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
刘同柱2025-11-26 17:236,572

面对突如其来的不幸,王援朝还真有点不知所措。他还是第一次经历最至亲的人突然离去这个现实。而且折的是这个家庭的顶梁柱。

母亲是一个妇道人家,她能独自支撑起这个折了大梁的家?

妹妹素清现在只知道趴在父亲尸体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哭不止;文革呢,更被眼前的场景弄得怔眉愣眼。父亲刚咽气那一刻,看着哥哥、姐姐哭,也跟着哭。现在,他不哭也不说话,自个蹲在地脚上纳着闷:这人怎就说没就没了呢?以后再见不着亲爱的父亲了。

——想着想着泪又流了出来。

幸好到场的大姑母、大姑父和三姑父都上点年纪,经历过这档子事,此时显得几分沉着与冷静。他们把大侄儿叫至屋外,跟他议事:“人死不能复生,现在,哭能顶甚用!眼下最当紧的是赶紧出去买副棺材回来,必须赶在下午太阳落山前,将死人装殓入棺。人死后,不该一直停放在炕头,免得死者继续遭受阳罪折磨……”

大姑父五十岁出头,身板儿还算硬朗,提此建议。

“再过几天,就是旧历新年。必须赶在年前将死者入土为安,这样,活的人才能安心过年。时间不等人,我们现在必须马上分头行动:我和你大姑父转周村买口棺材回来;让文革继续去出工放羊;援朝,你骑车到各亲戚家去报丧;其他人在家里料理。”

三姑父不到四十岁,历来办事干练,迅速安排好各自事宜。

此时,天已经大亮,听到嚎丧哭声的乡邻们已经在院外站了一圈,他(她)们相互打听,议论着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听说王存祥下世的消息,无不为之惋惜。

“才五十刚出头的年纪,可怜小了哇!”

“还是戴了没钱治病的害。这种病,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只要每年能住一次医院治疗一番,不至于这么快就没了。”

“可就他家那光景,哪有钱经常住院治疗?这几年看病住院,都花掉了这些年的全部收入,长期这样下去,就剩下三个小子都打光棍了……”

几位六十岁开外的老人边议论,边叹息。

六十多岁的邻居武大爷听见这边动静,自个儿过来帮忙。提议将火炉内火焰灭掉,大灶火也不要点火,堵窗户的窗帘都不让取开。说人死后前往阴间的路上不能着火,不须见阳光。

他又教孩子们给死者磕头,烧过下炕纸后,就叫家里人都暂时到隔壁屋子里活动,死去的人是不愿意让活人搅扰。

此时,素清已经停止了哭声,和三姑母到隔壁屋子里生火煮饭。所有人匆匆吃过早饭,母亲把王援越前些时带回来的三百块钱拿出来交给三姑父,让他们拿去买棺材用。几个人便从家出发,分头行动了。

王援朝出去多半天时间,跑到家住清水泉村的宝丰中学老会计家,和老会计说明缘由,开口向会计借支到一百元钱,在下午四点多着急地赶回家。此时,大姑父和三姑父已经从邻村花二百八十多元钱,买回一支质量还算不错的寿材,棺材已经摆在院子当中。

二弟援越凌晨从家出发,顺路先后到大姑母、三姑母家通知父亲的死讯后,直接又去二姑母家去报丧。二姑母家住得较远,又不会骑自行车。到上午十点多,援越已经用自行车驮着二姑母也返回了家。

住得距离最远的是四姑母家。四姑母和四姑父虽然没接到大哥的死讯,可不知怎地,今天突然想起趁年前回娘家串个门,去看望一下一直生病的大哥。没想到,一进院,却被眼前的突发事吓了个愣怔。

王援越把二姑母接到家后,又去了邻村,请来阴阳先生批过殃,写好告示牌粘在一个片片上,连同裹了黑炭的岁头纸钉在院门外。

终于在太阳又一次落山后,天色没有完全黑之前,在亲人们的嚎啕声中,死者最后盖棺定论,“免受”继续躺在他生前所占据的那三个炕板子上“遭阳罪”。

现在,所有至亲及几个近邻,还有阴阳先生,聚在刚刚搬走死人的屋子里,一块儿计议,安排出殡日子,并商议置办事宴的规模。

屋子里重新生火,火炉、大灶火一起烧着,使晾了一天的屋子迅速升起温来。

早上大家吃过早饭便出门各办各的事,一整天没动火焰,大伙儿都有点饿了。

王援朝已经打发三弟出去买回来一瓶廉价“二锅头”酒,大伙儿围坐灯下,围着一大盘辣椒炒土豆丝和一盘小葱拌豆腐,妹妹素清从大瓮里捞出几块儿腌蔓菁咸菜疙瘩,切碎后淋了几滴胡麻油端在炕上。大家吃着简朴的三样菜,喝着廉价“二锅头”酒,边吃边喝边商议安排丧事。

有主张事宴简办。理由是:“眼看临近大年,各家都要忙乱自家的过年事宜,谁也顾不得谁。干脆三天后出殡,一家子吃顿炸糕完事。然后各回各家,各自准备过年。”

“穿戴随人样,吃喝看家当。白事宴本身是贴钱买卖,按照现在行情,事宴下来,没千儿八百根本不下不来。我们不能为‘红火儿一霎刹,饿死一家家’。逝者永远去了,剩下一大家子女人娃娃还要继续生活。”

大姑父终究上点岁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又用筷子夹一口菜放进嘴里,等咽下这口饭,漫言踏语地接起话茬。

“不能简办!我大辛苦一辈子,做儿女的,总不能这样让他老人家悄无声息就走了!就是借账,也要让我大风风光光地走好。”

坐在地下板凳上的王援越站起来直接反对。已经人高马大的援越在建筑工地整整干了一年。进入腊月工地码工后才回来,带回来几百块钱已经给大买了棺材。但是,在家人眼里还把他当孩子看,有三个姑父,还有邻居叔叔、大爷在座,援朝没让他上炕端杯。

“话这样说好听,但好话不能当饭吃。再说了,距过年只有七八天时间,大家都很忙。隆冬腊月冰天雪地,打个墓葬都费事。”

隔壁邻居武大爷这样说。

灶台前,素清正和三姑母、四姑母,三个人张罗着给大伙儿做饭。原本给大家做一锅热腾腾的面条御御寒气,后来考虑到大家饿了一整天,担心面条不耐饿,改做成焖面。

素清还把准备过年吃的肉切了一小块儿,正放在锅里炒。母亲见两个小姑子帮忙做饭,插不上手,只帮着把灶火的火生着,就躲在后地上,蹲在火炉旁只管一个劲抽着旱卷烟,一言不发。

最后,还是王援朝作出决定:“事宴要办,纸火、花圈要有,不奢华,也不能寒酸;鼓匠得请,请不起贵的,请一般的鼓匠来吹腾吹腾,不能让我大在悄无声息中走。该惊动的亲戚还是要通知,只是出殡那天坐席的席面从简。”

因为不从简也不行,自己的家当自己最清楚。

大伙儿一致同意新东家的主张。阴阳先生便依照东家的意思做了安排:就定在腊月廿七那天出殡,往前安排时间紧张;往后推迟人们还要过年。

——那年,腊月是小月,廿九就是大年除夕。

当地农村有这样的习俗:一过农历腊月二十三,下派至凡间掌管凡间事务的各路神仙都被召回到天庭,就各自掌管的凡间事务向玉皇大帝汇报去了。地界暂时没有神仙监管,凡间的人们进入一个相对自由宽泛的时段,俗称“赶乱水”。从腊月廿三开始,一直到旧历除夕晚上垒旺火接完神止。“赶乱水”期间,凡间俗人少了神仙的约束和看管,自然少了很多讲究或忌讳:像婚丧嫁娶这类重大事情,也无须择日子、看风水;打扫门庭,制作年货,甚至搬家、动土、开市、出行等,都没了平时那么多“忌”,或“宜”的讲究。

第二天,进入旧历腊月廿三,也就是人们所说的“小年”。村里其他乡亲们忙着买回麻糖厨灶祭祀,或打扫厅屋,准备过年事宜时,王家院内才刚刚搭好灵棚。

当年讲究东西有空,王援朝把父亲的灵棚坐西朝东,靠着西墙根用几根杨木细椽搭好,两米多宽,九尺多长,一人多高。前边两根立柱上贴着“人生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的白色挽联,横批“驾鹤西行”。棺材的大头向东,小头朝西,停放在两个从村办小学校借来的长条板凳上。大材头正面彩画着底蓝上白,莲花浮云状图画;上面放置死者生前用过的一个枕头,和一碗半生不熟,插着一双用棉花裹住筷头的筷子的“到头捞饭”。据说是:活在阳世的人吃熟饭,到阴间后该吃生饭。人下世后,在前往阴间的道途上,饭是半生不熟。究竟是不是这个说道,谁也说不清,反正多少年一直这样流传着。

棺材前面放置一张供桌,供桌上搁一条盘爬灵“供羡”,和一盏油灯。酥油灯无精打采地着着,火苗一闪一闪。桌下砂锅盆内满是烧过的黑色纸灰,……

连续几天,王援朝骑着自行车转周村各亲戚家报丧。男姑舅、女主家是白事宴的主角,必须首先登门通知到位。

母亲是从甘肃逃荒过来的,其家人在那场饥饿大灾难中无一幸免。再则,即使有其他亲戚,这么远的路程,等靠信件或电报通知到,也不可能赶过来。

前面不是提到过在绥东县有一位王援朝母亲的同乡,一直当娘家人来往。

当王援朝通知完父亲的几家上膀姑舅、两姨后,紧接着就去绥东县通知这位母亲的同乡姨姨。接下来,先后是大姑母家几个已经结婚的子女,和一些至亲的亲戚朋友。

四位姑母虽都参与了大哥的入殓、停灵全过程,而且也晓得了出殡的具体日期,但应该有的礼数还得走到。王援朝还是先后亲自上门到各姑母家报过丧。当然是姑母、侄儿见面后抱头一场痛哭。

顺路他又去清水泉村找了个熟人,向开白灰窑的主事儿要回几支雷管和几磅炸药。天寒地冻,时间又紧,挖墓穴非动用这些黑炸药不可。那时的炸药、雷管管控不算严格。

王援越一直在家张罗着家里的闲杂事务,当要事情是在出殡下葬前将墓穴挖好。他和段富贵、海表三个人,整整挖了三四天,才把下葬墓穴挖好;每天清早不等人们起床,妹妹素清先趴在父亲的灵前开始嚎哭半晌。——这也是当地流传已久的习俗:父母下世,在院内停灵期间,每天早上天不亮,家中女眷必须到父母棺材前点过几张烧纸,再趴在材旁嚎哭一通。一个白天,还得和母亲一块儿忙乱,准备父亲出殡时亲友们座席的吃食,蒸白面膜,做粉条,把酸白菜从菜瓮内捞出来,切成丝,攥成菜蛋蛋,放到外面冻上。

四位姑母各自有自己的家庭,在大哥入殓停灵后,惦记着自个儿那个家,都先后回到自家忙乱营生去了。她们计划着到腊月廿六、廿七,出殡这二天再赶过来。

腊月廿六上午,需把父亲的棺材从原来灵棚内“请”出来,瞅当院正中摆正,仍旧大材头朝东,小材头朝西放置。

重新搭建一个更大的灵棚。各类纸火、花圈靠灵棚内围着棺材放置一圈,灵前摆放着一个连张死者生前照片都没有,只写着“王存祥之灵位”的灵牌。

四个姑母、姑父及其子女、媳妇、女婿赶大早过来,接着是男姑舅,女主家,以及其他一些至亲、朋友,赶在中午前都陆续到场奔丧。

王援朝、王援越和王文革(这两天他破例没出工放羊)兄弟三人身披重孝,各自拄一根“戳丧棒”跪在院门口迎接前来奔丧的亲朋。

每一帮亲戚到来,三个孝子先不说话,朝亲戚叩头谢罪后,等亲戚们说声:“起来哇!”才敢站起身上前嘘寒问暖,再引领亲戚至父亲灵前烧纸、叩头完毕后,由办事人引领进屋子破孝,并登记丧帐。兄弟三人又折返院门口,迎接下一帮亲戚……

到半下午,一班鼓匠过来,在灵棚西南角靠近羊圈的墙角下,围着个炭火堆坐定后,开始吹打起来。本地人称此为“安鼓”。“安鼓”标志着整个出殡程序的正式启动。

鼓声一响,四个姑母和姑母家的成年闺女都一齐趴在棺材四周嚎哭,女儿素清更是哭得死去活来,不管谁过去拉,都拽不起来。

凄婉的哀乐声,悲恸的嚎哭声交织一起,回绕在整个村子的上空,甚至连整个村子上空的空气都有几分凝固。

闻听到哀乐嚎哭声的乡邻,和前来奔丧的亲戚院里院外站下一大片。有人在低下头抹着眼泪,有人在惋惜、唉声、叹气……

太阳下山前,必须进行一项跪灵点纸仪式,把整个程序推进高潮。临时请的村代东先生大声吊丧文:“老官人驾鹤西行,子辈哀痛兮,痛断肝肠;呜呼天之生人兮厥赋维同,良之秉分兮,独厚吾公。雍容足式兮,德望何崇;悠哉自适兮,攸尔潜踪;怅望不见兮,杳杳音容;只酒斗酒兮,仪愧不丰冀;公陟降兮,吾微哀伏维;尚响。”

哀乐声起:并击鼓三通,大乐三吹,大铜三发,细乐三奏。鼓匠金鼓齐鸣,更细乐。孝子执杖匍匐就位跪伏。

按照程序,接下来应该轮老少四门亲家灵前披麻挂孝。

只可惜丧者三子一女均未娶嫁,哪来的四门亲家?挂孝礼免。

本应男女孝子(媳)分列左右,而此时哪见女眷孝子。甚至连个接纸的女婿未能找的。

众亲友及围观的乡邻见此场面无不痛心落泪,竟连专业从事送葬的鼓匠们都现几分痛惜。一个上了点年纪的吹鼓手使劲地翻着白眼睛珠子,吹出更悲恸的哭腔。

刚刚被人拉起,停止了哭声的四位姑母见此景,不由得又一齐趴在棺材上手捶着棺材盖恸哭:“哥呀!你走得好凄凉,留下这一窝一拔儿的谁照料呀?”

“没活够的哥,可怜的哥呀!……我的大呀……妈呀……”二姑母甚至想起自己早逝的大、妈。

……

但见人群中有不少看热闹的乡邻转身离开,人们不忍心看这悲戚的场面。

代东先生见此场景竟也流出泪来。主持过多少事宴,从没有过比今天场面更悲恸的了。

他急中生智,临时简化程序,大声吆喝:“男姑舅,女主家灵前就位,参神,鞠躬,跪,叩首、兴、平身。妹妹、妹夫、外甥、外甥女婿,由东阶升诣王老大人灵座前就位,跪、献酌、叩首,兴平身,复初位。亲戚朋友由东阶升诣王老大人灵座前就位跪,亚献酌、叩首,兴,平身,复初位,行终献礼。礼毕,孝子答礼稽颡(凡三)答拜(凡三)。”

最后,所有亲朋、孝子跪在灵前一齐点大家纸:“大,收钱!”“大哥,收钱来。”“大舅,收钱。”“老哥,收钱来!”……

点毕大家纸,王素清和四位姑母又趴在棺材的两侧,手扶着棺材继续嚎哭。素清的嗓音几近沙哑,时而放声,时而哽咽,几次曾经昏厥。

可是,无论多少人想拽她起来,都无法阻止她内心的悲恸。几位姑母也都哭得死去活来,她们的儿女各自搀拽着自个儿母亲,阻止她们不要过度悲伤,以免哭坏了身子。都快过年呀!

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寒冬腊月的夜晚,朔风凛冽,气温降到零下十四、五度,稍有几分奈何的人一般都缩在屋子不敢出门。

这边五六个鼓匠手围着一堆炭火,炭火堆上放置的一只铁茶壶“呲呲”地冒着热气,弥散着一股茶香。每个吹鼓手脚边放置一个大茶缸,每个大茶缸倒满一缸茶水。

此时院子里来往的人已经稀少,只有素清一直趴在棺材边继续泣哭,与其说是哭,还不如说是哽咽。基本上所有亲戚都过来想拉她起来,回屋子温温身子,都没能拉起她,只好任由她去。

每吹奏完一段曲子,中间都有个短暂的停歇。那个翻白眼珠子的吹鼓手把喇叭头朝下立在地上,赶紧把快冻僵的双手伸向炭火去烤,烤过一会儿后,双手再握一块儿,里外相互搓一搓。打鼓的那位趁空隙间忙将鼓面朝向炭火烤着,一边用鼓槌击几下鼓面,试着鼓音。其他吹鼓手有的趁机喝口热茶,有的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纸烟,伸到炭火上点燃后含在嘴里……

“我们这生活:是‘吸冷气、吹热气,喝热茶、坐冷地,火烤前胸冻后背,家里留下老婆没人睡……’谁总结的,真精辟!”

刚抽完一口烟的镲手定猛正冒出这么一句。这是个腿脚稍微有点瘸,三十多岁的光棍后生,地里营生懒得做,便入了这行当混口碗饭。这个一辈子没碰过女人身子,一说起老婆女人就流口水的后生,也许是晚饭吃的凉了,无意中当众放了个响屁。

“真是说甚有甚:‘板凳上圪蹴,枕头上坐;人前头放屁,盖窝里唱。’四大不体面的人还真有!”

坐在一边翻白眼睛珠子的吹鼓手,此时已经烤柔和双手,讥讽着身边的光棍后生。

“还有:‘座席吐下,送亲死吓,大闺女养下,借人家驴死吓’这四大丢人事呢。还有:‘磨锅、垡锯、叫驴吼、寡妇哭在坟前头……’这四大难听。”

“你说话也不看场合,今天是甚日子,你说什么‘寡妇呀、哭呀、难听’什么的,小心东家用‘厝丧棒’厝出去的哇……”

已经将鼓面声音烤顺和的鼓手立马制止了同伴们的调侃。他首先敲响鼓音,叫开了套子,吆喝着同伴:“吹哇!看东家明天不给结算工钱的哇!”

吹鼓手们立马各自操起自个的家具,“嘟哇……嘟哇……”吹奏起哀曲来。

丧事的宴席准备得非常简单,就连座席必备的豆芽菜也没来得及生。只把准备过年吃的十几斤猪肉拿出来炖上,每张桌席上一盘红烧肉做为主盘。最后是猪肉、豆腐、粉条大烩菜和炸糕、白面馍包圆。大烩菜中一般不搁置土豆,也是当地事宴坐席的一个讲究。

活脱脱一种,人们常形容的旧社会穷苦人家办的事宴:“二五宴 没凉菜”。

等第二天埋葬完父亲,面对自家“二五宴,没凉菜,散装酒”凄凉的事宴,王援朝竟喝得稀泥烂醉。

连续七八天来忙于各种日杂事务,他还真没顾得上在父亲的灵前发泄内心的苦楚。在懵懵懂懂,忙忙碌碌度过七八天。直到那个翻白眼睛珠子的吹鼓手“嘟哇”“嘟哇”地吹响了下葬的哀乐,才猛地使他醒悟:“父亲和他们已经阴阳两相隔,从此生死两茫茫,他们将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亲……”

中午座席时,他终于敢,也想,多喝了几杯。借酒消愁愁更愁,酒后的他,面对众位亲人、朋友,面对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席面,由父亲这几年的病痛,再到自己坎坷的路程,想起母亲、妹妹、二弟、三弟……竟放开声,嚎哭不止:“大!您一路走好!愿天堂再无病痛,人世再无分离……”

在众亲友的安慰下,已经嚎哭不出声来,最后在轻轻的哽咽声中昏昏睡去。

他实在太累,太痛苦了,从当天下午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才睁开了眼,眼睛肿胀,脸色苍白。

——连众亲友什么时候离开的,他都记不起来。

继续阅读:四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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