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萝拉着陈南泽退到场中人群的边缘,朝门旁的舷窗边走去。席之岚向他们迎上前几步,笑微微地问时萝:“这位便是给你送了十二瓣花心蛋糕的……警官同志?”
“嗯……嗯?不是不是,什么花心蛋糕,表姐你可别乱开玩笑!”时萝想起自己曾经向她求取过恋爱经,不禁耳尖泛红,清咳几声掩饰尴尬,“我正式介绍一下,他叫陈南泽,是毕业于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双科博士,目前从事机关顾问工作。”
“原来不是警官,是学者,幸会幸会。”席之岚向陈南泽伸出一只手。
陈南泽打心眼里不想和陌生人握手,尤其是陌生异性,但对方毕竟是时萝的表姐。他伸手轻碰席之岚的手指,蜂蛰般收回来后,快速说了声:“幸会。”
“可陈先生看起来不像是想要‘幸会’我的样子呀。”席之岚半开玩笑说道。
时萝连忙打圆场:“他性格就是这样,不是很open的那种,等彼此再熟悉一点就好了。”
席之岚点点头:“抱歉陈先生,是我冒犯。对了,你们参观过整艘船了没?”
“嗯,刚才有个海乘小姐带我们逛过各个功能区,还给我们安排了很漂亮的客房,谢谢你啊表姐。”时萝知道船上贵宾众多,豪华套房有限,能分到那样一间是表姐的心意,于是认真感谢。
席之岚抬腕看了看表:“11点半,餐厅区域已经开放,各国料理你们可以自由选择。午餐我要去陪爸爸和那些老板们应酬,就不当你们之间的电灯泡了。下午2点有一场交响音乐会,地点在音乐厅;3点有台球赛和攀岩比赛;4点之后有泳池派对和潜水活动;6点晚宴在大厅举行,紧接着是酒会、歌舞表演……功能区通宵开放,只要你熬得了夜。”
时萝连忙说:“我们没打算在游轮上过夜,约了快艇七点在东湾码头等我,今晚我还要回燕市呢。”
“这么蜻蜓点水的,能玩出什么呀!才半天,这艘船的有趣之处,你还没领略到呢。”席之岚低低笑了一声,“其实过个夜也不耽误你上班,周一大早我要送一位老板回燕市开会,爸爸早已租好了直升机,明早7点半从甲板上的停机坪出发,到时我捎上你俩。”她又转头问陈南泽,“对了,陈先生明早也要一同回燕市吗?”
陈南泽没有回答。时萝笑道:“不用,你把他放在东湾码头就行。既然表姐都安排好了,我就不客气啦,这就把快艇时间改到明早8点半。”
席之岚愉快地摸了摸她的脸,示意他们自己要先行离开一步,随后转身向着朝她招手的席谙走去。
“你觉得这么样,”时萝走出大厅来到甲板上时,悄悄问同伴,“我表姐是不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
陈南泽想了想,回答:“也许是。但‘魅力’这种综合了诱惑力和吸引力的感受,太主观。就我的个人感受而言……很抱歉没法应和你的想法。”
时萝噗地笑出声:“好啦,我知道你是在努力调整说话习惯,迁就我的感受了。其实你想说的是——‘她有没有魅力,和我毫无关系’,是吧?”
陈南泽“嗯”了声,再次挽起她的手:“我们去用餐,你想吃哪个国家的料理?”
*
午休过后,时萝和陈南泽去听了交响音乐会,看了场一杆九洞的精彩比赛。随后在泳池派对和潜水活动中,时萝虽然不擅水,还是坚定选择了后者。路过天台上的露天泳池时,一阵骚动和起哄声引起了她的注意。
泳池边上,两个只穿泳裤的男人正在争执什么。虽说有些人剥光了衣服看着都是一样赘肉横生的凡胎,但中年的那个将极品美女左拥右抱,年轻的那个满身的链和表闪烁着钻石光彩,又俨然是各领风骚的成功人士了。
两个成功人士在争论——女人能为钱做到什么地步。为了验证各自的理论,中年富豪用一件比基尼十万元的价格,当场买下了身边所有美女的蔽体布料。女孩们一手捂胸,一手捂下身,众目睽睽下假装神色自若。在中年富豪扬扬得意的表情下,年轻富二代摘下项链,缠绕在自己的赤脚,伸入泳池里,叫女孩们不用手、只用嘴来取,谁取上来了,这条价值几百万的钻石项链就送给谁。
接下来的画面,时萝不忍直视地别过脸去,十分糟心。陈南泽揽着她的肩头走到甲板另一侧去,低声安慰:“不是女人的问题,男人也会做出这种事。”
“嗯……呃?”时萝忍不住想象了一群争相舔脚的泳池boy,整个人更不好了。
“我的意思是,这是‘某些人’的问题,而不是某个性别。”陈南泽抬眼望向海面,远处原本清晰的海天交接线已陷入一片不可见的苍茫,起雾了。他轻而平静地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所拥有的东西都在上面称重,爱情、亲情、友情、金钱、权势、尊严、承诺、公义、信仰、性命……孰轻孰重,因人而异。而只有轻重相当的两个人,才能长久地在一起。”
时萝点点头。她没有问陈南泽心中之秤孰轻孰重,因为换作她自己,也很难立时剖析清楚——也许只有事到临头时,才能依照本心做出抉择。
*
夜幕逐渐降临在公海上,金黎明号灯火通明,欢歌笑语在空旷的天海之间回荡。
天台的大厅里正在举行晚宴,时萝目测了一下,入座的大概有七八十人,今日受邀的贵宾们应该都在这儿了。她晚上吃不多,没多久就离开了大厅,走到甲板上呼吸新鲜空气。陈南泽随之走来,把手撑在船舷栏杆上,远眺入夜的幽暗海面。
他看得很专注,带着一缕若有所思的神情。时萝不禁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
“……起雾了。”陈南泽说,“傍晚时雾还在西边,这会儿已经把船包围了。我们现在就在雾海里。”
时萝环顾四周:“真的哎!因为天黑,刚才我还没注意到。不过这雾也太浓了吧,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散。”
离他们不远处,一个小年轻男海员正带着橡胶手套,蹲在地板上收拾客人的酒后呕吐物,闻言插嘴道:“看这样子,一个晚上都不会散。”
时萝随口问:“你们经常看到夜里起雾吗?”
海员抬头瞟了她一眼,目光移去地板后忽又移回来,仔细打量了她好几眼,声音也不自觉地变软:“如果是在雾海里,那这个季节是经常起雾,朝东开远一些就好多了。今晚也是有点奇怪,怎么雾气漫出海湾,都漫到公海来了,搞得我心里有点毛毛的。”
时萝向他走近两步:“为什么会毛毛的?起雾会影响轮船航行,可我们的船停着没动呀。还是说,怕其他行驶的船看不清,撞上来?”
海员把脏抹布扔进桶里,脱下手套也一并扔进去,起身说:“风险肯定是有的啦,但也不是怕撞船啥的,主要是听老一辈说,夜雾围船,兆头不好啊!”
“什么兆头,为什么不好?”时萝越发好奇。
海员被她的颜值捕获,同时又激发了分享欲,压低了嗓子向前倾身:“跑海的老人们说,晚上的海雾里藏着一些……不太干净的东西,如果爬上船,缠住了人,就会出事。”
雾气茫茫,语声幽幽,时萝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转头看陈南泽,见他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顿时心弦放松了不少。她朝海员笑着摇摇头:“这种怪力乱神的传闻,哪个地方都有,我看心理作用居多。好了,酒会一会儿要开始了,我们先进去,谢谢啊小哥。”
海员没吓到她,反把自己给吓到了,缩缩脖子不看船外,推着工具车离开了。
时萝拉起陈南泽的手,刚要说话,游轮上的灯突然熄灭了。不是一瞬间全部熄灭,而是从顶层天台开始,从五楼到一楼再到底层甲板,一层一层地陷入黑暗。刚才还人声鼎沸的大厅,灯光暗得最早,随即传出猝不及防的惊叫声。
船上的广播系统沙沙响了一阵,传出海乘小姐甜美的声音:“各位尊敬的贵宾,很抱歉因为照明线路出了点小问题,导致船上暂时没有灯光。技术人员正在排查线路,争取第一时间恢复照明,敬请各位贵宾海涵。”
这个播报一响,大厅里人们的脸色顿时平缓不少。一些人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继续吃吃喝喝;除此之外还有专注聊天的、趁暗摸腿的;另外一些客人也走到天台甲板上,举着手机手电筒左顾右盼,对着三米开外不见人的浓雾啧啧称奇。
突然,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
“泳池底下有个人影!你们快看——”
甲板上的人都愣住了。发现者站在泳池边继续尖叫:“真的是个人,一动不动的是不是溺水了?你们快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