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线伯今晚生意很是不错,邝海生和天晴也来光顾。
邝海生吃着吃着抬起头来:“谢谢你请我吃面线呀……”
天晴吃着面一脸严肃:“没见过你这么赖皮的,问你要多少工钱死活不说,就想赖着不走,等着我请你吃面线。”
“对呀,谈什么工钱嘛,我们不是一家人吗?老婆!”
话刚出口,见天晴眼神一厉,邝海生立刻抽了自己个嘴巴:“对不起,我又忘了……”
天晴没过多计较,又谈回了正事:“一码是一码,南兰小姐让你来帮我,就是要算工钱的,既然你不说,工钱就由我定咯?”
“好啊,你定你定。”邝海生嬉皮笑脸着,瞥见天晴碗里的汤要见底,忙招呼面线伯加汤。
面线伯提着汤壶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没话找话说:“我早就跟玲姐说过了,阿海比那个姓余的少爷要可靠的多呀!”
邝海生听了冲着面线伯一番挤眉弄眼,面线伯却不知所以:“你瞪我干什么?我在帮你说话呀!那个余世襄前些天也来过这里,我撞见他了。他是听见天晴救了南兰小姐的命,马上就要有好事情了,才去讨好天晴的,那种人呀,不可信的!”
面线伯撇了撇嘴继续说着:“阿海一看就实在,那天送过来那么多旧轮胎,我看到你们都做成鞋子穿了,再也不怕扎脚了……天晴啊,你可不要选错了,这样的男人不好找的!”
天晴猛地抬头看了眼面线伯:“面线伯话多了,就不怕我在玲姐面前说你坏话,让她不再理你呀?”
面线伯连忙赔笑,抬手道歉:“好,我不说了,你们俩慢慢吃……”
正说着,小蝉笑嘻嘻地向这边跑来:“面线伯,我要两碗面线!”
“小蝉?”面线伯回头看向小蝉身后的陆雪亭,愣住了。
邝海生看到陆雪亭来了精神:“哎呀,陆兄弟,你不是说要带小蝉去吃好的嘛,怎么……”
“别提了,选来选去,小蝉还是说这里的面线最好吃,就回来了。”陆雪亭情商很高,这么说是为了让小蝉不尴尬。
小蝉会意:“是啊……天晴,阿海哥也请你吃面线啊?”
邝海生在一旁插话,很是得意:“不是我请,是天晴请啦。”
“那,邝先生,你的陆兄弟和你一起吃请咯。”陆雪亭也学着邝海生的模样,耍起宝来。
路灯下,两个男人开心的笑着,天晴和小蝉各有心事,却不说透。
回到豆腐庄,小蝉一个人坐在屋顶上,望着陆雪亭消失的方向唱起了天晴唱的那首歌。
“好啦,别唱啦,吵到别人睡觉了。”天晴缓步走到小蝉身边坐下。
“就要唱,我今天高兴!”
“你是等着阿贵上来骂你才肯停是不是?”
小蝉撇着嘴想了想,只能乖乖闭上嘴巴。
“你怎么这么高兴?”
小蝉看了看空中的星星,又看向天晴,郑重其事道:“三少爷人真好,我真没想到他这么维护我……值了,我这次来星洲真的来值了。”
“你不会是喜欢三少爷吧?”
“对啊,我见他第一面就喜欢上了!”小蝉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承认。
看着天晴欲言又止,小蝉打断道:“哎,你不会也要劝我有自知之明吧?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三少爷,但我喜欢跟他在一起的感觉,才不管将来怎么样呢!只要有一个又一个这样美丽的夜晚,我就开心了……你不是也不错嘛,阿海哥在工地围着你转,姐妹们可是都很羡慕的哟!”
天晴没来得及反驳,便被楼下突然传来的叫骂声吸引了注意力。
“你良心都让狗吃了?”
伴随着骂声,还有一个女人嘤嘤的哭声。那人仍在大骂着:“叫你臭美!我抓花你的脸啊——”
天晴看了眼小蝉:“是美花?”
“哭的好像是小翠?”
二人连忙起身下屋顶。
屋内姐妹们被吵醒,也纷纷起身去看。只见小翠护着手腕往院里跑,可还是被美花追上了。见美花抬手要打,姐妹中有人上前护小翠,有人上前拉美花,楼上楼下一阵大乱。
天晴赶到楼下:“怎么回事?有话不能好好讲,为什么要打人?”
玲姐外衣都没来得及穿,急匆匆的从屋里出来:“美花,你怎么回事?”
“你让她自己讲!”美花气势汹汹地指着小翠。
小翠不言语,只是低头紧紧捂住自己的手腕。
美花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向众人揭示着小翠的“罪行”:“在家的时候,她跟我哥千好万好,我拿她当大嫂的!来了星洲就变心了,给我哥戴了绿帽子!”
众人很是惊讶,玲姐同样如此:“只知道你们俩平时就好,原来还有这么一层……”
没想到小翠突然哭了起来:“不对!我同你哥没订过亲!”
美花急了眼,什么都往外说:“你收了我哥三块衣料,你们两个还拉过手、亲过嘴的!”
小翠看着四周姐妹们哄哄乱笑起来,委屈地摇着头,眼泪更是不受控制流了下来。
为了证明自己,美花一甩手指着小翠的鼻子:“那你发誓!说谎就死爸死妈死全家!”
小翠不敢发誓,愣在原地无声哭泣着。
“你就是水性杨花!”
见美花愈发口无遮拦,玲姐上前阻拦:“美花,你先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了,到底怎么回事?”
一旁的阿贵撇着嘴道:“还用问吗?小翠这是也拍拖了呗。新来的这几个也不知怎么回事,个个这幅德行。先前是天晴、小蝉,现在又加个小翠……”
小蝉原是想看热闹,没想到脏水泼到自己身上:“阿贵,你说谁呢?”
阿贵挖苦着,恨不得把脸伸到小蝉眼前:“你跟那个设计师少爷眉来眼去的,谁看不出来呀?才第一天开工就投怀送抱去了吧?当心人家腻歪了,一脚把你踢开!”
小蝉上前要吵,天晴一把拉住:“行了小蝉,别理她……美花,你说正事,小翠做什么对不起你哥的事了?”
美花指着小翠向众人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有眼睛的都能看清楚!刚一来星洲,她就在工地上跟那个叫来福的勾勾搭搭,当我瞎啊?”
“等等,美花,你说的谁?来福吗?我们怎么没看出来?”
众姐妹低声议论起来,大家都和天晴的想法一致。
“就是啊,我倒觉得来福看你看的更多点。”小蝉天天干活不认真,只顾着这些事,看的很是清楚。
“谁要他看我!小翠就是勾搭来福了!狐狸精!”
美花的话太过难听,天晴忍不住站了出来:“什么勾搭、狐狸精的,多难听啊……不管小翠跟你哥怎么样,他们之前不是没定亲吗?再说,大家都是一起过番来的姐妹,而且你跟小翠好的跟一个人似的,都让姐妹们羡慕,可你现在生她的气,不理她就是了,何故当这么多人的面让她没脸啊?”
美花正在气头上,听不得天晴说教的话语,双手一抱冲天晴龇着牙:“哟,欧阳天晴,当自己是警察吗?你平时管东管西也就算了,还管上我了?凭什么?”
小蝉挤到美花面前:“就凭天晴带着大家出工,她就能管你!要是没有天晴,你今天都没工钱赚,还有闲工夫在这吵啊?”
“你也跟着多嘴?我骂这个小贱货,跟你们俩有什么关系?”
“谁是小贱货?!”小翠终于顶了一句。
“你还敢顶嘴?大家看看,奸夫给你的定情物就在你手上!”说着,美花上前强行举起小翠的手。
小翠手腕上是一个崭新的银镯子,众人看见都在议论:“呀,银镯子……”
“你敢说这不是来福给你的?那天晚上你出去,来福就在后面跟着,别以为我没看见!”
原来那晚美花走出豆腐庄,正好看见来福起身向小翠身影消失方向追去。
美花得理不饶人,越说越不像话:“你说,你给他什么好处了?是不是让他带回去睡了!”
小翠哭叽着:“我没有!你再骂我,我就不活了!我一头撞死!”小翠说着就要撞墙。
天晴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抱住小翠:“美花,就算小翠真跟来福相好你也管不着,你何苦在这逼她?”
“我给你脸,你真拿自己当大家姐啊?护着她是吧?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打?!”美花从一旁抄起个晾衣服的竹竿就要打人。
天晴护着小翠挨了几下打,被打急了,她一把攥住竹竿。二人较上劲了,美花一撒手,天晴没站稳,险些摔倒。美花快步上前就要打天晴,可天晴力大,一把将美花推了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美花再次站起来,要同天晴拼命。
“够了!”七姑娘的声音突然传来。
没想到美花恶人先告状,哭丧着脸:“七姑娘,小翠她对不起我哥,我跟她说理,天晴就动手打我……”
“我又不是没长眼睛,怎么回事我都看到了!美花,你太不像话了!”七姑娘下楼,径直走向美花,抡起巴掌抽在了她的脸上。
美花不可置信地望着七姑娘:“你打我?”
七姑娘呵斥道:“你这么闹,我不打你,豆腐庄就没规矩了!我们都是从三水过番来的,来了星洲,戴上红头巾就是姐妹!姐妹就应该互相谅解、互相帮扶!可你先是把小翠往死里逼,又跟天晴动手,你不该打吗?”
美花捂着脸,手指指着院内众人:“你们……你们合起伙来对付我!”
“没人对付你,这就是豆腐庄的规矩,你若服管,向天晴和小翠认个错,这事全当没发生过;若不服管,我出钱给你买船票,立刻回三水去!”
美花大口喘着粗气,明显不服气。
玲姐出来打着圆场:“美花,你确实过分了,赶紧跟天晴和小翠道歉,七姑娘会原谅你的。”
美花大吼着:“你们都欺负我,我走!不当红头巾,我也饿不死!饿死也不让你们可怜!”说完,美花一扭身向外跑去。
玲姐看着就要去追,七姑娘上前阻止:“不要追她!你现在追上去有什么用?等她气消了,自己会回来的。”
可大家都没想到最担心美花的还是小翠:“我……我就是稀罕这镯子好,想戴两天,我……不是美花说得那么回事,她误会我了,她误会了,这可怎么好啊,我也说不清楚了……”小翠哭着蹲在地上,头发也被美花撕扯地乱糟糟的,看上去十分可怜。
小蝉瞅着小蝉可怜巴巴的模样,一脸嫌弃。
吃完喝完,陆雪亭刚溜达到家门口,被车灯晃的捂住眼睛。
“三少爷,帮个忙吧,二少爷喝多了……”
陆雪亭连忙过来搀扶:“二哥……”
陆学樵笑眯眯地跨上陆雪亭的肩膀:“小弟,你在这等着接我呐?”
“是啊,接你的,走吧。”说着陆雪亭搂着陆雪樵往院里走。
“好大的味啊……”
“你小子前两天不也喝多了嘛,还嫌我一身酒味?”
“说的不是酒味,是一身的女人香水味啊!你这样回来,不怕二嫂跟你急?”
“她敢!一点嫁妆都没有的落魄小姐,我娶她就是她的福分!还跟我急眼?凭什么?”
“二哥,你也顾及一下二嫂的感受嘛。”
“我顾及她,谁顾及我呀?妈从来都看不上我,她最喜欢的是大哥,大哥要什么她给什么……然后就是你,你要去欧洲她就让你去呀,我那个时候要是去欧洲读书能是现在这样吗?”陆雪樵满嘴牢骚的向院里走着。
二人刚走到长廊下,黄妈迎上前,看样子已经等候多时。
陆雪樵借着酒意翻着白眼:“老黄,不去伺候我妈睡觉,你在这盯着我们干什么?”
“是这样,明天家里有大事,老太太让你们都不要出门。”
陆雪亭疑惑:“什么大事?”
“老太太就是这么说的,到了明早,二位少爷自然就知道了。”
陆雪樵瞬间酒醒了一半,看向陆雪亭,陆雪亭也摸不着头脑。
邝海生今晚心情很是舒畅,走在回家的路上,悠哉地哼起了小曲。
突然,身后有动静,邝海生以为是其他帮派报复,假装没在意。当来人走近的时候,邝海生猛回头,一个鹰爪掐向来人脖子,却被来人擒住手腕,一支匕首反顶在他的脖子上。
邝海生吓了一跳,看清来人才松了口气:“娇姐?您怎么不知会我一声呢……”
“龙王帮的兄弟跑到工地上去干杂活,给红头婆打下手,你也没知会我一声啊?”
邝海生直咧嘴。
“我想喝酒。”
“啊,那我……陪娇姐……喝酒?”
林龙娇打了个响指往一个方向走去,邝海生只得跟上。
众姐妹都洗漱躺下了,玲姐还是放心不下,站在豆腐庄内焦急的向外望着。
面线伯正准备收摊:“玲姐呀,吃碗面线吧,给你留着好汤头呢。”
“我哪吃得下呀……这美花怎么还不回来?”
面线伯一愣,像是想起了什么:“美花出去了?什么时候啊?”
“有一个钟头了吧……”
“哎呀,这么晚她出去干什么?最近街上很乱的,有人牙子专门绑女工和妈姐呀!”
玲姐被人牙子这个词吓住了,赶忙回屋找七姑娘。
七姑娘一听也是吓得不轻,拿起一个盆大劲儿敲着:“都起来都起来——”
很快,红头巾姐妹们都到院内集合。
七姑娘向姐妹们道明原由:“姐妹们,玲姐刚刚听说最近星洲出了人牙子,专门拐女工和妈姐,也不知是真是假……”
小蝉一激灵:“对呀,今天三少爷送我回来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他说不能一个女孩走夜路,很不安全!”
“都怪我都怪我!稀罕这镯子,臭美……美花要是出了事,我可对不起她了……”小翠自责地哭了起来。
“小翠别哭了,要怪只能怪我,我不该当着大伙面动手打她。她这一跑,现在还没回来,我实在不太放心,还请大家看着我的面子,帮忙一块出门找找美花。”
天晴也动员大家:“七姑娘可别这么讲,不用看谁的面子,都是三水姐妹。走,大伙现在就出门去找美花!”
玲姐永远是最贴心的存在,不忘叮嘱大家:“姐妹们自己也要小心啊!多几个人搭着伴,可千万别落了单!”
众人点头,三五成群,纷纷出了门。
星洲街上已经几乎没有行人。几个红头巾姐妹在阿贵的带领下四处寻找美花,甚至有人大喊着美花的名字。天晴、小蝉、玲姐、小翠走在另一条街上,寻找着美花。
小蝉无聊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抱怨道:“这个美花,真是害死我们了……我估计她已经回去了,要不我们也回去吧?我快累死了,天晴……”
天晴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回身看了看:“哎,玲姐她们呢?”
“刚才那个岔路口,好像走散了。”
天晴叹了口气:“好歹咱们两个还有个伴儿……美花——美花——”天晴又喊了两声。
四周黑压压的,小蝉有些害怕:“前面太黑了,不好找的,天晴,我们回大路吧。”为了安全起见,二人往回走去。
突然,天晴和小蝉停住了脚步。来路上出现出四个男人猥琐的身影,逆光中看不清四人的脸,他们不怀好意的走向天晴和小蝉。
天晴把小蝉护在身后:“你们是什么人?拦路干什么?”
四个男人不搭话,继续逼近。
小蝉在后面喊着:“来人啊!救命啊!”
喊声传出,二楼开着的一扇窗户突然关上,灯也灭了。天晴和小蝉见没人管,扭头就跑。
四个男人加快步伐追上前,跑近却没见到天晴和小蝉的身影。突然望见路边有两个大垃圾桶,两个男人使着眼色,踱步靠近垃圾桶,假装往远处追去。
垃圾桶后,天晴透过间隙已经看清了对方的行动:“快跑!”
天晴和小蝉起身就跑,却跑到了死胡同,一道高墙横在胡同的尽头。
小蝉满脸绝望,天晴上前查看高墙,试图寻找出路。
“怎么办天晴?我们要被抓走了!”
天晴一咬牙,蹲下身子:“快!踩住我的肩,你先上去!”
小蝉连忙踩上天晴的肩膀,努力向上攀去。天晴咬着牙站起身,小蝉的手握住墙头,天晴一使劲,将小蝉的身体送上墙头。
小蝉骑在墙上忙向下喊:“天晴,拉住我的手!你上来!”
天晴努力往上攀爬,但那墙既高又滑,实在上不去:“小蝉,你走!快走!现在你还能逃掉!”
小蝉哭着摇头。
胡同口,两个男人已经发现了天晴和小蝉。
天晴看着二人渐进大吼一声:“去喊人!不然来不及了!快!”
小蝉一咬牙,消失在墙头。
天晴回过头,颤抖着双手从柴垛中抽出一根木棍:“别过来!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一个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斗鸡眼男冲上,天晴闭着眼挥舞棍棒,一顿乱打,男人被天晴打中呼痛。
另一满脸刀疤,面相不善的男人悄咪咪地从柴堆里抽出木棍,小心翼翼地走到天晴身后。男人猛地轮起了棍子向天晴的脑后打去。天晴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斗鸡眼看着地上的天晴,颇感可惜:“不是两个吗?怎么只剩一个了?可惜,那个好像很靓的!”
刀疤脸道:“一个就一个吧,这个也靓的,能卖个好价钱!”说着,两个男人将昏迷的天晴装进麻袋,用棍子挑了起来。
小蝉在墙壁后蜷缩着身体,听着男人远去的脚步声,小蝉的眼里闪动着惊魂未定的泪光。小蝉定了定神,快速往豆腐庄跑去。
深夜的豆腐庄依旧灯火通明,红头巾姐妹们大半已经回来。玲姐焦急地看向门口。二楼上,七姑娘也眉头紧皱的等待着消息。
小蝉跌跌撞撞,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院内。
玲姐忙问道:“小蝉,找到美花了吗……”
小蝉哭丧着脸,七姑娘觉察不对劲:“小蝉!天晴呢?”
小蝉夹带着哭腔大喊道:“天晴……天晴被人牙子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