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蝉在屋顶上吧嗒着吃着饭,抬头望见天晴的碗摆在一旁没动,才发现天晴哭了:“你怎么了,天晴?”
天晴抹了一把眼泪:“恐怕待不下去,得自己找活干了。”
小蝉放下碗筷:“别啊!你要走了,我怎么办?没人罩着我,我更要被欺负了!”
天晴没有心情搭理小蝉。
小蝉一把拉住天晴的胳膊撒娇道:“其实你不用走,也没人敢撵你。”
天晴叹了口气:“这里又不是我们说了算。”
“不一定喔,我告诉玲姐了,你是要做小头家娘的,让她掂量掂量,以后红头巾没准全要靠你才能有活干呢。”小蝉嬉皮笑脸道。
天晴甩开小蝉的手,急得站了起来:“你怎么能这样胡说?”
小蝉上前拉住天晴,委屈道:“我不这么说,她们真让你摘掉红头巾走人怎么办?剩下我一个孤苦伶仃的,我怕。”
天晴欲言又止:“小蝉,你……”
看天晴没有责怪自己,小蝉说出了心里话:“我说的又不是没影的事,小头家不是让你当工头吗?你去当啊,管着她们,看她们以后哪个还敢给你眼色!之后你再我当个小工头,省得我每天肩膀起泡,死疼死疼的。”
“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姐妹,真倒霉。”天晴气得抄起碗来吃饭。
小蝉反倒笑了:“认倒霉吧,反正你是甩不掉的,何小蝉这辈子都跟着欧阳天晴了!”
“不要脸!”
“我就不要脸了,就不要脸了……”小蝉朝天晴做着鬼脸。
吃完晚饭,阿贵、玲姐来到七姑娘房里,阿贵率先开口:“一个新来的,连七姑娘都不放在眼里,必须把她撵走,不然以后红头巾就不会是一条心了!”
玲姐也是有口难言:“本来我是很喜欢天晴的,阿瑛更喜欢她,可没想到,我们要给阿瑛报仇,她却冒出来了,这我们将来……怎么见阿瑛啊?”
七姑娘对着窗外长长地叹了口气,继而转过身语重心长地说:“她是对的,今天她说的句句在理,我心服口服。”
阿贵一脸焦虑:“七姑娘,已经有人在议论,说红头巾的事您做不了主了,被一个新来的摆布,这样下去会乱的!”
七姑娘厉色道:“今天的事要不是天晴阻止,那才真乱了……怪我一时冲动,险些酿成大错。好了,这事过去了,谁也不要为难天晴。”
玲姐问道:“那蓝头巾呢?”
“我们三水姐妹,全当看不见她们吧!我与薛金枝的仇是我们两个的事,早晚我会跟她单独了结。”说完,七姑娘又望向窗外。阿贵和玲姐不知其中隐情,不好多说什么就出去了。
日头高照,红头巾与蓝头巾挑着桶各自走着各自的路线。金枝与七姑娘相遇,没了昨日的剑拔弩张,跟在金枝身后的蓝头巾轻声嘟囔着:“金枝姐,昨天她们那么欺负我们,这口气就这么咽下去了?”
金枝倒是清醒:“她们人多,不忍还能怎么样?我虽然跟阿七有仇,可那个阿瑛是个好人,脚上扎个钉子就死了,我也是真没想到,心里还真有点内疚……你们都记着,以后碰到红头巾,绕着点走!”
身后的蓝头巾们点着头。
七姑娘视若不见,径直走了。
到了饭点,蓝头巾和红头巾各自开饭,互不干扰;小蝉和天晴倒像是局外人,蹲在角落里吃着饭。小蝉暗自叫嚣道:“处处白眼,一上午都没人跟我说话,等我当了小工头,看我怎么教训她们。”
天晴白了一眼:“说什么呢你?”
小蝉撩了一下钻出来的鬓角,幽幽地说:“我过过嘴瘾还不行啊?有你这个姐妹挺好,被你连累也真够惨呐……”
天晴并不在意这些,反而振奋起来:“我看你就是个话痨,没人跟我说话我倒觉得蛮好的,好好吃饭,卖力气干活,赚够了钱,我就回去给我爸盖个像模像样的好屋。”
“不当小头家娘了?”
“做梦吧!哪有天上掉烧鹅的好事……”天晴话音未落,一个棕榈叶包从天而降。
“这是什么呀?谁扔的?”天晴望着四下没人,拿起棕榈叶包鼓捣起来。
突然闻到了香味,天晴连忙扒拉开,居然真是一只烧鹅。小蝉喜出望外:“烧鹅?真从天上往下掉啊?”
天晴直接拽下个鹅腿咬了一口:“呀,好香啊,快吃!”
小蝉不敢下口,左看看,右看看道:“都不知道是谁送的,你就敢吃啊?”
“扔到我们脚下,就是我们的咯,装神弄鬼的不出来,谁又能找得到。”天晴故意把声音说得很大,来了招声东击西。
果然,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有人回话了:“香吧?”
天晴觉得耳熟,啃着鹅腿站了起来,只见邝海生从树上纵身一跃,跳了下来,还不忘理理自己的头发。小蝉一眼认出,脸色有些惊恐:“是那个……邝海生!”
几乎同时,天晴大叫:“臭无赖?”
看着天晴没忘记自己,邝海生傻乐着朝天晴喊道:“疯婆娘,给你送烧鹅你还骂我?不过不错,这么多天没忘了你阿海哥呀!”
天晴吃着嘴里的烧鹅,没有搭话,众人听见声音朝天晴所在方向望去。
七姑娘瞧了一眼问:“阿玲,那是谁?”
玲姐思索一番低语道:“看着眼熟……好像在码头上,我接她们的时候就见过,是个烂仔……”七姑娘脸色一沉,怕再生事端。
转眼间,邝海生已经小跑至天晴身边:“前些天我去了一趟槟城,回来知道你们红头巾在这里开工,我就来啦!怎么样,烧鹅好不好吃啊?”
“凑合吧。”
邝海生凑近一步,上下打量着天晴嬉笑道:“还有更好吃的,明天给你买……哎呀,晒黑了啊,这个颜色我更喜欢了。”
“臭无赖,这里是工地,你最好滚远点,不然我的巴掌抽得更响。”说着天晴扬起了胳膊。
邝海生歪着头道:“想让我走也行,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天晴看向小蝉:“你在听什么?有人说话吗?我怎么没听到?快吃,臭无赖孝敬的,不吃白不吃,吃完干活去。”
见天晴不搭理,邝海生有些生气:“哎,问你个名字有这么难吗?”
“她叫欧阳天晴,我叫何小蝉,阿海哥好!”小蝉突然做出一副奉承模样。
天晴气的瞪大双眼:“是臭无赖!叫什么阿海哥?”
“不用哥,阿海就好。”邝海生冲小蝉挤着眼。
说完,邝海生绕到了天晴面前,仿佛憧憬着二人的未来:“阿海,天晴,多般配,天一晴,大海就好航船嘛。”天晴皮笑肉不笑,拿着烧鹅向七姑娘走去:“有只鹅,大家分着吃吧。”
七姑娘仍然面无表情,见状,玲姐将烧鹅接过,打了个圆场:“大家都吃好了,带回去晚上吃吧。”说完玲姐便喊道:“姐妹们,开工啦!”
见众姐妹散去,玲姐凑近小声地问道:“有麻烦吗?”
天晴点了点头:“没想到他找到这来了。”
阿贵嘲讽道:“真厉害,一下船就拍拖啊?”
玲姐替天晴解释着:“阿贵,不是这么回事,那天我在场!”
七姑娘一手推开阿贵,看着天晴:“你打算怎么办?”
天晴有些伤神:“我也不知道,得把他撵走,要不,麻烦七姑娘帮我找下小头家,他应该能治这种无赖。”
七姑娘点了点头:“对呀,你的事,小头家应该会管,我去帮你请,不过对付无赖,应该找猪头强……阿玲你去叫,就说这个人我们根本不认识,让他撵走。”
说完,七姑娘和玲姐分头去了。此时邝海生已经跟了过来,嬉皮笑脸地同众人打着招呼:“你们都是我老婆的同乡姐妹啊,大家好,认识一下,叫我阿海啊,阿海!”姐妹们纷纷低头离去,避开邝海生。
天晴根本就没正眼瞧阿海,整理着手头的工具开始干活。邝海生涌上来,看似帮忙实则捣乱:“其实你们干的这活我也熟,你信不信?今天运什么?砖啊?我今天没事,要不要我帮你扛扁担?我阿海特别有力气的!”
天晴握紧拳头蹙着眉,扯着嗓门:“你最好离远点,不然我用扁担抽你!”
邝海生半弯着身子,油嘴滑舌道:“只要你答应做我老婆,我让你随便抽,好不好?”
天晴正不知如何应对,便听强哥的声音传来:“谁敢在我的地盘捣乱?不想活啦?!”只见强哥端着碗走在最前方,臭鱼仔和另外两名打手模样的人晃着膀子,跟着玲姐一同来了。
听到这声音,邝海生慢慢地回过头:“猪——头——强——”
看清来人,强哥一改往日虚张声势的模样,忙赔笑道:“阿海啊?好久不见!你又壮了好多呀!”
邝海生捞了块强哥碗里的肉塞进嘴,揽住强哥的肩膀小声道:“阿强,我今天来帮我老婆挑担子,你别管啊……”强哥望向邝海生,疑惑道:“你老婆?哪一个?”
邝海生冲着天晴抬了抬下巴。
“欧阳天晴?”强哥一脸诧异。
邝海生眉毛一厉:“怎么?你这表情什么意思?觉得我眼光不行?”
强哥忙挥着手解释:“不不不……”
“那你还不竖大拇指?”
强哥勉强竖起大拇指。
邝海生顺势一推,强哥踉跄一步,险些摔倒。为了找着颜面,强哥瞪了一眼玲姐:“哎呀,我当是谁呢,阿海来工地玩了不是好事嘛!饭都不让我吃完,真是的……”
说完,强哥一挥手,带着几人走了。玲姐追上强哥,问道:“强哥,你认识他?”
“阿海嘛,能不认识?”说完强哥又小声嘟囔着:“我头一次见他追女孩子,怎么是欧阳天晴呢……”
玲姐追问道:“他是做什么的?”
强哥苦笑:“以前也在工地上,后来出去混啦,现在跟了龙哥,我惹不起了……”
“龙哥?”
强哥解释道:“安祥山街龙王帮龙哥呀,林龙青!”
玲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重复道:“龙王帮?”
强哥鄙夷的望着玲姐:“对呀,你也来星洲好几年了,不会没听说过吧?”
玲姐自然听说过,却没想到这种人会出现在自己身边,不由得担心起天晴。
姐妹们陆续做起了活, 天晴不愿和邝海生再纠缠下去,挑起了担子去铲砂灰。
邝海生一把抢过小蝉的担子,跟天晴并肩向前走着。其他红头巾姐妹见来了个男人,不知该怎么办,筐里虽都装好了砖,却没人动弹,在旁边观望。
天晴很是无奈,瞥见远处七姑娘正引着余世襄快步走来,顿时眼睛一亮。余世襄向来看不惯流氓这类人群,推了推眼镜,一脸不耐烦。七姑娘指了指邝海生的背影:“就是那个……”
余世襄顺着玲姐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流氓”是邝海生。
一直看着天晴的邝海生也发现对面来了人,转头向余世襄望去。
几乎同时,余世襄慌忙转身就往回走。
七姑娘傻了,忙叫道:“哎,小头家……”
余世襄埋头走着:“我突然想起件急事,这边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吧!”
七姑娘完全愣住了,挑担子的天晴见余世襄走了,更是难以置信。
“谁啊?看着有点眼熟……小襄子?怎么不过来叫人呐?越来越没礼貌了!”邝海生看似自言自语,实则有意炫耀。天晴听出了门道,快步走上楼梯。邝海生也跟上,一边挑还一边故意颠着扁担。
装砖处,七姑娘和玲姐看着远处的天晴和海生,露出无奈的神情。待天晴和邝海生往返回到装砖处,七姑娘上前问道:“阿海是吧?”
“哎,是我。”
七姑娘假意关切:“多谢你帮我们挑砖,这活辛苦,请回吧。”
邝海生坦言:“我帮的是欧阳天晴,再说这活也不辛苦,你是撵不走我的,别费口舌了,待会儿我会告诉猪头强,我做的这份工全都记在我老婆身上!”
天晴心生一计,假装反驳:“谁是你老婆!我中意的男人,要力气比我大才行……既然你不走,今天我们就比试比试,如果你比不过我,以后就不许再来这捣乱。”
邝海生双手搭在担子上,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跟我比试?那你这是秀才手巾,包书(输)!”
天晴不甘示弱望向邝海生:“我们比的是力气,不是俏皮话。”
“那要是我赢了你,怎么办呢?”
天晴想了想:“我就不再叫你臭无赖。”
邝海生一笑:“就这?要叫老公才行啊!”
天晴瞪起眼睛,小蝉解围道:“阿海哥,你这赌注下得太大了,哪个女孩肯和你比啊?”
邝海生稍作妥协:“那这样好啦,我赢了,晚上一起吃饭?”
小蝉很是满意:“这个可以,我替她做主了,但得带上我一起去吃。”
“好啊!只要是天晴的姐妹都可以来,我阿海请得起!”
天晴瞪向小蝉:“你就这么嘴馋吗?”
小蝉凑近,捂着嘴低声道:“我是在帮你啊,你都说要比了,赌注上不能吃亏呀……”
天晴无奈,看向邝海生:你是个男人,说话得算数,输了,以后就不许再来!
邝海生担保着:“那还用得着说,开始吧?”
四筐沉甸甸的砖头,二人各挑起两筐,为了获胜,邝海生大踏步向前走,快速爬上楼梯,很快超过了天晴。天晴则四平八稳,一步一个脚印。邝海生在楼道上一边挑,一边得意地喊着:“这挑砖上楼梯可不容易,老婆你小心!”
“臭无赖,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邝海生油嘴滑舌道:“我怎么会反悔,我是怕把你累坏了!”阿九在工地旁的大树上注视着这一切,实在不理解海哥到底看上那个女人哪一点。
很快,挑担子进入第二回合。邝海生体力尚且充沛,可一味地追求速度,反倒失了先机,很快累得气喘吁吁。而天晴求稳,一趟接着一趟。红头巾们在一旁数着,见喘息的邝海生被天晴追上,高兴地欢呼起来。邝海生急切地挑起砖头,强撑着往前冲,早天晴一步踏上楼梯。
天晴不紧不慢,仍保持着自己的步调。
邝海生的腿像灌了铅一样,碍于面子仍强撑着。
工地上的男工也放下手中的活,看着热闹。
“阿海,加油啊!别输给红头巾!”
“对啊,别把男人的脸丢光了!”
来福却满头官司,叹了一口气:“一来我就看中这个,可阿海也来跟着捣乱……这可怎么办?”
旁边的男工调侃道:“来福,原来你看上的是天晴啊?”
来福为了找回面子,说起了天晴的不是:“我是觉得她能干,不过这么招惹男人,我可不要!明天我得好好看看,哪个又能干又本分,我家的屋早盖好了,就等着婆娘!”
说话间,二人将砖卸在四楼,邝海生站在楼梯口大汗淋漓、喘着粗气道:“疯婆娘吃什么长大的,这么大力气的?”
天晴得意道:“认输就赶紧走,以后别再来了。”
邝海生耍着无赖,对着天晴噘着嘴:“这么能干,以后养我好了。”
“臭无赖,要你好看!”天晴快步走下楼梯。
邝海生的腿已经有点走不动了,步履蹒跚地跟在天晴后面,喊着:“等我呀老婆!”
看着邝海生就要输了,阿九叹了口气,快步跑出了树林。
邝海生刚下楼,就见阿九大喊大叫着跑来:“海哥!你怎么在这呢?我找遍了整个星洲才找到你啊!”
邝海生正有气没处撒,没好气地说道:“什么事快说!我这跟你大嫂比试呢,别扰乱军心!”
阿九大喊:“龙哥叫你回去,帮里有大事,需要跟你商量。”
邝海生听的云里雾里:“啥?”
阿九使劲挤眉弄眼,邝海生才明白过来:“哦,哦哦!老婆!我突然有点急事,这场比试先暂停,以后找机会继续!”
天晴怒道:“你已经输了,还找什么借口?真是臭无赖!以后不许再来捣乱!”
邝海生佯装生气道:“我没输!我阿海堂堂七尺男儿,怎么会输给你?我今天真的有大事!”说着又面向众人:“你们都听着啊,这场比试不算,哪天重新比!”
说完,邝海生瞟了眼天晴,扭头就跑。
众人愣愣地看向天晴,天晴气得叉腰想骂。
小蝉也觉得邝海生耍赖,对一旁的小翠道:“这……真是太能耍赖了!”
一旁看热闹的男工们也在议论着,纷纷对着天晴竖起大拇指。
七姑娘笑了笑:“天晴,好样的,没给咱红头巾丢人!这个人要是有点脸面,以后肯定不敢再来了!”
红头巾们欢呼着,天晴面上同众人微笑,心里却很不舒服。
余辉照在星洲街道上,邝海生和阿九并肩在街上溜达着
邝海生看似诘问,实则炫耀道:“她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阿九忙邀功:“谢我吧,刚才要不是我救你,你输得好难看呐!”
“胡说!我根本就没输,我们俩是一个半斤一个八两,没什么两样!”
阿九撇撇了撇嘴:“海哥,你这是大鼓上安风扇,吹牛皮啊!”
邝海生没责备,反倒乐呵了起来:“阿九,不错,现在就替你大嫂说上话了!”
阿九挖苦道:“你真是中了邪了,人家答应嫁给你了吗?”
邝海生拍了拍阿九,郑重其事的表示:“我们俩天生的一对,地设的一双,她欧阳天晴就是我老婆,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