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剑走偏锋
天下溪2022-05-24 13:424,262

  “是啊,爱丽丝漫游综合症这么偏门,连眼科老主任都完全没往这个方面想,心理科那个小年轻医生也直接当成青春期压力导致的幻觉,那么这个‘兔子先生’又是如何知晓,并煞费苦心地策划了自杀骗局?他的目的何在,作案动机究竟是什么,单纯的反社会人格,嗜好杀戮或是报复社会吗?”时萝难以理解。

  陈南泽说:“这正是我们目前要寻找的。犯罪动机是一切犯罪行为的根源,就像个坐镇中央、发号施令的大脑,将它的意志通过行为的脉络延伸向四面八方。我们要沿着这些脉络,将它挖掘出来,彻底摧毁。”

  “接下来,我们该从哪里入手?”夏印天问。

  陈南泽稍作思考,回答:“兵分三路。”

  张一岭与几名技术人员,在网络上继续追踪“兔子洞”的蛛丝马迹。

  夏印天则带人奔赴各家医院调档患者病历,看还有没有罹患AIWS的人员信息,尤其是少年儿童。

  时萝和陈南泽跟进卢韦航,查清“兔子先生”是否把魔爪也伸到他头上,并教育他的父母,将这孩子从死亡阴影的边缘彻底拽回来。

  午休时,时萝接到了黄山的电话,说许在媛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腹中胎儿也安然无恙,这让她很是松口气。

  黄山将垫付的费用转账到她的支付宝,时萝当即想把这笔钱再转给陈南泽,但刚点开微信,假装遗忘的“白鹭伸腿”又跃然眼前,还有那句令人抓心挠肺的“撤回了一条消息”。

  时萝叹口气,把这笔钱转账过去,备注:这是你垫付的医疗费。

  对方没有接收,但很快回了句:“一样。”

  又说“一样”?陈博士似乎专爱和她打哑谜。时萝不禁又没出息地开始遐想,这个“一样”难道是指钱无论还给他,还是还给她,都一样,无分彼此?

  她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问:“哪里一样了?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

  对方沉默了。微信截面的左上角,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却迟迟没有动静。

  你想说什么,倒是说呀!时萝有点急了,正要催促他先收钱,那条举棋不定的信息终于飞了过来。

  “我的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

  时萝怔住,鼻腔一阵酸涩,泪水几乎夺眶而出。随后对方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说的是这笔费用”,但她根本不看在眼里,满心都是又酸又甜的泡泡,像杯蜜意翻涌的柠檬苏打。

  陈南泽在自己的小办公室,手机往桌面一扔,自暴自弃似的蒙住了脸。

  信息提示声响了一声,紧接着又是第二声、第三声。

  他迟疑抗拒着,又迫不及待地捡回手机点开微信,见时萝接连发来的回复,是三张表情包图片:

  “骨折拄拐的白鹭:试探之后……”

  “再次伸腿的白鹭:我不但没后悔,而且下次还敢。”

  “波浪翻卷的空沙滩:我丢哪儿了,你知道吗?”

  陈南泽用手掌遮住眼睛,指间感觉到一丝潮湿的热意。他的嘴角缓缓绽出笑容,仿佛从另一个半球遥遥而来的春风,终于催开了极地冰雪积压下的沉眠花苞。

  他深吸口气,郑重回复三个字:“在我这。”

  “啪啪啪……”身后传来一阵掌声。陈南泽回头,见陈巽盘腿坐在角落的沙发凳上,朝他竖起大拇指:“干得好!看,你已经从小黑屋里走出了第一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对吧?”

  陈南泽恢复了面无表情,“关你什么事。”

  陈巽挑眉:“怎么,觉得老牛吃嫩草不地道,有点自责?不用担心,人家嫩草自愿送到你嘴边,你大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吃掉。”

  “闭嘴,滚吧!”陈南泽说。

  陈巽哈哈笑:“我知道你这是在害臊。”

  陈南泽起身拿起公文包,二话不说走了。

  陈巽注视他的背影,在那爽朗洋溢的眼神之下,似乎蕴藏着难以言喻的深意,既像嘲讽与警告,又像戏谑与怜悯,“把她看紧点,别再像……那次,给弄丢了。”

  *

  夏印天带着便衣队员辗转全市几家大医院,耗时数天,腿都跑细了一圈。好在得到各医院行政办公室的鼎力相住,才从浩如烟海的电子病历中,筛选出一些疑似的AIWS患者。

  当然,很可能更多的患者,根本没去医院就诊过。

  被筛查出的患者共有十一人,近半数被经验丰富的神经内科医生诊断出AIWS,另外一半被误诊或尚未确诊。

  这些人里,四名是来京求医的外地人,电话联系时已经回到老家。还有七名是燕市本地人,年龄基本都在16岁以下,只有一个女孩已年满18岁。

  刑警队员分头行动,一个个上门寻访,看有没有人陷入“兔子洞”。结果不出意料,七名本地患者中,有两人正是聊天室的注册成员,其中一名就是那个18岁的高三女孩,正被离奇病症与高考压力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夏印天安抚了两名孩子和他们的家长,派出医生做心理疏导,进行对症治疗,但要求他们绝不能再登陆“兔子洞”,并把账号密码交给警方打理。

  另外,张一岭奉命在微博官网发布警方通告,将黄妙和李可奇的死作为自杀案结案,并点名自杀原因是青春期情绪失控和心理压力无法排解。

  刚好市里要抓典型,报纸媒体追逐热点,纷纷关注起青少年的心理健康,各中小学校也开始一阵风地开展“珍爱生命,拥抱明天”等系列活动,社会上各种讲师团、教育机构和志愿者团队也随之出动,一时间生命教育蔚然成风。

  “这下,‘兔子先生’再狡猾谨慎,也该放一半的心了。”夏印天一周瘦了两斤半,死狗一样趴在沙发上喘气。

  时萝点头:“警方结案了,爱丽丝们永远消失在无人知晓的兔子洞中。但因为之前登陆死者账号打草惊蛇,不知‘兔子先生’缩回去的长耳朵,还要再过多久,才会再度蠢蠢欲动地伸出来。”

  “那两个孩子的账号和密码谁在打理?”陈南泽问。

  夏印天答:“张一岭啊。我叮嘱他要万分小心,模仿两个孩子之前的语气说话,宁可少说,不能说错。‘兔子先生’要求定期上传视频,就让那两个孩子事先背稿录制好,检查没有任何破绽了,再上传。”

  “很好!夏二天你进步很大嘛,除了奋勇出击,也知道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了。”陈巽大力表扬他的属下,可惜除了陈南泽没人能听见,可谓媚眼抛给瞎子看。

  陈南泽没理会他,对夏印天说:“再稳他一阵子,然后我们找机会,引诱他出手。”

  “怎么引诱?”

  “用那个18岁女生的账号,先让她在群聊里情绪崩溃几次,然后提出结伴去‘秘境’的建议。再过两个月就是高考,巨大的压力将成为她逃离现实世界的充足理由,情绪铺垫好了,‘兔子先生’起疑的可能性就会大为降低。”

  夏印天吃惊:“你的意思是……用她做诱饵?”

  “不,诱饵可以我们来当。”

  “可是,被她怂恿的其他孩子呢?我们怎么监控并确定他们不会真的陷入生命危险?”

  陈南泽不为所动,淡淡道:“这是一个死亡游戏。她是游戏的发起者,由她来规定前往‘秘境’的时间、方式,甚至可以发布‘集结令’,尽可能地召集‘兔子洞’的注册成员,并邀请管理员作为见证者参与其中。

  “这也是一场死亡的盛宴,‘兔子先生’如果以此为乐,只要他身在国内,就必然不会错过。如果不在,我们轻松解救出这批孩子;如果在,他会亲自现身,为这些‘爱丽丝’们开启通往‘秘境’的大门。我们就能抓住这个机会,将幕后黑手一举成擒。”

  夏印天把头摇成拨浪鼓:“不行,这绝对不行!平时那些案件分析之类我都听你的,但这个主意太疯狂了!且不说我,曹局那边就绝对不会同意!”

  “所以我希望你先不要报告曹局。我们先规划部署,确保滴水不漏了,再上报实施。”陈南泽依然坚持他的意见。

  夏印天这下真生气了,沉着脸,眼里冒火:“‘兔子先生’不现身,孩子们自然安全;万一他现身了,并持有杀伤性武器,怎么办?为了抓住罪犯,就让一批无辜的孩子有身陷险境的可能性,这种破案方式我绝对不能接受,也绝对不会允许!

  “陈南泽!我警告你,你要是敢背着我实施什么没人性的计划,我就——我就把你关禁闭室一周,不,一个月!直到这个案子结束再放你出来!”

  他摔门而去。

  “嚯,这小子第一次对你发这么大的火。”陈巽双腿翘在办公椅扶手上,身体转来转去,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换作是之前的我,估计会和夏印天一样,占据道德高地对你一通狠批,就像你刚回来的那天,咱们关于‘过程与目的’,关于是否‘本末倒置’的争论。但现在不一样了,你发现了吗,在你慢慢发生改变的同时,我也在改变……

  “这是为什么,你想过吗?”

  陈南泽毫不理会,也毫不动容,目光漠然投向虚空,站成了一座冰冷坚硬的黑曜石雕像。

  在他身后,时萝深思着,纤秀的眉毛拧成一团。

  陈南泽的策略看似违背伦理道德和普世价值观,几乎可以说是不择手段,不被人理解和接受是必然的结果。

  但时萝总觉得,这并不是他想要表达的真正含义,在这看似冷漠理性的计划后面,还深藏着什么难以被挖掘的善意与智慧。

  她暂时还想不通,但不代表着她会坐视不理。

  时萝轻轻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陈南泽的腰身。

  陈南泽像挨了炮烙,遽然一震。时萝抱得更紧,将自己温软的前胸贴在他宽阔坚实的后背上。

  “你继续说,我想听,听你真实的想法。”时萝轻声道,脸颊贴在他的两片蝴蝶骨间,说话时微微颤抖。

  “……我之前说过了。”陈南泽哑声说。

  “不,你只是提炼出一个不近人情的结果,但我想听原因,想听你所有的顾虑和解决之道。”

  陈南泽沉默片刻,最后向他心爱的女孩彻底妥协:“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将下一次自杀事件的时间、地点和人员牢牢把控在警方手里。

  “假设不实施这个计划,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套出聊天室所有注册人员的真实信息,一个一个解救他们脱控。但一来耗时长,拖得越久越危险,二来总会露出破绽,引起‘兔子先生’的警觉。他可以将这个聊天室彻底关闭,转移成员,再另开一个无人知晓的‘兔子洞’。狡兔三窟,到那时,我们就完全失去了先机,只能等下一场自杀案发生后,再去重新追踪。”

  时萝承认他的考虑有道理,但“尚未发生的既定凶杀”与“可能失控的临场拯救”比起来,后者更令人觉得悬而又悬,是剑走偏锋、以毒攻毒的旁门左道,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愿意尝试。

  她想了想,松手绕到陈南泽面前,微仰了头,认真看他:“你刚才说,先规划部署,确保滴水不漏。要怎样确保?”

  陈南泽回答:“爱丽丝从兔子洞口一直往下坠落,掉进了个大厅,喝了大厅里的缩小药水,才从小门进入仙境。我们可以把这个大厅看做现实世界与仙境的中转站,在兔子到来之前,把她劫走。”

  时萝眼底一亮:“你是说,如果实施这个计划,就让发起者在真正的游戏场地之前,设置一个中转站,把所有孩子都先集中在此,埋伏的警方赶在‘兔子先生’到来之前,及时出动将他们带走。”

  陈南泽点头,补充道:“还要再加一重保险,就是集中地点的选择。必须保证‘兔子先生’只要一露面,就能马上控制住,且不能伤及无辜群众。”

  时萝思考了好一会儿,说:“我觉得真的可行。但我也觉得,这个计划不可能在局里通过,因为……你知道的,程序。”

  陈南泽再次沉默,然后微嘲:“那就只好走程序了。说不定能赶在下一批自杀者出现前成功拦截——如果我们运气足够好的话。”

  这真是,无解……时萝头疼地蹭了蹭他的后背。纵然这位刑侦顾问穷尽手段,将受害者承担的风险降到最低,却依然无法摆脱规则的束缚。

  但至少别让夏印天误解他的本意和用心啊!

  时萝正想劝他,把对她说的这番解释,在夏印天面前再说一遍,或者由她来转达,办公室的门再次被人忿然撞开。

继续阅读:第34章 以身为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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