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浩的脸色陡然掉了下来,“唐珍,你在胡说什么?”
“算了吧。”唐珍瞥了他一眼,那一眼里面,既有不屑,又有不舍,既有伤心,又有开释,十分的复杂。
“我们都过了十年了,我太了解你了,我在咱家做了多年的饭,从来都是正正好,没有留下过剩饭,你都忘了么。”
“而且你的胃不好,根本吃不了方便面这种油炸食品,煮着吃都难受,更不要提干吃了,你一定是把它们撒在什么地方发信号了吧?”
“我……”刘浩张了张嘴,却只是咕咚咽了一口唾沫,什么都没我出来。
唐珍说的不错,他的确是把那些方便面渣带走做记号了,就在洗手间的马桶里,趁着冲水的时候撒的K,也就是“杀死”的英文的首字母。
他和唐珍过的太久了,他很清楚她的每一个生活细节,他们每天清晨醒来,他习惯于早早地起床上厕所,而唐珍因为工作时间比刘浩的晚一个小时,总是等刘浩洗漱完成以后才慢悠悠的起床。
突发的灾难也没有改变这一习惯,虽然两个人约定了互相监督,但是他根据自己的生物钟起床去厕所的时候,唐珍要么在门外哈欠连天,有两次甚至翻了个身,根本没有搭理他。
他只需要在唐珍上厕所之前冲一下马桶,所有的证据就全都烟消云散。
但是他相信,这短短的信号,在监控视频里一定够久了。
刘浩其实没有起杀心,只要唐珍不起,他也不愿意起,说不定他会拉着妻子暴起反抗。
他只是习惯了先将优势资源掌握在自己手中,不想太被动而已。现在被唐珍当面挑破,反而有一种居心叵测的意味,两个人的矛盾反而一下字就白热化了。
“你呢?”他突然不甘示弱的问指着唐珍,“你不也一样么?你一向有洁癖,有轻微的强迫症,拖鞋摆的不对称心里都会难受。居然把衣服扯成这样,你以为我是傻的么?”
刘浩升起了怒火,突然伸手一扯,那个被唐珍刻意弯腰隐藏的图案暴露了出来,果然变成了一个面目全非的骷髅头。
两个人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对方,黑暗的地下室里,死一般的沉默。
“好,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面对面说清楚,我去把我的拿来,你也把你的摆在这里。”
唐珍气愤的回身,从一件婚纱的裙摆里,小心的取出了什么东西。刘浩叹了一口气,把墙上早已停摆的钟表取了下来,从装电池的槽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唐珍目瞪口呆,在压抑的气氛中,她早已忘记了进来的时候钟表是走着的还是没走,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苦笑了一下,“你一向会藏私房钱,我记得刚结婚的时候因为这个咱们还大吵了一架。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发现过你的私房钱,但是我很确信,这些事情你还是悄悄做着的。”
“在阳台的花生里,”刘浩并没有否认,现在也没有否认的意义,“你对花生过敏,一向对花生不感冒,又有洁癖,肯定不会去翻那个肮脏的编织袋。”
“我大老远带着老大回乡下去捡落花生并不是想吃,就只为了这个。”
“从这件事情以后,不管是我死还是你死,你都不用再这么偷偷摸摸的了,现在我们就好好商量商量吧。”
两根不大的注射器并列在面前,褐色的药水像是一双怪物的眼睛,怎么看都很不详。
或许是因为刘浩的话语里提到了大儿子,唐珍的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他们为了生存像原始的野兽一样在这里对战,却忘了外面是一个刚加残酷的问战场。
唐珍重重的舒了一口气,像是把全身的担子都放了下来,她平静的说,“还是我去死,你出去吧。”
“你的工资比我的高,以后只能辛苦你更拼一点把老大和老二抚养长大。老大的补习班和老二的早教班尽量不要停,早期教育的价值要高于晚期的。”
“咱俩没有时间,只能把他们送到教育机构去了,只希望他们能有能力过上自由的生活,不要像我们这样,终其一生都无法逃脱生活的枷锁。”
“老二吃的奶粉和给老大订的鲜奶一定要跟上,按照指导手册上的打防疫站,按时常规体检,遵医嘱补充营养。老大到了长个的高峰期了,一定要多对关注,及时补钙。”
“我死以后,婆婆一定会过来带孩子,记得告诉她不要用嘴嚼烂吃的喂给孩子,有细菌,不卫生。要不舍的尿不湿,不要早早的把尿,那样是违背孩子的生长发育规律的。”
“给孩子的衣服不一定买牌子,但是要买纯棉的,颜色不要太鲜艳……唐珍说着,双眼扑簌簌的掉下眼泪来,她要说的还有很多很多,可是又觉得再说这些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了。
刘浩的心像一颗浸在井底的皮球,在听到唐珍的第一句话时,一下子冒了出来。但是又被唐珍的话语一句句摁了下去。
窃喜变成了沉重,原来担子不是无缘无故就轻的。他这头儿轻了,另外一段端就难免要沉重一些。
想到上有老,下有小,两个人的天空由他一个人支撑,他一下子没有了勇气。
“不……不,老婆,还是我去吧,你留下照顾孩子,孩子还小不能没有妈妈,我挣得虽然多,但是没有保障,你的工作在体制内,旱涝保收。”
“你回去以后,搬到你妈那里去住,把房子租出去,应该可以抵得上月供了,车贷和日常生活,你家里在补给一点,应该就可以维持。”
“这些担子平常就是你挑着的,你还继续挑着吧,真是辛苦你了。我现在已经醒悟过来以前亏待了你,可是也已经晚了,如果你再嫁人,一定要擦亮眼睛,一定要找一个爱护你,尊重你,能和你分担的,不要找一个像我这样自以为是的。”
刘浩本来想说的洒脱一点,却发现两个人之间的情绪已经越来越粘稠,十年纠葛,总不过是一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