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年端着个衣冠禽兽的叔公样,慢慢嗯了一声,“你说。”
“年初我到庵里求签,道姑批我爹爹命中有一难,嘱咐我要为爹爹行善,当时我就添了许多香油钱,不想这难还是没能化去。如今爹爹已经去了,我忧心他到了阴间还有余难,因此想在人间为他做善事、积阴德。我又想,善事善举,当以尊老爱幼为先。因此打算在为爹爹守孝的三年期间,每月给族里六十以上的老者、十六以下的孩童送一斗米,叔公认为可好?”
秦宜年挑眉哦一声。
透过他这又惊又喜的表情,蒲小芹看到他心痛得要死。
他想要秦妙英的家产。
他的心跟秦隆一样坏,但他的心思比秦隆厉害多了。
秦隆只想着毁了秦陈联姻,以为将秦妙英养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婆,以后秦景一房的家产就是他的了。
秦宜年却知道利用陈少卿才一岁半的事,用贤德二字,逼得秦妙英不得不招赘了这个小夫君。
他打的好算盘,是要彻底断了秦景寻找后援的可能性,以后再凭着他族长的权势,随便找个什么由头,留下钱、赶走人,不是问题。
好巧不巧,秦景竟然那么大气性,不过叫他认下这个娃娃女婿,他当场竟然就给气死了。
好,这是意料之外的大好事,他感觉秦景家产已经有一半的一半进了他口袋。
可这注定了要进他口袋的家产,现在秦妙英却想拿出去做善事。
不行,绝对不行,他心痛得要死。
他开口要反对,看透他心理的蒲小芹就问:“众位叔伯认为可好?”
跟在秦宜年身后的众位叔伯,身份大概相当于理事会成员,认谁当族长,是他们说了算。
也就是说,族长虽然有一票否决权,他们却能全票弹劾了族长。
因此,族长能胡作非为,却不敢损坏他们的利益。
偏偏蒲小芹提出来的善举,就相当于捧了一大碗甜枣到他们跟前。
谁家里没个六十以上的老人呢?
就算没老人,那十六以下的小孩也有啊。
对于蒲小芹提出的这个尊老爱幼的善举,他们非常赞同。
秦宜年只能忍着心疼,说了声:“很好。”
蒲小芹:“再知会叔公和众位叔伯一声,爹爹出殡的时间定在后日,那日,将由我捧神子。”
神子,即是死者牌位,在当地丧礼中,捧死者牌位的,必得是死者长子或长孙,代表的是香火传承。
蒲小芹身为女子却要捧亡父神子,这是从来没有的。
不必等秦宜年开口了,众位叔伯异口同声就说:“不成!”
“不成?爹爹仅生我一女,我招赘了夫婿上门,日后所生不管男女都姓秦,难道我这不是传承了香火?”
“……你是传承了香火,可你……”
众位叔伯都等着蒲小芹送米,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有些话就不敢说得太明了。
蒲小芹散财的第一个用意正是在这里,要利用这帮理事会成员,跟秦宜年抗衡。
她故作一脸迷惘,“众位叔伯不同意我捧神子,莫非是认为我不能传承我这一房的香火?若是如此那也无妨,昨日热孝成婚,我便当是我嫁了,我这便收拾了家当,带着小郎回杭州去。”
画外音很明了了,家当都带走了,那什么尊老爱幼的善举,你们就别想了。
可这帮叔伯想的就是蒲小芹的善举、蒲小芹的米!
蒲小芹要去夫家,他们又不能叫蒲小芹留下家产光溜溜地走,那样就成抢、成赶人了。
于是,三三两两地就这样说:
“你父独生你一女,这香火你必然是要承的……”
“昨日热孝成婚,按的都是招赘的礼,万万不可算是外嫁……”
“只是你毕竟是女子,女子捧神子……”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几句冠冕堂皇的话说下来,齐齐看着秦宜年。
“叔公,招赘的女婿算儿子,本来该由秦姑爷捧神子才是,可秦姑爷年纪小,做不来这事,反正秦妙英也是二房的主事人了,便由她捧神子罢。”
秦宜年只能憋着气、忍着气愤,又说了声:“好吧。”
他转身就走,那些叔伯点头哈腰地跟蒲小芹客套、留下一句句“节哀顺变”后也走了。
留下秦隆站在原地,两眼瞪得老大。
他哥哥这个女儿,怎么变化这么大?
蒲小芹看着秦隆内心的惊讶,心里冷笑。
是,秦景懦弱无能,他教出来的女儿,能强到哪里去呢?
可如今站在这儿的,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不懂反抗、只知道逆来顺受的秦妙英了。
她蒲小芹,一定要玩转这个剧、玩死这帮大反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