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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给她立个碑16
他借着火，点燃了抠抠搜搜吸了一路的烟屁股。
吐出一口浑浊的烟雾，含笑看着我。
“你不是，已经是了吗？”
“啊？”也许是这冰天雪地，冻住了我的大脑，让它停止了运转。
我张大了嘴，像个白痴。
“可，可我，什么都没有做呀……”
“啥叫你什么都没做！”池德宝班长拍了一下大腿，“你瞧瞧你，穿着军装，拿着红军的枪，怀里揣着红军的遗物。跟着我们一路长征到了这里。你说你不是红军，嘿嘿，谁信呐！”
“大伙儿说说，是不是啊！”
应和声几乎同时传来。
“是啊，太是了！”
“谁要说你不是，你跟哥姐们说说，一枪毙了他我！”
我猛地背过身去，“地瓜好像熟了。”
一滴泪掉在锅里，霎时间被烧灼地滚烫。
我把香喷喷的地瓜平均分到每个人手里。
池德宝班长吸完了最后一口烟。
他碰了碰我，没话找话。
“小同志，你说，以后的中国，会是怎么样？”
“咱们，会胜利么？”
我抹了抹嘴，高声回答道：“当然啊！”
“我们不止会胜利，以后其他国家有的，武器，机器，我们也都会有！”
我站在一块高高的石头上，向他们描绘着未来的画卷。
“那以后还会有战争吗？”
我有些黯然，点了点头。
“其他国家，还是有的。但是中国没有，五星红旗照耀的地方，繁荣且安定。”
“即使是在联合国，我们也有了话语权，掷地有声，再没有人敢小瞧我们。”
我说了很多很多，说建国，说改革开放，说北斗卫星，说探索太空……
所有人围坐成一个圈，近乎虔诚地听我描述着未来。
我说得口感舌燥，停了下来。
不知是谁感叹了一句，“真好啊，像做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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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收拾行装，继续赶路。
池德宝班长对我说：“铁锅你不用带了，扔在这里，砸了摔了，都成。”
我知道他的意思。
已经没有粮食了，而且，我们不一定还能活多久。
一天？两天？
也可能活不过今天。
可我还是固执地背上了锅。
万一呢？
万一绝处逢生，真叫我们走出一条崭新的路来。
可造化弄人，命运好像又给我们开了个玩笑。
池德宝班长跪在地上，仰天悲鸣。
“老天爷呀，你是要我炊事班成为全军的罪人啊！你一枪毙了我算了！”
在我们面前，两条岔路口合二为一。
红军清晰的脚印蜿蜒至远方，直到目光所及的尽头。
我们带领敌人走的这条路，甚至还要比红军走的那条路，更近，更通畅……
“忙活了半天，是带敌方抄了个近路啊！”
我看了看池德宝，他歇斯底里，心存死志。
我看了看我的战友，他们形容憔悴，风雪沧桑。
敌人已经远远地赶来，若是他们再往前，就可以轻松地踏过我们的尸体，再一次对红军的大部队展开围剿。
会有更多的人，因我的决策不利而丧失性命。
可这一次，没有人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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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比庆幸昨天夜里问池德宝班长要了一个炸药包防身。
我无比庆幸我们所处的位置两边皆是被积雪覆盖的峭壁。
一包炸药下去，大概率会引发一场雪崩，
将这个狭窄的路口全部封死。
这样一来，敌军就有很长一段时间，追不上来了。
我掏出老吹的帽子和越梅的枪，交给我身边的同志。
希望它们可以顺利走出长征，
希望烈士的生平不会被风雪掩藏。
“池德宝班长！”
我大喊一声，第一次向他敬了个不怎么标准的军礼。
我点燃了炸药包，沿着来时的脚印冲了回去。
“你们走啊——一直往前走，永远别回头。”
往前走，别回头。
走过雪山，
走过长征；
走过1949，
走向崭新的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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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德宝班长的喊声追了上来。
“小同志，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什么名字？
我可以叫老吹，
叫越梅，
也可以叫池德宝。
我生而无名，是一泓溯回的泉，
汇入了光阴的河。
“阿——”
“阿——”
我高喊出声，觉得痛快极了。
灼燃且炙热，大雪是白色的海，遮天蔽日。
我最后的目光，落在了行军的远方。
那里有我的炊事班的同志，
有越梅和老吹的一生，
还有既定的未来。
红旗闪耀，
海清河晏，
盛世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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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德宝带领着最后几个人与红军汇合。
他走在首长面前，敬了个军礼。
“报告！炊事班应到32人，实到6人，前来报道！”
首长重重拍了怕他的肩膀。
“老池，不容易啊……辛苦了。”
“诶？你们炊事班不是31个人吗？啥时候又多了一个？”
池德宝红了眼眶，“是新来的那个小同志，她加入了红军，这次也是多亏了她……”
首长听了也有些慨然，“是个烈士啊，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她叫……”池德宝答不上来，一直以来，他都叫她是“地瓜小贼”。
等关系缓和了，也只是叫她一声“小同志”。
池德宝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一米九几的汉子，蹲在地上哭成了孩子。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后来，在解放的地方，池德宝给许多前的“地瓜小贼”立了一个墓碑。
每次来看她，池德宝都会带上一筐最好最甜的地瓜。
有时候他会靠着墓碑，和她聊会儿天。
日本鬼子投降啦，
新中国城成立啦，
原子弹爆炸啦……
说着说着，他就哭了。
“要不是总想着得给你立个碑，老子早死在不知道哪个战役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