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易文醒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她从那高楼回了寝室之后,不知怎么竟然睡不着,于是拿出电脑又写了两篇拖欠的稿子,快到中午才困倦地睡下。苏易文拿出手机看了看,很多未读的消息,但没有一条是来自莫笑晗,想来她已经和李浩然杨希宇他们玩嗨了。也真是佩服她,熬了一晚上没睡,就杀过去了。苏易文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给她打电话。
“啊咧,莫莫,你不会在火车上睡过头,坐过站了吧。”她笑着调戏莫笑晗。
莫笑晗刚喝完牛奶就接到了电话,此时她正在吃饭,嘴里含着一口菜,混糊不清地嘲笑苏易文:“呵呵,谁都和你一样啊,老子年轻,不需要休息,在火车上看了一路的风景呢。”刚刚才想起苏易文就接到她打来的电话,莫笑晗心情特别好,干脆就放下筷子,打算好好地说说话。
“啊咧,你个混蛋,看到旧情人,就不管我了。连个电话都不打,我要好好考虑要不要和你玩了。”苏易文说得挺开心的,其实心里还是挺在乎的。
“我去!我敢给你打电话吗?天知道你会睡到什么时候。再说了,怎么会忘了你嘛,我刚刚才想起你呢,然后你就打电话过来了。”莫笑晗说得大大咧咧的,其实心里还是挺愧疚的。她不得不承认,即便苏易文没有再睡觉,她也不会想着要打个电话的。倒不是不关心苏易文,单纯是因为自己觉得这没什么好说的。
“哼,老纸才不相信你说的鬼话呢。算了,不说你了,说了也没有,你就是一石头。你在做啥子呀,不会正沉醉温柔乡,被我打扰了吧。”苏易文笑嘻嘻地转了个话题。
“我呀,我在跟红烧茄子深入交流,顺便吃点豆腐啊。”莫笑晗拿起筷子在碗里戳了戳拌成糊的红烧豆腐和大米饭,然后想起来了及问:“你呢,你肯定又没有吃中饭,你吃晚饭了没?”
“没呀,我刚刚才起床。”苏易文想了想,就说:“我打算等下去吃个火锅奖励一下自己。”
“哼,我就知道是这样,还好我没有给你打电话。”莫笑晗终于给自己找了好理由,然后才问她:“奖励一下?奖励自己睡了一个好觉?”
“滚粗,老纸今天把拖欠的稿子写了才睡的。我多么的尽职尽责啊,当然要好好地奖励一下自己啦。”苏易文边说边从床上爬起来,拖着拖鞋拿着杯子去洗漱,然后又说:“啊咧,我不跟你说啦,我要去刷牙,然后吃大餐去啦。你跟你家浩然哥哥好好玩吧。”
“毛线,说什么呢你,”莫笑晗瞅着李浩然笑了一下,然后又回过头来对着电话里的苏易文说:“我跟你说啊,我发现一件特别重大的事情,等我回来和你慢慢说啊。现在先不说了,你赶紧洗漱洗漱去吃大餐吧。等我会来啊,哈哈。”
苏易文在这边翻了一个白眼,那边电话已经挂了,她能想象莫笑晗现在经典的笑容,跟个傻子似的。一想到那个表情,苏易文也忍不住笑了。
站在镜子前化妆,苏易文今天要去见冬瓜,可能算是比较正式的约会了吧。昨晚喝酒的时候,冬瓜隐晦地说了些什么,她自己也隐晦地答应了什么。姑且不去想,这样是对或错,也不去想自己内心是否情愿。就顺其自然吧,也不去追究。
镜子里的自己平凡无奇,不是瓜子脸,不是天姿国色,只是很平常的一张脸。苏易文想起莫笑晗经常认真地看着自己然后感叹自己长得好,她忍不住觉得奇怪,皮囊而已,哪里好看了。她只从镜子中看见自己冷漠的眼神,和面瘫一样的没表情。不知为什么,她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总是很冷漠的样子,而在人前,却是那种热情大方的模样,她忍不住要觉得自己有人格分裂症。
在包里装上三包纸巾和两盒二喜,唇膏和粉底,一面小镜子,一把梳子。梳子是木质的,有中草药的香味,是何月华给自己买的。今天周五,自己本应该去他家的,却在醒来的时候看到他说的要加班的信息。苏易文回都不想回,直接删了短信,就发微信约了冬瓜。何月华一定不知道自己今天要做什么,何月华也不关心了。
在公交站牌等车,苏易文和自己约定,如果公交车人不多,就坐公交车去,如果人多,就去打车。这种想法纯粹是为了自我安慰,想告诉自己:不是我奢侈,只怪今天人太多。但这个点去市区的公交车,几乎都是爆满,苏易文这个约定不过是给自己找个理由罢了。
果然,一辆拥挤的公交过去了,苏易文带着胜利的笑容等出租车。
不到一分钟,出租车还没有来,又一辆公交车来了,去市区的,人很少。苏易文在心里赞叹了一下自己的好运气,就掏出两块钱零钱上了公交车。
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座位上,苏易文偏着头看着窗外。这个座位,是每次坐公交的首选座位。早些年的时候,其实也就是前年,自己和何月华经常就坐这个位置。自己靠着窗,他靠着自己,两个人坐很久的公交车回自己的学校。那时候他陪自己说一路的话,给自己捏腿,挡住刺到眼睛的太阳,或者在特别寒冷的时候,用外套裹着自己,把自己冰冷的手放进他衣服里取暖。那时候怎么就那么好呢,现在怎么就这样了呢。
苏易文想过很多次,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想了很久也想不出原因。于是这个问题就变成了闪电或者流星,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不再去追究。就想今天,她又想起为什么,就是这么一想起,就不想了。她看着窗外,外面天空有点阴,好像要下雨了。
在公交车上接到冬瓜的电话,问到哪了,她不耐烦地说快了,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外面竟然开始稀稀落落的下雨,雨点打在车窗,发出细微的声音。车外的人惊慌失措地奔走,看上去闹哄哄的。车窗把车外的世界与车内的世界隔离开来,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只听到雨点的声音。雨越来越大,车窗像是承受不住一样抖动着,一条条雨线在玻璃上乱七八糟地滑落下来。车外的人更加惊慌地跑起来了,像是在逃离战场。
苏易文看着这群慌乱的人类,忍不住想笑,却不知道为什么,才刚裂开嘴,就留下了眼泪。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不难过的。于是她告诉自己,这只是生理反应,昨晚没睡好,眼睛不舒服。
苏易文擦擦眼睛,闭上眼睛靠着前面座位休息了一会儿,才转过头看着车窗外。雨下得太大了,路面已经有点积水,行驶的车子碾压过去,溅出一条条短短的弧形水花。树叶也被拍打得抬不起头,有几只鸟落在树上,任由雨打风吹,竟没有一个躲雨的容身之处。
听见报站的声音,苏易文才意识到,再有两站就要下车了。她知道下站的地方,就有一个人在撑着伞等着自己,走两步就有火锅在等着自己,可她并不想下车。她多希望这车子没完没了地往前走,永远也不要停,让自己在这车上干渴饥饿然后死去。
远远看见冬瓜,他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站在公交站前,正往这边张望。苏易文拿起包,走到后门口,等车停。脚踩实地的那一瞬间,苏易文突然想起了她为什么会哭。她呆呆地望着冬瓜,看着他嘴唇张张合合,直到他拉着自己手臂将自己扯到人行道才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