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正好是龙珠出月子的日子,小两口雇了驴车,载着相当唬人的礼去了江宅,一份是春节回娘家的糕,一份是贺小娃娃满月的四式礼,还有一份……备的。
龙母、龙吟也在,作为龙珠的娘家人,他们是来喝小娃娃满月酒的。
小两口放下糕、放下四式礼,给了洪氏孝敬钱,给了小娃娃压岁钱,给了江明德和龙珠贺满月的礼钱,捧出备好的两罐子鱼,分别送到龙母、龙吟面前。
蒲小芹道:“早猜到会在这里见到亲家伯母、亲家哥哥,这两罐子豆豉鲮鱼是我一点小小心意,请两位收下。”
豆豉鳞鱼正是龙母的最爱,她欢喜地接过,再细看那罐子,更觉得难得。
“龙吟你看,这罐子好漂亮,一个是三星高照,一个是八宝联春,真是再好不过的意头了。”
林成森道:“听说龙家大舅哥你正为着江家大舅哥的前程奔忙,四处打点,难免要送些礼,我这里备下了六十罐子鱼,共绘了二十副不同的图,送给大舅哥,助大舅哥联络各处。”
两个大竹篓遮得严严实实放在门口,林成森掀开来,露出一堆的罐子。
众人都是又惊讶、又感动。
只看包装就知道这罐子鱼不便宜,可他俩人一给就是这么多,真是敢够下本儿的,叫人惊讶;且这大本钱砸下去,为的却只是江明德的前程,又叫人感动。
龙吟心想,他两人为了养哥哥的前程能下这么大的本儿,我又怎能不为我的养妹妹出一份力呢?
于是解下钱袋,问:“林少爷、林夫人客气了,不知这六十罐子鱼总共多少钱?”
蒲小芹答:“一罐子鱼一两银子。”
龙吟嘶了一口冷气,一两!
寻常的五口之家一年到头吃喝拉撒才几两呀?
她读着心笑了,“但我给龙大人的这些,是免费的。”
“哦?”
“我的罐子鱼贵得很,寻常人家买不起,正巧龙大人常来常往的都是些豪门富户,我是想借着龙大人的手,把我这罐子鱼的名号打出去,其实有些利用了龙大人的意思。所以龙大人不必推辞,龙大人收下我的罐子鱼送了出去,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该是我谢龙大人才是。”
龙吟心里哎呦一声,这果然是个做买卖的人才。
林成森道:“这一批罐子上的图好看是好看,但都是些常见的,没什么新趣,两位大舅哥都是极会画画的,要是能为我这罐子画上几幅图,我这鱼才能真的卖出天价。”
这位又是个特别会说话的,话听着都是铜臭味,可话外音却是在捧两位大舅哥会画画,叫人听了就舒坦。
江明德道:“我的画技比不上师傅万分之一,请师傅画吧,我可不敢献丑。”
龙吟哈哈大笑,“明德谦虚了,不信咱比一比,我为林少爷画四美人,你则画个四君子,画好了绘到罐子上卖出去,看谁的受欢迎。”
就这样,两位画师算是应下小两口的要求了,关系又拉近了不少。
洪氏、龙母看着年轻人有说有笑、十分友好,心里别提多欣慰了。
洪氏到厨房去忙开了,蒲小芹偷偷拿了洪氏的红箱去找龙珠,龙珠十分惊讶。
“说了等你出了月子就要把红箱的秘密告诉你,我不是开玩笑的。”
“这红箱是婆母对你的一片爱女之心,我知道了。”
“关于这个红箱的,有个故事,说起来正是她的一片爱女之心。”
“哦?”
“十八年前,倭寇侵我海疆,她家破人亡,抱着仅剩的一个女儿逃亡到青竹岗,在屋后这棵榕树下喂奶时,一辆马车停在她跟前。马车内坐的是一个夫人,也有一个女儿,但因为自己生了病、断了奶水,那女娃娃饿得几乎皮包骨头。夫人叫他儿子抱着女娃娃来求她喂奶救命,她心善当然同意,谁知正喂着,倭寇赶着难民来了。当时她抱着那夫人的女儿,夫人的儿子抱着她亲生的女儿,两方人马就这么被人流冲散了。”
“什、什么?”
“对,你没有听错,江明德不是她亲生的儿子,江明凤也不是她亲生的女儿。至于这个箱子……”蒲小芹打开红箱,“这个箱子里装了十八双绣花鞋,是她一年一双绣给她失散的亲生女儿的,她在丢了女儿的这棵榕树下垒起石屋,十八年来寸步不离,盼着的就是有朝一日她女儿知道这段公案,能有个寻她的地儿。她把这个箱子留给我,不是叫我穿这些鞋,不是叫我帮她去找她的女儿,她是想叫我记住,慈母之爱至真至诚,希望我能一代一代把它传下去。”
龙珠紧紧咬着下唇,泣不成声。
愧疚、自责、悔恨、感动,尤其是自己当了娘、有了女儿,更叫她对这种慈母之爱共情动容。
蒲小芹再没有多说,悄悄地从房间里退出来,眼角有一滴泪,她抬起衣袖轻轻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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