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陆崇是纪真有意为之。
彼时她还是寄居宋家的表小姐,人人厌憎的存在。
宋家上下厌憎她的原因也很简单:她嫁不出去。
她嫁不出去的原因不是宋家人不帮她相看,也不是她眼光挑剔,而是她“克夫”。
14岁那年是她第一次相看,对方是某四品文官的嫡次子,相看的地点在城外的慈恩寺。她由纪老夫人带领去拜见了那文官的妻子,又在慈恩寺的银杏树下见到了与她相看的少年。
那少年18岁,温文尔雅,仪态大方,她很满意。
纪老夫人也说对方对她满意,可就在两家人准备进行下一步的时候,那少年从马上摔了下来,成了瘸子,后来二人的婚事便不了了之。
第二次相看是在半年后,她及笄前夕。
与她相看的人是定国公夫人的堂侄,比她大八岁,是个九品芝麻官。
那人不如第一个清俊,但谈吐也算大方。
纪真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便点了头。
但就在她点头的第五天,那人便被举报私受贿赂,丢了乌纱帽,纪老夫人就又替她回绝了。
第三次相看又在两月后,相看的人是宋二老爷的学生,叫李青,只比她大两岁。
他家境不如前两位殷实,但好在很有学识,宋二老爷说他一旦下场,必定青榜有名。
纪真隔着屏风远远见过他,模样虽然普通,但胜在气度沉稳。
她点了头。
就在她点头答应的第二日,李青就被曝出了赌博,听说让赌场的人宰了三根手指。
事出后,纪老夫人狠狠责骂了宋二老爷,骂他识人不清,差点害了她。
三次相看不成以后,宋家便开始传出各种风言风语,有的说她克夫,有的骂她想高攀,总之难听的话越来越多。
后来府上越是风言风语,纪老夫人越要让她相看,但依旧桩桩不成。
而就在陆崇出现的前一晚,纪真刚得知与她第十任相看的武夫被人打瞎了眼睛。
那武夫是宋缄的下属,流里流气,气质也猥琐难堪。
人们都说宋缄把人介绍给她,是明晃晃地侮辱她,希望让她断了觊觎他的心思。
纪真被架起来,仿佛她不答应,就证实了她觊觎宋缄,想要高攀他。
于是她咬着牙点了头。
纪老夫人看不过,劝她不要答应,她也我行我素。
她那时想,无论嫁给谁都好,只要能够离开宋家。
可是她答应了又如何?那武夫仍旧被人打瞎了眼睛。
纪老夫人终于有充足的理由不让她嫁,让人另外给她相看。
陆崇出现那日是七夕。
二甲末尾的宋五公子宋缌在照花楼设宴,邀请寒门出身的同年饮酒作乐,其中就包括陆崇。
宋五纨绔恶劣,邀请陆崇这等无门无派,出身寒门的士子并非为了结交,而是借机羞辱。
她在水榭对面,被宋七小姐宋皎邀来同乐。
席上宋皎笑嘻嘻问她有没有看得上眼的青年才俊,她看着被宋五折腾得洋相百出的寒门士子不语。
宋皎的闺中好友见她不语,便拉起她的手站到栏杆旁,指着对面的士子一个个点评。
“纪姐姐,你看与五哥豪饮的士子如何?”
纪真随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宋缌对面,坐着一个肥头大耳,满脸横肉,且至少而立之年的男子。
她还没说话,宋皎就在一旁拍手叫好。
“好好好,我看那士子正配表姐。”
拉着纪真手的少女也笑着与她道:“是啊纪姐姐,我看那士子身体健壮,想必一定不会被人打瘸腿或者打瞎眼睛。”
说完她和宋皎一起捧腹大笑。
在二人娇笑声中,纪真看见了陆崇。
陆崇在楼下,正被宋缌的狐朋狗友为难。
陆崇似是要走,那几人簇拥着他,不让他离开,嘴里还流里流气地叫他探花郎。
什么探花郎唇红齿白,春宵一刻,误负良期等不堪入耳的话随着秋风飘进纪真耳朵,她看见陆崇气红了脸,眼里满是愤恨。
她迈腿要离开,宋皎和她的闺中密友还笑着叫她别走,让她别生气。
宋皎说:“表姐,你别走啊,我看孙二哥也很适合你。”
宋皎口中的孙二哥正是她密友的庶二哥,是个从小生活不能自理的痴人。
纪真把她们的笑声抛在脑后,下楼的脚步越来越快。
就在她走下最后一步楼梯时,她听见了“扑通”一声响,有人落水了。
落水的人是陆崇。
陆崇狼狈不堪从水里爬出来时,推搡他的几人早逃上了楼。
他失魂落魄往外走,迎面撞上纪真。
纪真那日穿了月白襦裙,白色披风被她解下来,硬塞到了陆崇手里。
她对他扔下一句“保重”便匆匆离开。
纪真第二次看见陆崇,是在十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