“你干什么?”
“今天早上换药的时候我已经问过医生了,我住在这里除了换药没别的事,那就回去咯,明天再来换药就可以了。”
小蝉起身去拉天晴的手:“别啊,我还想在这再睡一晚上呢,这房间又宽敞又干净的……”
天晴停了停手中的活:“南兰小姐的钱不是钱啊?已经好了还住在医院里,哪有这种道理?快跟我回去,小头家的黄包车还在下面等着呢。”
小蝉又开心起来,歪着头问天晴:“有黄包车坐?我可以坐吗?”
天晴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实在无法回答。
星洲街道上,余世襄家的车夫拉着小蝉和天晴兜转着。小蝉高兴极了,任由风吹着自己的面颊。继而,小蝉趴在天晴耳边小声地说,“天晴,我算跟你沾光了,坐上黄包车了!”
天晴不在意这些,淡然一笑:“我跟着我爸给人家盖屋的时候也见过不少小姐,有的也大字不识,甚至还有的,脚那么小,走路都要人扶,又有什么好?”
小蝉撇了撇嘴:“我没当过嘛,肯定是羡慕咯。就像南兰小姐,生下来就有花不完的钱,你不羡慕?”
“不,你是知道的,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就走了,所以我从小最羡慕的人是你,有爸有妈,还有哥哥弟弟。南兰小姐虽有钱,却没见她有一个亲人,她心里恐怕有你我想象不到的苦,有什么好羡慕的?”
小蝉想了想:“也是。天晴,你也没念过几天书,怎么说起话来就让人服气呢?”
天晴哼了一声,二人吹着风看着星洲街头人来人往。
余世襄已先一步到达,便站在豆腐街口等着二人。
小蝉和天晴就要下车,余世襄忙上前阻止:“别动!天晴,你受伤了,就让车一直把你拉到院里。”
天晴面露难色:“那多不好。”
小蝉反倒得意洋洋:“没什么不好的,也让她们羡慕羡慕我们呗!”
余世襄笑了笑,便往前走。车夫跟在后面拉着小蝉和天晴向前走着。
突然,余世襄停下了脚步。
对面也来了辆黄包车,车上装满了货物,一个残破的苫布苫着,拉车的正是邝海生,阿九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跑。
发现对面的车,邝海生也停住了脚步。
余世襄立刻转头对天晴道:“呃……那我就先回去了。”说完,余世襄就要走。
天晴看见了对面的邝海生,瞬间明白了什么。
邝海生突然大声道:“小襄子,你给我站住!”
余世襄只得驻足,硬着头皮回过身,但也不往前走。
邝海生将车一放,径自冲向余世襄:“你怎么回事?见到我就溜,可不是一回了!”说着,邝海生就在余世襄胸前杵了一拳。
天晴从车上急匆匆地跳下:“臭无赖,你干什么?”
邝海生头也不回:“哎呀,没你的事……”说着,邝海生伸手一搂余世襄,比他高半头的余世襄只得矮下身,“你一个当判头的,这么关心红头巾吗?还用自己的黄包车送人家女孩子?怎么,看上小蝉了?那裙子你给买的?”
余世襄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邝海生低声道:“那个叫天晴的,做你表嫂怎么样?”
余世襄愣住了,片刻才说:“表哥的事,我哪敢说……”
邝海生很满意:“那你以后要关照啊,我老婆,你表嫂啊……”
余世襄只好点头。
邝海生松开胳膊,在余世襄后背拍了一巴掌:“走吧!”
余世襄回头,发现天晴正在看自己,无奈地笑了笑,便转身走了。
天晴叫着小蝉:“小蝉,你还不下来?”小蝉连忙下车。
天晴对车夫道谢:“大哥,辛苦你了,快去追你家少爷吧。”车夫点头答应。
路边的写信佬和面线伯将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在写信佬摊前的三个红头巾也对天晴、小蝉二人投去了羡慕的目光。小蝉瞥见,刻意昂首挺胸,展示着自己的裙子。
天晴将包裹递给小蝉,看向邝海生。
邝海生嬉皮笑脸上前:“老婆……”
“闭嘴!你跟我来……”天晴快步向豆腐街角落走去,邝海生连忙跟上。
角落里,天晴质问邝海生:“你来干什么?”
“看老婆啊……”
“再叫一声,我就告诉警察!”
邝海生嬉笑道:“不至于吧?我叫你什么,警察不管的。”
天晴白了一眼:“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忘了?”
“那件事?那可是要命的,你没那么狠吧?咱们再怎么样也是朋友……”
天晴扭过头去:“我欧阳天晴没有杀人放火的朋友!”
“是放火了,没杀过人……我向你发誓,我那天真的不知道你们在那老房子里面,不然我……”说着邝海生捂了捂脑袋,做出痛苦的表情,“我这里也被砸了个大坑的。”
“少在这装可怜,你活该。我不想再见到你,如果以后你再到我干活的地方,或者我住的地方来骚扰我,我就去告诉警察。我说到做到!”
天晴的话像泼了盆冷水在邝海生身上:“小点声,我在外面混的,要脸面,别让人家听见好不好?”
“那你快离开这里!”
“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不想见我,本来还以为你要在医院多住几天的嘛,就趁机来送东西,没想到……”
天晴不想听,一口打断:“谁要你送的东西?”
“不要?阿九说你一定很想要的,我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来的!”邝海生说着,就向黄包车走去,一把掀开破苫布,底下是满满一车的旧轮胎。邝海生比划着旧轮胎,期待天晴能给点反应。
天晴愣在原地,眼神复杂。
邝海生不会说甜言蜜语,有的只是力气,叫上小九把旧轮胎卸到天井里就走了。
天井里,十几个女孩子围着小蝉,瞅着她身上的高档裙子很是羡慕。七姑娘和玲姐从楼梯上快步而下,一眼便望见了堆在院子里的十几个轮胎。
七姑娘来到天晴身边:“不是说要在医院里住三天吗?怎么回来了?”
“我跟医生讲好了,明天回去换药,就不在医院住了。”
玲姐担心之前的事会在二人心中留下隔阂,便说:“天晴,你受了伤,七姑娘很担心的。”
天晴会意:“多谢七姑娘,多谢玲姐。”
七姑娘看着天晴还包着的胳膊和头:“以后可要小心,女孩子万一破了相,可没法嫁人的。”
天晴苦笑着不语。
七姑娘疑惑地指着地上的轮胎:“你这是要做什么?”
“做鞋。”
“鞋?”玲姐感到诧异。
天晴解释着:“轮胎是橡胶做的,很硬的,要是用它当底子做鞋,上工地时就安全多了……”
七姑娘蹲下,去按轮胎:“你怎么想到的?”众姐妹见状也围了过来,二楼还有很多人向下张望。
“我哪有那么好的脑子啊,我是在街上看到的。我们可以把底子做大一点,厚一点,不光钉子扎不着,我想踩在碎石子上,应该也不会硌脚了。就是不知道这些轮胎够不够给大伙每人都做一双鞋的。”
七姑娘看着天晴,半晌说不出话来。突然七姑娘仰天长叹:“阿瑛啊,要是早有一双这样的鞋,你就不会……”
“七姑娘,大伙都挺开心的……”玲姐暗示七姑娘不要再提瑛姐,七姑娘会意,努力控制着情绪,“姐妹们,天晴这个主意好,我们现在就用这个做鞋,以后我们红头巾下工地,都穿橡胶鞋!”
阳光照进豆腐庄内,众姐妹齐心制作轮胎鞋。
轮胎被剖开,有的地方打薄、磨平,两个年纪大的老红头巾用刀子割着橡胶,将橡胶割成鞋形,专门有人负责在橡胶上打孔。
七姑娘负责裁布条,布条的材质跟红头巾的完全一样。已经获得鞋底的姐妹们则用布条穿着鞋带,整个豆腐庄里忙得不亦乐乎。一直忙了几天,几十双橡胶鞋才完全做好。
小蝉穿着橡胶鞋不情愿的走了出来,伸着脚左转右转:“太丑了!天晴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
一旁正在穿鞋带的阿贵没好气地说着:“嫌丑你别穿,扎了脚,找阿瑛去!”
身后不远处的美花听到此话,埋怨道:“百无禁忌,重新讲过!阿贵,你嘴也太损了吧……”
阿贵起身,拍了拍鞋:“我眼里不揉沙子,表面上好的跟亲姐妹似的,背后还说人家坏话。”
小蝉挺着胸脯,撇了撇嘴:“我和天晴从小玩到大,都是这样的,她都不生我的气,你管得着吗?”
“我就不许你说天晴一个不字!”阿贵此话一出,小蝉和美花都傻眼了。
小翠凑了过来:“阿贵,你以前可没少数落天晴。”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看看天晴,干什么事都想着大伙,我这出去耍了一天,回来还得了双鞋呢,换做你们,自己有就行了,谁会想着姐妹们?”
七姑娘房里,玲姐和天晴三人对坐在桌边。
天晴为难地张口道:“南兰小姐确实是这么说的,但我想,这么大的工程,我们干不来,所以我就又请了小头家,这个还没来得及跟七姑娘商量……”
“为什么要和我商量?
“你是大家姐呀。”
七姑娘轻笑一声:“这个新头家我见都没见过,她信得过的是你欧阳天晴,不是我。我刚才也和阿玲商量了,既然是跟着你开工,以后你就是大家姐了。”
天晴忙推脱:“啊?那可不行!新头家南兰小姐,她信得过的是红头巾,不是我一个人,现在工程也是交给所有姐妹,大事还得您做主。”
见七姑娘面上有些不自然,玲姐打圆场:“我就说嘛,天晴这孩子……”
没等玲姐说完,门猛地被撞开了,阿贵气哼哼地冲了进来。
一见七姑娘和天晴坐在一起,阿贵怔住了。
半晌,玲姐开口:“阿贵,你怎么了?”
只见阿贵一只脚穿着橡胶鞋,另一只脚还趿拉着布鞋。
“我就是想问一下,以后红头巾,谁是大家姐?”
此话一出,三人全被问懵了。
阿贵恶狠狠的瞪向天晴:“我阿贵认的是七姑娘,我不管别人怎么收买人心……”说着,阿贵跺了一脚橡胶鞋,“想替了七姑娘当大家姐,我可不答应!我宁愿摘了红头巾走人!”
七姑娘和玲姐不知如何回答,天晴更是一头雾水。
回到宿舍,天晴不好在众人面前提起这事,便叫着小蝉去了屋顶。一问才知,是小蝉在阿贵面前说漏了嘴,说想让天晴做大家姐。
天晴冲着小蝉吼道:“何小蝉!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小蝉一脸无所谓:“怎么了?谁有能耐谁当大家姐,不应该吗?”
“你是不是忘了,你刚到星洲的时候,若不是七姑娘收留你……”
小蝉打断天晴:“我不念她的好,要不是你帮我,她才不会留下我呢!”
天晴气道,“你还不明白吗?她是被你说要为母亲治病的话打动,才留下你的!她是好心,你却不领情?”
小蝉瞪着天晴,沉默半晌,还是倔强地低下头,不说话了,显然是被天晴说服,又拉不下面子,转身就要走,被天晴一把扯住。小蝉再也忍不住,咧嘴嚎啕大哭起来。
“我也不是讨厌她……我只是想你能出人头地。你要是抓不住,老天爷不会再给你机会!这次好不容易能做南兰小姐的工程,我想着你如果能凭这个当上大家姐,我也能沾你点光……”
天晴只好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不说你了,你以后说话也注意点,我不想当大家姐,更不想什么出人头地……”
没想到小蝉却说:“我想!我下南洋来,就是不认命!我想活的好一点,你要是当了大家姐,别人就会高看我一眼,不是吗?南兰小姐把这活给了你,你就是判头,应该让他们叫你头家!我不是也能当个二头家吗?可你……你找什么余世襄啊,你就是傻!”
天晴被骂得愣住了:“我还真没你那么多心眼,我只想干上几年,就回三水陪老爸去。”
“你就是嘴硬!你往那边看!”顺着小蝉手指的方向,远处一片灯火阑珊。
小蝉望着远方,心有不甘:“我们好不容易到了这里,为什么要回去?三水有什么,有那么高的楼吗?你不想每天都在女神酒店那样的地方吃饭吗?我们穿着好看的裙子跳舞,想上街的时候还能坐黄包车……你舍得回去?”
天晴板起脸:“小蝉,你是不是做着梦呢?醒醒吧!说了半天,你有说过靠什么赚钱吗?不用干活,饭就到嘴边,好衣服就来了?黄包车可以坐,也许有一天我们还能坐上汽车呢,但得靠自己!我是请了余世襄,那是因为我们需要一个设计师,我并没有说把工程交给他,那样南兰小姐也不会答应。”
小蝉抹了抹眼泪,一下高兴了起来:“天晴,谁说你没心眼的,你就是装傻!你这样,既有了设计师,工程还是归你管,那你就已经是头家了?”
“头家是南兰小姐!我和大家一起开工,赚工钱就是了!南兰小姐信任我一个初来乍到的红头巾,我尽力替她做事,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小蝉点着头,仿佛顿悟一般:“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不急着当头家,放长线钓大鱼!我就等着和你一起坐汽车了!”
天晴气得直翻白眼,她知道自己与小蝉各有各的逻辑,争不出对错,也不再多说。
日出东方,海上的朝霞编织出一副华丽的彩图,豆腐庄的姑娘们从睡梦中依次醒来。楼上楼下都是洗漱的女工,小蝉和天晴仍用一个水盆洗着脸。
玲姐走了过来:“天晴,从今天起,你领大伙唱。”
天晴抬头,脸上湿漉漉的:“啊?不,还是玲姐唱的好听。”
玲姐笑道:“你年轻,嗓子好,让你唱你就唱。”
小蝉用胳膊使着小动作,示意天晴唱。
天晴只好开口:
一折日头唔晒面
整个豆腐庄里立刻传来众人合唱的声音:
一折日头唔晒面
二折雨水唔浇头
三折搵多好银元
搵到银元往家返,
合家昌旺福满堂……
小翠美花熟练地跟着唱着。阿贵懒洋洋地出门,瞪了一眼天晴,并没有跟着唱。
小蝉反瞪了一眼阿贵,大声地跟着唱。
天晴看见了没做声,继续唱着。
小蝉慢悠悠地走回宿舍,边跟着唱边折着红头巾,动作已经非常娴熟。
天晴的歌声传到其他姐妹的宿舍,红头巾们坐在床沿边,边唱边系着胶鞋上红布条做的鞋带。
朝霞如火,晨曦中一排红头巾整齐的走着,每人脚上都一双新胶鞋,胶鞋的红带子与红头巾相映成辉,每个人的脸色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揉着惺忪睡眼的阿九看见了这一幕,他死死盯着胶鞋,脸上露出了笑容,转身就跑。
阿九站在早餐摊前向邝海生汇报着未来大嫂的情况。
“做鞋?我老婆真是聪明,工地上钉子多了,经常扎脚,穿上这样的鞋就不会被扎了,也省得我担心她了!”
邝海生一脸的笑容,阿九却沉着脸,撇着嘴,又抢过邝海生的早餐,吃着。
邝海生板了板脸:“知道你大嫂现在最缺什么吗?”
“什么?”阿九歪着头。
邝海生眉头一挑:“最缺人捧场啊!多叫点兄弟,去捧你大嫂的人场。”
阿九手中的饭顿时不香了:“你没事吧?红头巾去废墟上清理垃圾,怎么捧场?”
邝海生点了点头,面露难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