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笑晗也伸出手抱住了他，好像从来没有哪个拥抱如此用心过，能感觉到掌下他的温度。
她伏在他肩膀上，渐渐就觉得眼眶湿热。
天气变得寒冷了，当何月华抱住她的时候，袭来的温暖，让她一动也不想动了。
管什么未来过去，想什么远方家乡，不如留在他怀里好了。
何月华感觉到她的眼泪又打湿了自己的衣襟，他很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轻轻捧着她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路灯照耀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人们脸上神情一致的麻木。大家行色匆匆，不能停留。偶尔有人站在原地，四下张望，眼里也只有失落。
莫笑晗头一次和他接吻没有闭眼，她甚至很认真地打量着何月华，看他紧闭的双眼。
可是已经没有意义了，任何的留恋，都没有意义了。
莫笑晗突然就不想哭了，好像什么都想明白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的，显然，她和何月华的路不是通往同一个方向。
莫笑晗主动结束了这个亲吻，她再一次将何月华抱在怀里。
她凑到他耳边，哽咽着与他说话。
“何月华，我要走了，我爱你，我很爱你。
但是我真的要走了，我想好好生活。
希望你以后能过得好，我真心希望你能过得好，不管你的美好生活是不是我给的。
不管是谁，我希望能有人陪你。
我祝你前程似锦，我祝你早日遇到佳人，我祝你与她早生贵子，从此幸福美满。”
她轻轻在他脸颊上印了一吻，再三不舍地看了他一眼，就要转身离开。
何月华紧紧抓住了她的手，他再次抱住了她。
“莫莫，别走，跟我回家。我真的没有想到，你突然会去这么远的地方。我甚至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再见到你。
跟我回家吧，我有点太突然，接受不了。
如果你真的要走，那明天再走吧。
和我回家，你去把票改签了，我明天送你来。”
莫笑晗没有再抱着他了，等他话说完了，她坚决地从他怀里出来。
她看着他笑了笑，说：“何月华，你要好好保重，我先走了。”
她转过身，迅速地往进站口走。
正要走到进站口，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莫笑晗害怕是何月华打来的电话，也不敢看。
再次检票进站，却再也没有勇气回头看哪怕一眼。
因为自己也分不清，是哪个场景会让自己更难过。
如果依然是，一回头，何玉华就不见了，那一定很难过。
但如果，一回头，何月华依然站在那里，他悲伤地看着自己，那难道就可以不难过吗。
走到原来那个位置，杨希宇依然在那里看着行李，她手里举着电话。
看见莫笑晗，她把手机收了起来。莫笑晗兜里的手机，也终于没有再震动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还想说给你打电话，把行李寄存一下，你自己过去取。”
杨希宇埋怨地看了莫笑晗两眼，然后把她的行李递给她。
“快点，等下要开车了。”
莫笑晗接过行李，同杨希宇一起急匆匆地往地下通道走。
还没有来得及好好伤感，或者一步一回头地留恋。刚刚坐上火车，火车就缓缓开了。
两个人挨着坐着，彼此用纸巾擦拭着对方脸上的汗水和泪水。
一路急冲，差点就误了点。
莫笑晗看着杨希宇，她还在微微张着嘴，喘着气，看来跑了这一路，有些累了。
“对不起啊。”莫笑晗低低的道了歉。
“没事，”杨希宇一边喘气一边随口回了一句，等到气息平静了一些，才又问莫笑晗。
“你和他告别了？”
莫笑晗点了点头。
“他没有说什么？”
莫笑晗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弯着头在那里思考着。
“说了吧，不过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他让我留下来，明天再走，让我把票改签。”
莫笑晗说完之后，就笑了，笑得很冷。
“呵！”杨希宇咧着嘴就是一声冷笑。
“什么叫改签到明天？留你一晚做什么？怎么不直接让你退票？
什么意思啊，妈的，他要是让你留下来，你说不定就真的留下来了呢。”
杨希宇气氛得很，莫笑晗只是看着她笑笑。
是啊，杨希宇的想法，和自己的想法是一样的。
如果何月华让自己留下来，如果他坚决地让自己把票退了，让自己留下来，从此和他一起生活。
那莫笑晗可能真的会很心动，说不定，又一心软相信了他也不一定。
可是何月华没有说，何月华没有说你留下来，和我一起生活。
他只是让自己留下来一个晚上，一个晚上之后，还是会让自己走。
那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总不能指望一个晚上之后，能巫山云雨然后奉子成婚吧。
赤裸裸的现实被杨希宇揭露出来，这个现实状况就是：
何月华依然没有打算与自己永远在一起，就算是在这个自己即将远离可能不再回来的时刻，他依然没有打算将自己留在身边。他只想有一夜温存，他只想和自己有那一夜关系罢了。
说难听一点，在他看来，自己依然只有和他上床，为他解决欲望这点作用了。
所以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所以啊，不如就当做没有心动过好了。
莫笑晗已经不想说话了，她只是看着杨希宇一直笑，一直笑。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笑什么，只是觉得，如果笑一笑，自己看上去就不会这么惨了吧。
杨希宇心疼地看着她，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水。
“莫笑晗，其实有时候，我会觉得。如果你留下来，如果你和何月华在一起，他会把你照顾得很好的。”
杨希宇突然沉默了很久之后，说了这么一句，莫笑晗听着有点愣。
她再三把这句话在脑海里回想了很久，才终于知道杨希宇在说什么。
然后她就真的笑了，好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一样。笑得又真诚，又十分苦涩。
“好好照顾我？何月华？呵呵，我觉得我如果和他在一起，可以把他照顾得很好。”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是我始终觉得，他能好好照顾你。”杨希宇自己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荒诞不经，但是一直以来，她内心就是这样的想法的。
“是的，他能。”莫笑晗终于没有再笑了，她甚至转过了头，看着窗外。
“他能把我照顾好，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把我照顾得很好，那就只能是他了。
可是怎么说呢，这个世界上，最不想照顾我的人，其实也是他了吧。
有时候我都在想，如果他爱我就好了，那我真的会过得很幸福的。
我不需要他为我做任何事情，只要他在我身边，能让我看见他，感受到他是爱我的，我都会觉得很幸福。
可是，他不爱我啊，也不会想要照顾我啊。”
莫笑晗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其实还是没有表达清楚自己内心的想法。
她是想说：何玉华有那个能力，可以讨好她的，他可以很轻易地让自己觉得幸福快乐，可是他不愿意。
看见莫笑晗已经无心再说任何话了，杨希宇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从包里翻出了手机，插上了耳机，然后递了一个给莫笑晗。
莫笑晗接过耳机的时候，有些发愣。这场景如此似曾相识，又觉得这么陌生。
记得很多年以前，当两个人关系还特备好的时候，这样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
一起走路的时候，两个人总是手牵着手。一起吃饭的时候，共吃一碗，或者你吃我的，我吃你的。一起坐车的时候，戴着同一个耳机，你左耳我右耳。
莫笑晗甚至现在都还记得，有一次和杨希宇一起坐火车。已经忘记那时候是要去哪里了，直记得是一辆深夜拥挤的火车。
车上没有空位，莫笑晗疲惫而且累，感冒什么的原因让她有些不舒服。
杨希宇这个向来讨厌和陌生人说话的人，向来讨厌去求助于人的人，为了给她找座位，连续问了好几个人。
杨希宇挨个问他们，能不能给我朋友让个座，她人不舒服。
记得莫笑晗再三劝阻无效，最后终于坐到了一个位置的时候，内心几乎感动到哭。
想起这些往事，就觉得自己的记忆力很奇怪。
记得所有好的事情，也记得所有坏的事情，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两者之间的时间距离。
好像是从某个时候，两个人的关系突然变差的。又好像，一直以来就是这样，时好时差。
就比如说，共戴一副耳机这么细小的事情，在莫笑晗的记忆力，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日子里，两个人就是这样了，大部分时间里看上去还好。
但是只要一看细节，就能看出来，都是毛病。
人们都说身体是最诚实的，这一点，的确很有道理。
记得以前和杨希宇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可是觉得心里暖和得很，还喜欢抱着她压着她睡。
可是后来，和杨希宇躺在一张床上，会觉得不舒服。如果碰到她，甚至还会觉得别扭，难受。
是什么时候，感情变得这么差的呢？
“你怎么了？想什么呢？”
杨希宇终于忍无可忍地推了莫笑晗一把，自从莫笑晗接到了耳机之后，一直看着她，看的她都有些起鸡皮疙瘩了。
莫笑晗甩了甩头，终于有些清醒过来。她对着杨希宇笑了笑，说没什么。
两个人坐在一排二人座上，莫笑晗靠着窗，杨希宇就在自己的左手边，此刻正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莫笑晗心里突然充满了期待，她悄悄看了看杨希宇。
杨希宇好像睡了一样，靠着自己的肩膀，头发垂了下来，遮住了脸，看上去很安详。
莫笑晗轻轻笑了笑，内心觉得很幸福。
她转过头去，又看着窗外。心想：会好起来的，别怕。
是呢，她现在是这么坚信，一切会好起来。
只觉得自己再次到达拉萨之后，一切会变好。自己会放下何月华，自己和杨希宇的感情会变好。
当然，后来这种愿望并没有实现。一切没有变好，反而更加的坏了。
火车好像加速了一样，开得越来越快。
窗外的景色迅速倒退，如同电影快镜头放映，有些模糊。
莫笑晗靠着车窗，听着歌，慢慢就闭上了眼睛。
两天两夜过去，两个人终于安全到了拉萨。
从火车上下来的时候，两个看上去要焉了的人，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变得非常的兴奋。
满血复活，一下车，就大喊大叫，嬉嬉笑笑，被无数人翻了白眼。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两个人看上去挺兴奋地，但是莫笑晗明显能感觉到，自己和杨希宇其实并没有那么开心。
可能是因为没有把握，不知道来了这里之后，是不是真的会好起来吧。
下了火车，搬着行李，又坐公交。
之前已经和这边的房东联系好了，于是直接搬着东西杀了过去。
拉萨这边与内地有着两个小时的时差，就算是下午六点半，才到了房东家，外边依然很亮。
莫笑晗和杨希宇看着空无一物的房间，决定趁着时间还早，出去买点东西。
其他的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一定要买床，不然没地方睡了。
虽然两个人都有些累，毕竟是坐了四十多个小时的硬座到了这里。
不过没关系，对于新生活的憧憬，可以支撑她们再闹腾四十多个小时。
于是两个人和房东打了一声招呼，就屁颠屁颠地跑去买东西了。
首先就直接杀到了建材市场那边找床，杨希宇去年的时候就和李浩然一起去买过床，于是轻车熟路就把莫笑晗给拎过去了。
买了床，自然就要买被子。两个人都清楚，拉萨到了晚上会很冷，而且两个人又怕热，不得不多买两床被子。
等买了被子，床之后，顺便就去买了一些洗漱用品。
然后租了一个面包车，就杀回了房东家。
房东不知道什么时候拎了一壶热水给她们，顺便还拿了几个一次性杯子，把莫笑晗和杨希宇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把床摆放好，然后把东西都收拾好，两个人又轮流烧水洗澡洗衣服。
等一切忙完，已经十一点了，两个人躺在床上就打算睡觉。
杨希宇很快就睡着了，她是真的累了。
莫笑晗听见她微微地鼾声，却怎么也睡不着。虽然很累，也很困，但就是怎么也睡不着。
内心觉得很亢奋，这种亢奋却不等同于兴奋。
心里觉得难过，悲凉，犹豫，恐惧，不知道怎么去平息内心这种心情。
她躺在杨希宇身边，当发现自己又在下意识地离远一点，尽量不去触碰杨希宇的时候，她突然觉得有些悬。
怎么会依然这么反感，或者说不能接受杨希宇呢，太不应该了。她应该是这个世界上，自己除了父母之外，最亲近的人了。
这么想着，她就强迫着自己轻轻靠了上去，挨着杨希宇睡。
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受的，她身上的温度和气息，依然是很熟悉的。
也只有她了吧，才会陪着自己这么流浪乱来。
要懂得感恩，因为这一生，能像她这样的人，其实已经不多了。可能这一辈子，也只能遇到这么一个了。
反正也睡不着，于是拿着手机随便乱看。
在贴吧上看了一会儿帖子，看了一会儿笑话，依然没有觉得有多好笑，依然觉得内心沉重。
看到有一句话这么说：去过的地方多了，就知道自己最想去哪。见过的人多了，就知道自己最想留在谁身边。
莫笑晗看了就笑了。
这话和自己的经历，真的是一点都不一样呢。
自己在来拉萨之前，就知道自己最想去哪里，最想留在谁的身边。
但又有什么用呢，最想去的地方并不是自己的容身之处。最想待在身边的人，偏偏不希望自己留在那里。
于是算了吧，把手机关机，闭上眼睛，不管怎样，还是睡吧。
第二天白天，两个人在床上躺了一天，除了上厕所，吃东西，没有下过床。
杨希宇接到了李浩然的电话，问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好的。杨希宇说一切都好，坐等李浩然来，李浩然说恨不得现在就飞过来。
莫笑晗给谢迎打了电话，说自己又回到了拉萨，说一切都好。谢迎也很好，不管莫笑晗说什么，谢迎都是说：哦。
第二天晚上，两个人在床上聊天，表示明天开始要好好找工作了。
第三天白天，两个人在床上躺了一个上午，饿得不行了，终于出去吃饭。
为了表明找工作的决心，两个人从饭馆里拿了两张消费商情报纸，准备看上面的招聘信息。
下午的时候，把报纸扔在了窗台，然后玩了一下午手机。
第三天晚上，两个人再次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好好找工作，至少要先打两个电话去问问招不招人。
第四天白天，两个人给报纸上招人的单位，打了几个电话。
要么就是嫌弃工资低，要么就是嫌弃地址远，要么就是嫌弃工作内容不好。
终于有些工资还一般，距离也还可以，工作内容也比较正常的工作了。
但是打了电话，约了下午面试之后，两个人看了看外面的大太阳，最终决定在家里睡觉。
于是，一个星期，也这么过去了。
两个人做得最多的，就是说着要找工作，但是躺在家里一动不动。
与此同时的，杨希宇开始和之前就在拉萨认识的人联系了，表示自己已经回了拉萨。
同时，开始带着莫笑晗与他们厮混。间或去喝酒唱歌，有时一起做饭做菜。
当问到两个人打算找什么工作的时候，两个人先表示想要贡献自己的力量拉高拉萨本地的GDP。
但是这话说完不久，两个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决定：
这么伟大的任务，不能操之过急。当下之重，是好好熟悉拉萨，适应气候。
换言之，两个人，暂时已经不打算找工作了，只想先玩一会儿。
因为计划着在拉萨长居，于是两个人又购置了很多东西。
买了电饭锅，买了液化气，买了炉灶，买了瑜伽垫，买了很多食物。
当买完了所有居家必备的东西之后，两个人都摸了摸身上的钱包。
然后，就悲剧了。
两个人都没有很多存款，来拉萨的时候，身上几乎没有什么钱。
交了房租和押金，买了东西之后，杨希宇还剩了不到五百，莫笑晗稍微好一点，有个一千的样子。
不过拉萨的物价水平，是没话说的。
一千五，应该勉强够两个人省吃俭用，用将近半个月的样子。
可能问题就出在这里了，因为穷，两个人开始有纷争。
小打小闹，慢慢就停不下来了。
不过这些小打小闹，在这些日子以来，还是可以容忍过去的。
两个人大部分时候里，还是可以好好相处的。
白天一起去找工作，或者一起睡在家里。
晚上就买了菜回去，一个做饭，一个择菜，一个煮菜，一个洗碗，也算是其乐融融。
这段时间以来，李浩然会经常打来电话，问情况怎么样。
莫笑晗就很孤苦地躺在床上，听杨希宇和李浩然聊得风生水起。
她觉得很孤独，又觉得很活该。
心里想着，自己来拉萨这么久了，何月华连一个电话一个短信都没有。
不是没有失望的，但是这种失望，早就成了习惯了。
这天，莫笑晗从外面找工作回来，杨希宇正躺在床上和别人聊天。
家里乱糟糟的，东西乱堆，垃圾一地，杨希宇躺在床上笑成了一朵花。
不知道是不是莫笑晗的错觉，她只觉得，杨希宇在看到自己之后，突然就没有笑了，整个脸色都不好看了。
因为这种感觉，于是莫笑晗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她一边收拾着家里，一边装作很随意地说：“你在家里，也把家里收拾一下啊，你看看，家里都乱成什么样子了。”
她说话没有笑，就算听上去口气平常，杨希宇也知道她是在发闷火。
杨希宇不动声色地冷笑了一声，然后从床上翻了下来，从莫笑晗手里抢过了扫把。
“莫笑晗，你是不是怨我，怨我把你叫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看着莫笑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