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了个身,暖洋洋的太阳透过破碎的窗纸,洒在胖乎乎的身体上。我四仰八叉的躺着,这是我经典的睡姿。稻草铺散发的清香,让我睡的特别的香甜。虽然我的被子有点破,枕头有点脏,但破被子破枕头是我的最爱,是我最宝贵的财产。除此之外,就是身上有点紧绷的破衣烂衫。
“球球!你个死丫头!除了吃,你就知道睡了。你不照个镜子,你都胖成啥样子了!起来干点活吧!即便奶娘再宠你。小王爷回来了,也没你好果子吃了!”
庆王府的管家婆在柴房外,絮絮叨叨的。可我就是不理她。我不是懒,因为那个老妖婆每天晚上让我洗很多衣服,还让我倒一家人的夜香桶。我恨不得用我胖嘟嘟的身体把她压死。我弄的一身水,一身臭气,胡乱躲在厨房的角落里擦洗了一下,就回柴房草铺上酣睡。
我最烦的就是,我还没睡醒,就把我吵醒。老巫婆,我画个圈圈诅咒你!我继续睡。
门被一脚踢开了。我继续睡!一双油腻腻的脏手拎起我漂亮的大耳朵。“给我起来!小王爷马上到了!你个懒驴!”老巫婆骂道。
我只能起来了。因为,我的耳朵疼!她连踢带踹的把我赶到王府前院。我抗议道:“老太婆!你有没有搞错!我们后院的丫环,是不可以到前院来的!”老巫婆冷笑着,“你个胖妞还挺懂规矩!告诉你,今天开始就破例了!前院养马的小厮被马踢死了!没人愿意接这个活,加了钱也没人干!老娘让你发个小财,每个月一两银子。中午顿顿有肉吃!”
肉!这个词对我的吸引力太大了!好吧!我就为了那亲爱的红烧肉,舍命当马倌吧!我点头,使劲的点头。养马就养马,我没来王府佣人时,养过羊,放过牛,喂个马不跟玩一样?我心里暗自发笑。但脸上,还得很悲伤的模样。仿佛慷慨就义一般,捏捏鼻子,挤出两滴眼泪。
“管家阿婆,请你在我发生不测时,一定要把我埋在你家门前或屋后,我会保佑你家子孙万代做狗腿子的!”老巫婆啐了两口,慌里慌张的跑了。
王府里有匹新买的好马。好马一到府里,就是一死一伤。于是,那马就成了王府的惊悚片。有个派去喂草料的小厮上吊了。幸亏抢救及时,命是保住了,但只要一提马字就会晕倒。而且,成天疯疯癫癫,狂呼乱叫!
我刚到马房时,所有的人都是同情和怜悯的看着我。奶娘更是跌跌撞撞的追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安慰她说,“娘,你放心吧!球球的命虽贱,但命长着呢!等我攒够了钱,我们娘俩到乡下,买房子置地。相依为命过好日子!”奶娘虽然还是不放心,但人微言轻,她也没有办法。
于是,我接过管家给的一两银子。转手给了奶娘。“你留着做嫁妆吧!”奶娘又哭了。我笑笑,“我准备嫁给天上的二郎神!不用嫁妆,只要一条狗就可以了!”我说这话的时候,看了看胖的比我还胖的管家。满院子的仆人都邪恶的笑了!
马很漂亮浑身白,没有一根杂毛。长鬃毛一甩一甩,耍着酷。尾巴也很长,很漂亮。我挪动着胖胖的身体,心里有点发怵。
“你很漂亮!”我竖起大拇指。
她先用眼角看我。
“你是白龙马!”
她用两个眼睛看我。
“吃饭了吗?”
她的脑袋凑到我脸上,喷着青草味的热气。
“其实,这么聊天挺无聊的,是吧?”
她晃了晃洁白的马头。
“我帮你打扫一下房间,可以吗?”
她退后了几步,头搁在马槽上歪着大脑袋。眼神里满满的玩味。
我默念着:“一块红烧肉,一块红烧肉!”怀着慷慨就义的心情,拿起扫把,打扫马厩。
打扫完毕,我又把马槽刷的干干净净。
“我得帮你做点好吃的!”我在草料里拌了些新豆子。她嘎嘣脆的吃着,眼神很温暖。“我叫你小白,可以吗?”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鬃毛。“你这么漂亮,可以嫁个马王!”我继续马屁公式!她低低的一声马嘶,表示赞同我的看法。
我说,你肯定能找到白马的王子。那是勿用质疑的。但我就惨了,我连院里的小厮都不正眼看我。就别说白马王子了!
她用眼神鼓励我,别灰心,你是最棒的!我很豪迈的哈哈一笑,我不是最棒的,也是最胖的!我们就此混成了好朋友。我帮她的毛理顺,她把我的长发弄乱。我哈哈大笑,她也笑。我们在一起吃饭,她吃豆子,我吃肉。
我们一起在王府里撒欢,她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她小碎步跑一圈,我也跟着跑一圈。她很优雅,像高贵的公主。我很狼狈,像一个球,再满院子滚。她乐呵呵的回头看我。于是满院子鸡飞狗跳,哭爹喊娘。
管家直接就晕倒在了台阶上,马只顾带着做我减肥运动,不小心把管家撞到墙上又弹回来。那可怜的老头折了一条狗腿,在床上躺了足足半年。
但他来了,我的快乐减肥跑就此戛然而止。那是一个鸡飞狗跳的清晨,王府空无一人的时候,他负手而立。他不是立于院中,也不是立在门口。而是立在高墙之上。光芒洒在他身上,如九天的神祇。
小白站住了,我撞住了。撞在了马上。他那有磁性的声音从空中传来,我的耳朵嗡嗡作响:“孽畜!又在闹事不成!“
然后他飞掠而下。一声凌厉的鞭声后,我的后背很疼。我挡住了马,鞭子抽中了我。我觉得天旋地转。“野蛮人!”说着,我两眼一抹黑,倒。
我醒来时觉的后背凉飕飕的。我想爬起来。“趴着别动,刚上过药!”一个很磁性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小白呢?”我趴着,头晕晕的。“小白?嗯,她回马厩了!”他回答。
“你别打她,小白其实是个好姑娘,好好待她。她就不伤害人!”我说。他笑了,笑声很好听。“好姑娘?对,像你一样的好姑娘!”
“承蒙厚爱,兄台是哪位?”我很热情的问。“本王耶律春风!”他波澜不惊的说。我浑身一抖。不开玩笑?传说中的庆王,大辽皇帝的二弟,杀人像切菜一样的庆王!“王,王爷,殿,殿下,奴婢失礼了!”我的声音小的跟蚊子哼哼一样。
“小胖妞,你不怕我的马,却怕我?”他把脸凑近我的脸。我赶紧闭上眼睛。心都跳乱了。“闭上眼睛干嘛?我很难看吗?”我又睁开眼睛,他把我的头扶正了。我侧过身,他拉过毯子给我盖上。衣服是破碎的,春光乍泄!靠,瞧这事情闹的!我闹了个大红脸。
“小胖妞,你真好看!别误会,我是说脸好看!”耶律春风说。我双手捂住脸,悲哀的说:“我在努力减肥,可是,我喝水都胖!”
他笑着把我的手拿开,“你不知道吗?我们大辽以胖为美!不胖不瘦为最美!你是我们大辽第一美女!从今天开始,你就住这采薇院里,不用再去马房了。我让奶娘过来陪你。”
我眨巴眨巴眼睛,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一鞭子打的,二郎神嫁不成了!“殿下!”他轻轻捂住我的嘴。“别说话,小胖妞。安安心心的住着。我保你衣食无忧!每天都快快乐乐的。”我点点头,眼里闪过泪光。
耶律春风拿出一支竹笛,缓缓的吹奏。那声音不似漠北的苍凉,却有江南烟雨的情愫。我听的痴了,迷了!君自江南来,烟花雨纷飞。飞入芦花荡,翩翩鸥鸟鸣。鸥鸟无巢北飞去,他乡离落泪满天!
我轻声唱起故乡小曲,他吹着长笛泪流满面!是什么让他如此伤怀,幼时的记忆?还是对于未知的迷茫?他还有什么迷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庆王!手握百万雄师的大将军王!心里竟然还如此软!
“殿下,乡野小曲污了你的耳!奴婢死罪!”我轻声说。他放下笛子,注视我许久。“小胖妞,你是江南来的?”他问。我点头,“奴婢是随宋国公主陪嫁来的大辽。”
他笑了笑,“你是宫女?”我摇头,“我是被他们半路抓来的,我太胖跑不动,然后稀里糊涂被弄到这里!”他也许觉得画面很喜感,一群兵丁追一个走路都喘的胖妞。
可我一点都不觉得好笑。一个卑微的人,被一群原来很高贵的人追着,打着,骂着。然后被当成牲口一样,卖给了这个污泥浊水的所在。他们本可以拿起刀剑,和敌人战斗。可他们放弃了,然后,用无数人的血泪,换他们的锦衣玉食,和肮脏的生活。
我突然背上又有些疼了,身体微微栗抖。他慌了,把我揽在怀里。“太医!快传太医!马上都给我滚采薇院来!”我不停的冒着冷汗。“我会死吗?殿下!”我虚弱无力的说。“我不准你说这个字!韩采薇!我要你好好的活着!”
“我,是球球!”我苍白无力的辩解。“球球就是采薇,韩采薇!太医!快点,再磨蹭全部处死!”他近乎癫狂。我迷迷糊糊,真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