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之后,林薇脸上的皮肤才完全复原,她的脸一直被她呵护得娇嫩敏感,眼睛充血和肿胀都算消得快,但皮肤上爆裂的红血丝却花了她很多功夫去复原。
她很乖巧地听从了肖锟的话,在家里安安静静地养伤养身体,甚至还预约了打促排针。
肖锟也很满意她的安分。
天气暖和之后,梁琳又组织起了两家人一块儿去农家乐耍,肖才强和林宏伟都爱钓鱼,所以特意找了一个有大鱼塘的地方。
林薇提前一天让裴朵先陪她去练习钓鱼,说是想在父亲面前露一手,当个讨喜的女儿。
她什么都不会,但是工具倒准备得齐全,后备箱里拿出来了成套的渔具,连饵都是新买的还有两个小马扎。
裴朵虽然也没钓过鱼,但是她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弄饵打窝居然颇有些得心应手。
两个人在小马扎上坐了,林薇看着平静的水面,说:“我爸经常去钓鱼,我也不知道钓鱼有什么意思,觉得就这样等着好无聊。”
裴朵看着鱼塘,说:“我以前在老家看他们捕鱼,那种“巨网捕鱼”看起只有那么阵仗了,拦、赶、刺、张,那才考技巧。但是鱼群也聪明哦,恁个架势的网,它们就一群群地聚到一起,扳命地要突破渔网,你莫说那些鱼有时候还真的可以成功跑落。”
林薇若有所思地看向裴朵:“你是想说,我们的生活就像有一张密织的无形的网,必须要用尽浑身解数,才有冲出去的可能,对吗?”
“啊?”裴朵张大了嘴,显得有点呆,“我只是想起了。”
半个月后的一天,裴朵正在店里翻着《Vogue》,林薇的电话打了过来:“裴朵,江岸花园的房子你不是说一直空着吗?”
“对啊,”裴朵手上还在翻杂志,“啷个?”
“你可不可以帮我找欧阳蓓妈妈借一下钥匙,我想借用一下那个房子。”
“嗯?干啥子?”
“不干啥子,我想约肖锟上去看看江景。”
裴朵不看杂志了,她拿起电话郑重地问:“啥子事哦?”
林薇说:“你不管。”
裴朵想了一会儿,说:“那有没得要我帮忙的?”
林薇说:“有。我那天上去过后会给你发信息,你必须保证四十五分钟后,准时把江淼带上来。”
林薇不是不知道,她就这样发个信息让肖锟来江岸花园,会让肖锟多愤怒,但是她要的就是他的愤怒。
她站在阳台上,正好可以看见江边的主干道,要进入小区,肖锟的车一定会先出现在这条路上。
枯水期的凌江,江底露出了大半,土黄色的砂石堆得浅滩斑驳,水尽之后的江流是荒漠。
时间差不多了,她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她见到肖锟那辆方方正正彪悍的越野车出现在了路上,这辆车真是在哪里都很有辨识度。
她听出肖锟敲门的声音都全是怒火,她没敢去开门,远远地坐在沙发上,按了信息发送键,然后对着门那头喊了一声:“进来吧,门没锁。”
肖锟一脚就踹开了门,气势汹汹地朝林薇而来时,林薇慌忙地举起一张B超图,笑着对肖锟说:“你看!我怀孕了!”
肖锟眼看着就要落下的巴掌中途刹了车,他抓过B超图看了看,脸上的凶狠不减,他问道:“说这个事,有必要来这里吗?”
“这里怎么了?”林薇平静地看着他,“有什么特别吗?”
肖锟不耐烦道:“那现在可以走了不?”
林薇摇摇头,说:“肖锟,我们马上要做人父母了,我希望我孩子的爸爸,能对我坦白一点,告诉我真相。”
肖锟将B超图随手一扔,说:“什么真相?”
林薇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欧阳蓓,是你杀的,对吗?”
肖锟额头上一下就蹦起了青筋,说:“乱说啥子,她是自杀的。”
林薇站起身,从茶几下面拿出了一个纸箱子,往茶几上倒去,说:“是吗?那你可以看着这个盒里的东西再说一次吗?”
是他放那些与欧阳蓓纪念品的箱子,林薇知道他一直没有扔,她花了不少心思才又找到了这箱东西。
这里头原本应该少一条丝巾的,而如今,这条丝巾又回到了箱子里。
肖锟只瞥了一眼飘落出来的丝巾,已经面色大变,想要伸手去抓的时候,林薇却很敏捷地将丝巾抢过来抓在了手里,忽然凄婉地哀求着他,说:“我求求你,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
肖锟的眼睛没有离开过丝巾,见林薇这样,他有些不屑起来,随意地往沙发上一坐,看着林薇:“你到底想干啥子?”
林薇泫然欲涕:“你和她约在这里,是想和她继续在一起地下情对吗?结果她已经不想和你继续了,所以你就杀了她,对吗?”
肖锟皱着眉,眼神中都是蔑视:“林薇,我看你脑壳真的有点问题,还在纠结这些事情。我明明当到你的面甩了她,你失忆了?”
“是吗?真的是你甩了她吗?就像大学的时候那样?”林薇观察着他的反应,悄悄挪着位置。
“你不要跟我说这些废话,把丝巾给我。”肖锟不想再多说,向林薇伸出了手。
“是你要跟她分手吗?还是你不得不跟她一次次分手?”林薇问。
肖锟眼神中闪过一丝回忆的痛苦。
林薇察言观色着:“她又一次要跟你分开,所以你就把她杀了,是不是?”
肖锟不再看林薇,他恶狠狠地说:“她不会跟我分开,就跟你一样。”
“她为什么不会?你有什么可以威胁她的把柄吗?”林薇小心地说,“就和我一样?”
肖锟突然挑衅地看着林薇:“不,她跟你一样。她爱我,很爱我。”
“是爱吗?还是必须爱?你跟她不是爱,这是你告诉我的,你对她同情,她对你有所求,仅此而已。”
肖锟看着林薇笑了一下:“林薇,我没想到她对你来说阴影这么深。现在我也没什么好瞒你的了,我不妨告诉你,我跟她确实很相爱,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是彼此最有生命力的时候。比你那些假文艺的把戏真得多。”
“既然她没有想跟你分手,你当时就应该跟我离婚和她走啊,所以是你怕你爸对你失望,你太害怕你爸了,不得不在我面前做戏?”林薇双眼无辜地瞪着肖锟。
“你闭嘴!”肖锟愤怒起来。
林薇摇着头:“不对,我还是觉得,她不爱你,谁会爱强暴自己的人呢?高中的时候她是被你强暴的对吗?你逼她跟你在一起,否则你就说是她引诱你,她怕事情被爆出来,所以只能选择跟你在一起,是这样没错吧?”
肖锟忽被林薇提到这件事,脸色一变,说:“你放屁!我们两情相悦的!”
“是吗?她要真的爱你,就不会收你家的房子跟你分手了啊。你不会不知道吧,这套房子是你爸妈要她跟你分手的时候,给的条件吧?你也没有争取过吧?为什么呢?还是怕爸爸?”林薇的语气越发讥诮,“其实打从回了渝川,又被爸爸管着,你一直都很想她对吧,可是她想你吗?”
“她想我,她当然想我。”肖锟的情绪逐渐激动起来。
“是想你吗?还是因为你继续用中学那档子事威胁她和你出轨在一起?结果这件事后来真的被传出来了,她没了后顾之忧了,当然要跟你分开了。”
“你放屁!她想我!她爱我!她要跟我永远在一起!她要公开我们的关系!我只是不能让我老汉儿晓得……”肖锟说到这里,忽然戛然而止。
“所以你就杀了她!”林薇接着道。
“我没有!”
“你怕你爸怕到你杀了欧阳蓓!”林薇语气中带着滑稽,“你不是这么爱她吗?她不是这么爱你吗?怕她告家长,你宁愿杀了她啊?”
“你胡说!你有啥子证据恁个血口喷人?”肖锟暴怒起来。
林薇偷眼看了看手表,忽地将一叠照片从手袋中拿出,朝肖锟撒去:“证据?我就问你,如果我把这些交给警察,你要怎么跟警察解释你给她拍过这些照片?你觉得警察会怎么理解照片里她的反应?”
她一边看表,一边有些焦急地看着门口,肖锟果然蹲下了身子,一张张地翻看着这些照片,他看着看着,却又笑了出来:“警察如果连卧室里这点事都管,那也太忙了。这算个屁的证据,打个招呼连问询都用不着。”
他嘴上这样说着,眼睛却离不开那些照片,他把照片一张张地捡起来,侧头微笑着,然后一张张反复翻看着,神情中带怪诞的流连。
林薇紧张地观察着他的反应,被突如其来诡异的氛围手指有点发抖,但她还是勉力举起了手中的丝巾,说:“你还要证据是吗,那这就是证据!如果不是为了重修旧好,你不会带上这条丝巾来赴约吧?你用这条丝巾勒住她的时候,她用手抓你了吧?她抓破了你的手吧?我告诉你,你的血你的DNA就在这条丝巾上面,这就是证据,是铁证!”
“不可能!”肖锟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林薇,狂叫道,“你胡说!”
林薇却叫道:“你要么一五一十给我承认,要么我马上就出门把这条丝巾交给警察,让他们去查!”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
林薇这时已经挪动到了大门口,她拿出了包里准备好的刀,刀柄朝着肖锟,刀尖朝着自己,她瞪着肖锟,最后通牒般,清晰地说道:“告诉我真相,或者把我杀了。如果你不肯告诉我,就不要让我走出这个门口,否则我一定把证据交给警察。”
肖锟冷笑道:“你不敢。”
“我不敢吗?我告诉你,你和欧阳蓓的事情,你以为是哪个说出去的,是我!从一开始就是我策划的,我给你捅出去的!我就是要闹大,让爸知道你干了些什么腌臜事!”
她听到了背后隐约传来声音,接着传来了敲门声,林薇一把拉开了门,肖才强正站在门外,两父子面面相觑。
肖才强还没来得及说话,林薇抢着说道,“你只要今天把欧阳蓓的事情给我和爸说明白了,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你还是爸爸的好儿子。”
肖锟面露凶相。
肖才强面色铁青地阻止肖锟,他虽然尚未搞清楚状况,但林薇知道他的手机里有林宏伟的信息:“今天下午三点钟到江岸花园三栋1204,有重要的事情处理。”
肖才强现在正在搜寻着林宏伟的身影,并不知道肖锟这会儿已经急红了眼,只问道:“啷个又提那个欧阳蓓?你不是把她处理干净了吗?”
林薇虽早猜到肖才强知道这事,但此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迅速冷静下来,对肖才强说:“爸,你看你都知道了,他就是不承认。你说他连证据都没处理好,还不给家里人透底儿,你让我怎么放心他?”
肖才强一听这话,脸色难看起来:“你留下证据了?”
“是啊,所以我想让他学着做事干净一点,”林薇说,“毕竟是要做爸爸的人了啊。”
肖才强还来不及为孙子的到来雀跃,咬牙切齿道:“老子从小就交代你,做事要干净,你就是恁个学的?老子看你做屁的个生意!”
肖锟像是有些失望地看着肖才强:“老汉儿,你为啥子从来都不晓得帮到我?”
肖才强怒吼道:“少跟老子废话!有啥子你现在马上给我交代清楚!怪不得你岳父都要喊我来商量,啷个给你这个没本事的擦屁股!”
林薇看看时间,又听到外间电梯门打开的声音,她双手握着刀,闭着眼睛朝肖锟喊道:“老公!你就听爸一句吧!你只要跟我们说清楚,有爸在,你不会有事的。”
肖锟听罢真就要作势来动手夺刀,却被肖才强抢先拔过林薇手中的刀,对对直直朝着肖锟走了过去,说:“个狗日的,做事不得行,就晓得对各人的女人逞威风。”
肖锟见到父亲手中捏着尖刀朝他走去,他已经比身材日渐佝偻的父亲高出一截了,但是他的父亲看着他的眼神,就好像他还是可以任由宰割的对象。
肖锟的嘴角扬了扬,说:“老汉儿,我是为了你才杀了她啊。”他掀起了衣服,手向腰间摸去。
“砰。”
大门被推开的一瞬间,枪声也同时响了起来。
江淼一进门就见到端着枪的肖锟,毫不犹豫地给了他持枪的手上一枪。肖锟手上的枪立时落在了地上,江淼箭步上前踢开了他的枪,将他拷了起来。
跟着进来的裴朵吓得魂不附体,忙着查看林薇身上有没有伤,林薇也吓得够呛,根本没想过原来枪声如此震耳欲聋。
隔壁的李姐尖叫着从屋里跑出来,看了这边房子一眼,杀猪般地嚎叫着:“杀人啦!杀人啦!”一路往外跑去。
林薇看着李姐从面前跑过,她握着裴朵的手,连连说:“还好,还好,你真准时。裴朵,我想错了,我们不是渔网里的鱼,肖锟才是。”
尾声
渝川人最近的茶余饭后可有龙门阵摆了,江淼因为是关键人物,开先一段时间只要一回家,就能看到客厅头做了一屋的街坊邻居,等到从她这里了解一手消息。
后来江淼发毛了,把人都撵了出去,搞得江父江母颇觉面目无光,但又不敢说什么。
“天大的案子啊!”江母只能自顾感叹,“都动枪了,跟演电影一样!”
江父摇着头:“我就说现在的治安要不得啊,世风日下。”
等能公布的信息基本公布了,江淼这天回家,大方地说:“想问啥子嘛?问嘛。”
江父摇着扇子撇撇嘴:“还用得着问你,新闻都出来了,别个报道得详细得不得了。”
江母从厨房端了一盘刮得干干净净的扑曲儿(荸荠)出来,说:“我简直想不到哈,江渝大酒店恁个大的酒店,居然里头都搞赌,渝川勒个赌啊,真的是要好生抓一下了。”
“那不是耶,还有那些放贷的也是坏得很啊,我们以前一起下棋的有几个屋头娃儿借钱,把屋头房子都卖了!”江父说。
江母说:“才止,我给你说,我今天才看到说救了好多年轻女娃儿出来,说是弄起去搞那种非法生娃儿的,把那些女娃娃肚子挖开,把娃儿入进去。啥子变态哦,各人生不出娃儿唛?”
江淼听得无语:“啥子乱七八糟的哦,他们是非法拘禁年轻女娃儿取卵,还把娃儿塞进去,懂都不懂。”
“对对对你懂,你地上晓得完,天上晓得一半,那你晓不晓得这回儿要落马好多人?”江父严肃地表示,“怕是要上达天听了。”
江淼的脸皱成了一团:“古装剧唛?上达天听。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哈。”
江父摇头叹息:“你还是要培养一点敏感度,现在毕竟是刑警队的人了。你看嘛,如果不是有保护伞,这些不法分子哪里敢恁个明目张胆嘛?”
江母连连点头说:“是哦,要我说那个女主持真的是了不起,据说还是她亲自陪同她老汉儿去自首的。”
江淼笑了一下,说:“她把材料都准备好了,她老汉儿不去投案,她她也会帮他直接投送。”
江母见江淼的嘴巴真是松动了,和江父交换了眼神,问:“这个肖某,他连老汉儿都敢杀,那之前那个欧阳老师,到底是不是他杀的哦?”
“当然是。他跟他老婆说的话全部遭监控录下来了,赖得脱哦。”
江母已经看不同的新闻里播出过许多监控画面的片段了,她好奇地问:“那是在哪个屋头吗?啷个屋头还安监控哦。”
江淼回想起当初裴朵被老蔡整得疑神疑鬼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她清清嗓子说:“反正那个男的吓人得很,我有点你们在新闻没看过的消息,你们想晓得不?”
江父江母连忙凑了过来,江淼神秘地说:“他杀人过后,欧阳老师的老公正好打电话来,问啥子时候才能给他钱。而且他当时就守到隔壁阳台上的,欧阳老师的老公一旦报了警,他就会马上下手。”
不是她大嘴巴,她就算不说,过两天深度报道出来了,大家都会知道。
江母叹了口气:“这个欧阳老师,也是倒霉。”
江父说:“看嘛!当时狐狸精狐狸精地喊别个,结果别个恁个造孽!”
江母说:“那我又不晓得,你说女人嘛,真的是,嫁人跟第二次投胎一样。遇到坏男人就拐了。你二天硬是要擦亮眼睛。”
江淼很是不以为然,说:“开玩笑,我可是刑警。”
渝川的春短夏长,夏天又盛的时候,江淼给林薇打了个电话:“江垚回来了,他听说你在做服装网店,让我跟你说,以后如果你自己想做网站,可以找他。”
“他为什么自己不给我说?”林薇问。
“他说,你说过,如果他对你有啥子不对头的想法,那就不能找你。”江淼有点猥琐地笑了笑,“我已经骂过他了,龟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林薇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并没有接话,转而说:“这周我和裴朵想开车出去兜一兜,你要一起吗?”
“超忙,你们自己去吧。”
“进了刑警队了是不一样了。”林薇笑着挂了电话。
还是和去年差不多的天气,林薇的小轿跑换成了SUV,胜在舒适稳当。
裴朵坐在副驾上很舒心:“对嘛,自驾游还是要这种车子嘛。”
车又开上国道的时候,裴朵回忆起了去年出游时那一路的沉重心情,她说:“我一直都不想说你,你说你当时为啥子要用各人去冒这种险嘛?万一当时肖锟把你打死了,你啷个办?你哪里学来的这种馊主意?”
林薇扶了扶墨镜,说:“我跟希区柯克学的。”
裴朵摇摇头:“以后少跟这个姓希的学。”
她安静了一会儿,又说:“其实你把丝巾拿起走了过后没得好久,我就想起来了,这个丝巾我跟踪老蔡的时候,看他戴过。我当时就猜到了点点,但是我不晓得你想啷个,所以没说话。”
“你就不怕我为了保护我老公,把证据销毁了?”林薇问。
“我不晓得你想啷个做,但是我觉得你应该有自己的打算。”裴朵说,“那个时候我说我不想管了,你都还在劝我,说啥子他朝君体也相同,我就觉得人命关天的事你不会不管。”
林薇说:“我也没你想的那么伸张正义,我拿到丝巾之后确实找渠道去鉴定过了,而且我也问了国外的律师朋友,但这点证据拿他根本没办法。
我实话跟你说,我知道搞不了他之后,我跟你的想法一样,就是赶紧跑。我想多转移点财产然后赶紧离婚,我知道婚肯定不好离,哪怕打离婚官司我也得有钱吧?这些年我说白了就是一个家去了另一个家,没了夫家娘家,我啥都不是。
我就想着,反正等离了婚,跟他彻底没关系了,我就先跑出国,然后把丝巾和照片都交给我爸,让他从他的层面想想有没有办法。
结果后来,我发现我爸居然跟他是一丘之貉,再加上那次肖锟露出真面目还打我,我就晓得必须我自己出手了。
敢打老娘,我日他仙人板板,老娘要他死!”
林薇说到最后,气得飚出了渝川话。
裴朵觉得有点费脑子,问:“那你啷个晓得我们上来的时候一定可以抓个正着?”
林薇摇着头:“我不晓得啊,我只是有我自己的剧本和表演时间,我在家排练了很多次,算准了台词时间的。”
“你晓得他一定会毙了他老汉儿?”
“也可能是毙了我啊,”林薇说,“反正不管毙了谁,你和江淼一上来,他都跑不掉,老娘就当跟他同归于尽了。再说了还有你的监控呢,他这回肯定跑不掉。”
“那你当时说那些话……就是肖锟和欧阳蓓你是从哪里晓得的哦?”这么长时间以来,因为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裴朵一直没有好好地问过林薇这些事,现在得了空,她简直满肚子的疑问。
“都是我猜的。我不了解欧阳蓓,但是我了解肖锟,不对,应该是,我通过他塑造的欧阳蓓,更了解他了。”林薇说,“他很复杂,我觉得他对欧阳蓓……他在我面前说过的那些话演过那些戏,不一定都是假的,他对她有种很病态的渴望。但是说到底,真相没有人会知道,就像那份照片背后的真相一样。”
“那你说,欧阳蓓爱他吗?”
林薇想了许久才开口:“我不知道。人的感情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这么长的时间,面对一个无法摆脱的人,我想谈不上爱,但又不得不想办法让自己好受些。那时候她打给我的那通电话,我现在回想起来,她应该是真的想和过去了断,重新开始。”
裴朵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眶微微红了,没再说话。
这回进入县道的时候,车辆很平稳,裴朵看着道路两旁的油菜花田开得肆意,忽然说:“我们现在都是离异妇女了。”
林薇说:“离异怎么啦?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你说真奇怪哈,小时候我觉得女人一定要结婚,一定要有一场盛大的婚礼。我十八岁就给自己选好了第一套王薇薇,觉得结婚一定要穿。”
“王薇薇是谁?”裴朵真诚发问。
“我小学同学,”林薇没好气地说,“我不是让你看时尚杂志了吗?就是一个卖婚纱的牌子。我说你做服装生意的,能不能多看点牌子。”
“我有你嘛。”裴朵有点撒娇起来,“学这学那的,好累哦。”
“没关系,”林薇缓和了语气,“我慢慢教你。”
裴朵掰着手指头:“那你现在还觉得非要结婚吗?”
林薇道:“婚结不结都行,但是盛大的婚礼确实都是做给人看的,没意思。”
路越来越熟悉的时候,裴朵脸上的表情惊讶起来:“你这是……要去……”
“你跟我走就是了。”林薇不容裴朵置疑。
又开了十几公里,林薇将车缓缓驶进了县城里,绕着进城的转盘分流拐进了街道,裴朵闹腾起来:“来这里干啥子,又没得人记得我,都不管我死活的。等会儿要是碰到了好尴尬嘛!”
林薇打量着街区,说:“毕竟是你生活过的地方嘛,你管他们呢?有时候很多事,多想想,多看看,就脱敏了。”
裴朵看着曾经熟悉的街景,两旁的门市似乎都没有怎么变过,有些失落道:“他们应该也是老样子,在这里生活得安安稳稳地。”
“去看看他们?”林薇试探着问。
“那倒没得必要。”裴朵马上回绝。
“不去就不去,”林薇也很干脆,“我饿死了,去哪里吃饭哦?推荐一个你觉得好吃的,让本皇帝舌头品鉴一下。”
“我不晓得关门没得哈,”裴朵辨认着方向,“嗯……我想想,前面那条路右转,走到底然后倒左,挨到少年宫有家粉店。”
一层楼高的门市楼,小小的一家米线铺子,没有正经门牌,只是门口摆了个烫粉的锅子,旁边的木桌上两口大剔锅,和整排洒了葱花香菜的空碗。
裴朵坐了下来,跟老板说:“二两鸡汤。”
林薇看了看简单的餐牌,说:“我要二两牛肉。”
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应了一声就低头开始烫粉,裴朵看了他一会儿,跟林薇说:“老板老了好多哦。”
粉很快烫好了,老板一手端着一碗粉走过来,放下碗以后,他见裴朵盯着他看,他也停住看了裴朵几眼,忽然惊喜地笑道:“你是裴多是不是哦?这么大啦?”
这么多年没有听人叫过她这个名字,裴朵脸上很是震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林薇双眼圆睁,比裴朵还激动地问老板道:“老板,你还记得她啊?!”
老板笑着说:“以前她经常一个人跑起来吃粉的嘛,好多年没看到了哦。”
一时进来了客人,老板转过身又忙着烫粉去了。
“你看,有人记得你的。”林薇高兴地回过头冲裴朵笑着。却见裴朵低下了头,没有说话,肩膀头微微地抖动着。
林薇一下就收了笑容,担心她是在触景伤情,于是体贴地抽了筷子帮她和开了碗里的粉,又把筷子塞到她手里,说:“快吃,坨了。”
不想裴朵抬起头,脸上竟笑嘻了。
林薇纳罕道:“你在笑啥子哦。”
“也没得啥子,”裴朵乐呵呵地说,“就是磨子上睡觉,想转(通)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