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比奇堡小鱼2025-07-02 15:098,480

7

见我止不住地求饶,沈明珠便回了宝玉轩,在婢女里精挑细选,忍痛决定,「春兰,到你报恩的时候了。」

那个叫春兰的婢女我见过,她是沈明珠最亲近的婢女,当初就是她骗我,说应风来犯错被县令扣押,要我赶紧带着钱去赎人。

应风来今日清早带着一堆酒进城,临走前笑着和我承诺,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礼物,那时我高兴答应,一听他遇到麻烦,便什么都顾不上,不疑有他,埋头跟在春兰后面,还催促她快些。

哪知前方是龙潭虎穴。

到了县城门口,一堆人扑上来绑着我,我带着的所有银钱散落一地,春兰欢欢喜喜全部捡了起来,揣进自己口袋里。

我哭着喊着,她冷漠地瞥了一眼,「被小姐看上,是你们的福气。」

现在,被沈明珠拿出去顶罪,也是你的福气啊,春兰。

我将誊写好的五张酒方拿给沈明珠那日,看见其他婢女在烧东西,火光中绿色的衣裙若隐若现,那是春九的。

她被沈明珠带到知府面前,没一会儿就被京城的大人抹了脖子,死得极快,沈明珠将这次犯错归咎于春兰玩忽职守,将自己轻轻摘了出去。

节度使拂袖离去,接二连三的事情引得知府对沈明珠的信任消耗殆尽,一个月不曾踏入宝玉轩,还将单独赏给沈明珠的酒坊遣散了。

酒坊师傅们陆陆续续拿着包袱离开,我蹲坐在后门角落里,等着沈明珠来找我。

旁人能走,我可是走不了的。

果不其然,沈明珠带我进了宝玉轩,我成了她明面上的婢女。

我看着沈明珠在府中的地位越来越低,她愈发喜怒无常,折磨下人。

后来,知府交由沈明珠的酿酒之事越来越少,她也不喝酒了,转而喝褐色的汤药,试图用孩子来重新复宠。

知府喝醉那天终于睡在了宝玉轩,那夜床榻晃动。

终于,沈明珠有孕了。

8

官员后宅中的争斗从来不比后宫少半分,主母嫁入府中三年,只有一位独女,其余妾室倒是有过几个儿子,但是无一例外身体病弱,难撑门楣。

沈明珠这一怀孕,知府便如她所愿,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请了江南有名的大夫来把脉,让她在府内好好养胎。

后宅里暗中盯着沈明珠肚子的人太多,尽管她千防万防,却还是出了意外,怀孕三个月,在宴席上被人推进了池塘。

初春池塘的水凉的厉害,沈明珠不会水,使劲扑腾,不会凫水的婢女慌乱奔走,喊着沈姨娘落水了,家丁浮在沈明珠身边,想伸手去扶,被她用力挥开。

「滚开!莫碰我。」

这个时候,她还将贞洁看得比命重要,宁死都不让其他男人碰她。

我面色焦急地站在岸边,望着沈明珠在水里起起伏伏,嘴里不停喊着:「救命啊!主子,快救救她啊!」

不救也无妨,就让沈明珠这样淹死吧。

就在她快要沉下去的时候,一个高壮的家丁咬牙抓住沈明珠的手,把她从水里拉了上来。

我去到沈明珠身边,她昏了过去,脸色苍白,手还紧紧捂在肚子上,一上岸,就被其他婢女团团围住,连忙送去宝玉轩。

我站在人群外边担忧地探头探脑,苏成拧干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挠挠脑袋,憨声说道:「陶夭姑娘,你别担心。」

苏成就是那个将沈明珠救起来的家丁,他在后宅婢女们的嘴里风评极好,是认真又靠谱的人,也只有他,不嫌弃我这脸上的疤痕,十分可怜我,偶尔在路上撞见,还会和我聊上几句。

我心里叹了口气,表情感激,「苏大哥,这次多亏了你。」

好人都短命,苏大哥,希望你能活很久。

说完,我朝他颔首致意,抬脚往宝玉轩走去。

宝玉轩闹哄哄的,大夫进进出出,热水抬进去变冷了又端出来,我来宝玉轩做不上婢女的活,干脆站在院子里等着。

听说沈明珠半夜转醒后,一刻不停地去摸肚子,发现小腹彻底瘪了下来。

卧房传来一声尖锐的嚎哭,风寒侵体,沈明珠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掉了。

听见这哭声,我低头微微笑了,趁着夜色,敲响了主母院子里的门。

9

进府之后,我察觉到桃花酒的异样,往里面加重了各种酿酒材料的比例,使得沈明珠在日复一日奉饮酒中丢掉了味觉。

但是仅仅待在酒坊,是没办法扳倒沈明珠的。

多亏了她,我才能和主母见面。

送酒是真,挨打是真,合作也是真,我在婢女捏着我的下巴给我灌酒时,将早就准备好的纸条塞进了她衣袖。

我知道主母缺资质好的酿酒师,也在想办法让沈明珠在后宅顺其自然地死掉,我对她来说,是有利用价值的。

不出所料,主母派人和我见面,我将沈明珠无法酿酒的真相告诉她,还给了一张酒方,让她去试探真假。

主母用了一场蓄谋已久的宴席,证明了我的作用。

之后,她经常偷偷命人给我送药粉,要我见机加在酒坛里,毁掉沈明珠在知府心里的地位。

我全都见机照做了。

就连今日的宴席,也是我趁着无人注意,将酒水洒在路上,主母院子里的婢女寻着机会,直接将沈明珠推了下去。

偷偷进了院子,主母早就等候多时,她坐在主位,不咸不淡地看着我,「还算不错。」

「接下来,还请夫人动手。」我跪在地上,希冀开口。

主母答应我,一旦沈明珠失势,她就能靠着主母身份,随意找个理由将沈明珠折磨打杀,等到沈明珠失去了引以为傲的身份,我就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主母笑得莫名,抿了一口茶水,「那是当然。」

得了主母的承诺,我识趣离开,路上看见几个家丁抬着一具尸体往外走。

「让让,让让。」带路的家丁心情不甚好,看见是我,脸色更加难看,「怎么是你?真是晦气。」

我乖顺让路,趁着月色看见脏兮兮的麻布中露出的一块布料时,目光一顿。

那是苏木今天穿的衣裳。

苏木死了。

沈明珠失去了孩子,在知府来时趴在他怀里悲痛哭嚎,说还不如直接死在水里。

哭着哭着,她语气里就带着恨,称今日那个家丁居然敢碰她的手,分明是不怀好意,想玷污她的清白。

她让知府把苏木杀了,知府心疼她没了孩子,当即答应,让人将苏木绑了过来,当着沈明珠的面,把沈明珠今日白天的「救命恩人」打死了。

苏木的求饶声一声接着一声,全场没一个人为他说话,沈明珠一如既往,在惨烈的哀叫声里笑得热烈,拍手称快。

她不是怪苏木拉她上来,她只是不高兴,想迁怒他人而已。

反正一个家丁,死了就死了。

我僵在原地,望着苏木的尸体被人慢慢抬走,肩膀颤抖,身上冷的厉害。

这一幕和当年太相似了。

这世道下身份卑贱的好人,都活不长久。

10

苏木是沈明珠落水后,第一个害死的人,也是沈明珠进府后,最后一个害死的人。

知府给予的温存转瞬即逝,只是在沈明珠没了孩子的那天才来见她一面,之后便再也没来过,前两天,知府又抬了一房小妾进门,吩咐沈明珠从宝玉轩搬了出去。

她在后宅彻底失了势,永远没有东山再起的希望了。

落差如此之大,沈明珠怎能接受,她不断发着脾气,打砸一切,看见下人犯错,就掐他们的脖子,往他们身上泼滚烫的热茶,逼得他们跪地求饶,才肯放过。

知府也很久不让沈明珠酿酒了,我失了用处,沈明珠看见我便越来越不满意,整日找理由打骂我。

我跪在地上垂眸受着这一切,五脏六腑疼的好像移了位,始终一声不吭。

身上的伤口,和我梦见应风来的次数一起,越来越多。

在梦里,他摸我的额头,脸色心疼,轻声哄着,我呜咽地哭诉,眼泪一直往下流。

应风来,我好疼,我疼的喘不过气,我好想你,我好想去找你。

你等等我,一定要等我。

应风来轻轻抱着我,拍着我的背,什么都没说,梦就醒了。

我擦干眼泪,默默等主母动手,可她那边迟迟没有动作。

我再也等不了了。

时隔四个月,节度使即将再次落榻江南府,沈明珠求知府给她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知府允了,让沈明珠用知府名下最大的酒坊酿造美酒。

这事自然落在我身上。

沈明珠阴恻恻地看着我,「陶夭,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吧?事成之后,我给你彻底的解药,给你足够的银钱放你出府,你可千万不要辜负我啊。」

我怯懦老实地点点头,「夫人放心。」

沈明珠拍拍我的肩膀,语气低柔,「那就好,这可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直觉告诉我沈明珠发现了什么,可是我太急切了。

这份急切,让我满盘皆输。

11

为节度使举办接风宴那日,府内无比热闹,沈明珠装扮上最好的妆容,换上了最合适的衣裳,跟在主母后面迎接贵客。

临出门前,她垂下眼睛瞥了我一眼,弯起嘴角,「陶夭,你也跟着。」

我不算沈明珠真正意义上的婢女,这种大宴,我原本是去不了的。

不过,沈明珠这么说也算正合我意。

我默默跟着沈明珠,站在她身后,觥筹交错之际,我以沈明珠的名义酿造的酒水被端了上来。

我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打开酒坛,倒下酒水,拿起酒杯,就在京城那位大人准备喝下之际——

沈明珠不顾礼数猝然开口:「大人等等。」

我猛地望向沈明珠,此刻全场的目光与我一样,全部聚集在沈明珠身上,沈明珠脸色镇定,不紧不慢说道:「带上来。」

下一刻,四面八方窜出来三四个家丁,我被五花大绑,拖到了宴席中央。

沈明珠起身,面朝知府,跪在我一侧,泫然欲泣,全盘托出。

「大人饶命,之前酒坊来了个酒娘,妾看她手艺好,可怜她独身一人,酒坊遣散都将她带在身边,可谁知这人是忘恩负义的毒蛇,害得妾失了嗅觉,再也无法酿酒。」

「不仅如此,她还用此事威胁妾身,诓骗我无法酿酒必然惹得大人厌弃,妾心悦大人之心太甚,一步一步入了她的圈套,每月给她大把银钱,请她替代妾身酿酒。」

「没想到她却还是三番五次陷妾身于死地,如今还想以妾身的名义毒害朝廷命官,幸亏妾发现得及时,才未能酿成大错。」

「大人,您可怜可怜妾,为妾身做主吧。」

就在沈明珠慷慨陈情自己的苦衷时,一大堆银两和首饰被人端上来倒在地上,沈明珠抹干眼泪,委屈说道:「大人您看,这些都是从这酒娘房中找到的东西。」

顾不上沈明珠这一番颠倒黑白的言论,我死死盯着沈明珠手上那一截断掉的玉镯,剧烈反抗,声嘶力竭,「还给我!」

那地上的金银财宝没有一个是我的,唯独这个玉镯。

这是应风来进城那天答应要送给我的定情信物,他攒了半年的钱,买了一个最衬我的颜色,好生放进怀里,准备回来送我。

那晚,碎掉的玉镯从死掉的应风来怀中掉出来,砸进我的眼睛里。

我那时想象过一万种应风来将玉镯送给我时的神情,可是最后,关于这个镯子,他一句话都没说。

这镯子是应风来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我明明将它藏的好好的,为什么会落在沈明珠手里。

我全然想不到自己接下来要遭受的折磨,只是望着沈明珠,声音泣血,双目赤红,「还给我。」

沈明珠柔弱地倒在一旁,一幅被吓到的样子,知府拧眉,吩咐下人过来,狠狠给了我一巴掌,「区区奴才,胆大包天。」

我脑袋被打向一侧,口中瞬间尝到血腥气,还是执拗开口,「还给我,还给我,沈明珠,你还给我!」

场面实在混乱,节度使缓缓皱眉,呵斥知府好生处理,知府恭敬告罪,当即找了官兵来。

无论沈明珠说的是真是假,为了脸面,知府都会在此将我处死。

官兵还未到场时,我披头散发,被拖到了宴席角落,沈明珠缓缓靠近我,得意地笑,低声说:「我就说为何靠近你就恶心的厉害,原来是你啊,楚桃声,你以为划花脸我就认不出你吗?你这双眼睛,还是和以前一样令人生厌。」

她从袖子里又拿出一截玉镯碎片,眼神讽刺,「我遇见你那心上人的时候,他就站在一个穷摊子上买镯子,我好心招他入赘,没想到他不知好歹。」

「你也一样,放你一命你还偏要找上门来,妄图用一些拙劣的手段坑害我,既然如此,你就去黄泉和你那心上人团聚吧。」

沈明珠松手,玉镯碎片就那样掉在地上,砸出一声闷响,鲜血从我嘴角流出来,我盯着沈明珠,恨意滔天,「沈明珠,你不得好死。」

沈明珠轻声笑起来,头也不回地回到宴席中,宴席重新开始,知府与节度使小声交谈。

再没有人会在乎我的下场。

先前挨打的脸颊肿得很高,官兵已经到场,和知府请示之后,将我重新拖回宴席中央,他们往我嘴里塞了一块腥臭的布料,随即马上动手。

知府在主位上高高在上说着:「如此刁民,胆敢谋害朝廷命官,死不足惜。」

接连不断的棍棒打在我的后背,手臂,双腿,肩膀,身上的衣服被抽得碎开,皮肉翻飞,鲜血四溅。

当年没能打在我身上的痛苦,在我失去应风来之后,如约而至。

我眼前一片模糊,心中一片荒芜,从未感觉如此疲累,沈明珠只不过是小小的县令之女,我本以为豁出一切必能叫她生不如死,没曾想上天却对平民百姓毫无怜悯之心。

应风来,我下辈子宁愿投生猪狗,也不要来这人间了。

恍惚间,我仿佛看见应风来跪在我跟前,如同从前那般珍惜地抱着我,娘子,莫怕。

一滴泪从眼角落下,眼前陷入昏暗的前一刻,我听见远处炸开一个声音。

「住手,都给本官住手。」

12

身上的伤口被悉数包扎好,我坐在雍容华贵的房间里,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谁能想到,那位自京城来的节度使要找的,是天子多年前丢失的亲女。

是即将在知府宴席上被打死的我呢。

当初节度使从江南府离开后,按照皇上给的线索,在全江南翻了个遍,他一一比照户籍信息,最后将目标锁定在曾经生活在新桃县的我身上。

他们打听到我后腰处有一个特殊胎记,因此来找知府,准备借助知府的声望,在江南发出悬赏令,没想到,悬赏令还未发出去,节度使就在血肉模糊的我身上看见了一模一样的胎记。

完全契合的位置,我就是当今陛下流落民间的公主。

对他而言,这乃柳暗花明的大功,对我来说,却是毫无意义的笑话。

「殿下,人带来了。」两个侍卫拖着沈明珠进来,恭敬行礼。

我坐在床上,冷淡答了一声,便面无表情地看着沈明珠。

我的身份被发现之后,沈明珠当即被下了牢狱,她那视她如命的县令爹爹在天子权利面前,什么都算不上,只能在家里干着急。

我昏迷了五天,沈明珠就在牢狱中被折磨了五天,骨瘦如柴,毫无人样,我看着她如今与乞丐无二的模样,忍不住大声笑起来,「沈明珠,高兴吗?」

沈明珠回了神,顶着枯燥脏乱的头发,趾高气扬地开口,「你这个贱人!你怎么可能是公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这辈子都只能是低贱的奴才命才对!」

这番话她被下狱那天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出来,五天的牢狱之苦也没浇灭她的气焰,她气急了,竟朝我挥手打过来。

可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任她欺凌的平民百姓了,沈明珠的手离我还有几丈,就被侍卫紧紧抓住,「大胆!区区县令之女,也敢欺辱公主?」

侍卫反手还了她一巴掌,将沈明珠打的摇摇欲坠。

我扶着婢女慢慢站起来,稍有动作,身上的伤口就泛起密密麻麻的巨大疼痛,我不在乎,蹲在沈明珠面前,拽着她的头发,逼着她仰头看我,「沈明珠,你要不得好死了。」

你的家人,你的靠山,你的一切,都要下地狱。

脸上蒙着面纱,我让人将那位认出我的京城节度使叫了过来,让他带我回新桃县。

「殿下,你如今养病要紧啊。」节度使躬身,毕恭毕敬地提醒我。

沈明珠给我吃的毒药,是市面上最便宜的东西,对身体的伤害也是巨大,虽已解毒,但对身体的亏空不可逆转,需要长期调养。

反正沈明珠任我处置,节度使提议我先回京城面见圣上,之前所受一切,圣上必会为我主持公道。

听完这些,我定定看着节度使,静静说道:「王大人,你可真是会避重就轻,堂堂公主,还奈何不了一个县令不成?还是说,你要包庇他们?」

找到公主的消息早就由驿使传回京城,节度使是必须要将我活着带回去的,他不敢出现任何闪失,听见这话,连忙下跪赔罪,「臣不敢,全由公主做主。」

我弯起嘴角,勒令他连夜带人跟我回新桃县,路上颠簸,我就让人将沈明珠绑在马车后面,沿着山路一路拖行。

我就着沈明珠的惨叫,平静地擦去身上那些从纱布中渗出的血迹。

沈明珠,这还远远不够。

13

清晨,大雾,我们终于到了新桃县门口,看见县令早早带人在门口候着。

婢女搀扶着我下了马车,我站在县令面前,朝后面招招手,就有人将一具满是鲜血一动不动的人形抬了上来。

沈明珠后背已经被磨穿了,伤口深可见骨,手筋和脚筋早就被人挑断,整个人躺在那里,昏迷不醒,不知死活。

县令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他的女儿,看了一眼就撇过头去,身子颤抖。

「咳咳。」我用帕子擦去咳出来的鲜血,淡淡说道:「沈振,你知道你女儿所犯何罪吧?」

沈振猛地跪下,「小官知道……」

我点点头,让人将县令府所有人赶在一处,随意地在人群里点了几下,「这些留下,其他离开。」

等到县令府中只剩下我永远忘不掉的那些脸时,我嘴角含笑,让人将他们全部绑在椅子上,一字排开。

当然,县令也在其中。

我接了桶水将沈明珠泼醒,坐在院子中央,看着沈明珠像一条死狗一样睁开眼睛,她惊恐地望着我,我笑吟吟地为她指了指方向,让她将目光移到她父亲身上。

「爹爹。」沈明珠声音沙哑,眼睛含泪,县令嘴里塞着东西,朝她摇摇头。

好一幅父女情深的景象,任谁来看,都以为我才是那个罪孽深重的恶人。

见准备完毕,我让人点了火把,慢慢起身,走到县令面前,垂眸点火,火舌瞬间卷上县令的衣裳下摆,随即蔓延至他全身。

县令整个人像蜡烛一样燃烧起来。

沈明珠瞪大了眼睛,扭着身子向燃烧的县令爬去,「爹爹,爹爹……爹爹!」

我让人将她摁住,如法炮制,将其余八人全部点燃,他们嘴上的麻布被烧去,院子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求饶声。

「喜欢吗?」我一只脚踩在沈明珠背上,低声问。

「贱人贱人贱人……」沈明珠不停骂着,「我当初就该将你和那贱民一起打死,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我置若未闻,只是让人务必盯着沈明珠看完全程,独自带着一个侍卫,回到了青桃村。

爷爷和应风来,都被我葬在那里。

我找了一把铲子,从他们坟前挖出一壶酒,那是我及笄那年爷爷和应风来一起为我埋下的女儿红,说等我出嫁那天再挖出来喝。

我抱着满是灰尘的酒坛在坟前站了很久,站到日薄西山,随行的小侍卫不得不提醒我,「殿下,天色晚了。」

我颤了一下,回过神来,慢慢打开酒坛,将所有酒水全部倒在这个矮小的土包上。

这女儿红我喝不了了,应风来,你和爷爷一起替我喝了吧。

我现在是公主了,货真价实的公主,不会再受任何苦。

恐怕我以后再也不能来看你们了,你们在那边好好的。

再也不用担心我了。

14

县令的身子在火里烧了两个时辰,火势不够大,没能将他烧成灰,还留了个人形给沈明珠。

我让人将那具黑色的东西和沈明珠日日放在一起,带着一堆人浩浩荡荡回了江南府。

县令死了,接下来就是知府了。

我之前好不容易来到江南府,本想向知府告发沈振的罪状,与我同行的人先我一步,当街状告新桃县令加重税赋为虎作伥,结果被知府以谗害朝廷命官在借口下狱,几天后,我就在乱葬岗找到了他。

那日我为他下葬时我就知道了,官官相护,权力交织,平民百姓命如草芥。

如今我也有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不需要任何借口,便能打杀别人,那些我遇见的人,那些无辜死去的人,我会为他们一一讨回公道。

到江南府的第一日,我让人绑了主母,她跪在下面,没了之前高高在上的样子,额头磕到红肿,「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我笑着让她起来,不再去问她,为何当初答应我会对沈明珠动手,却迟迟没有动静,我只是让人掰开她的嘴,拔了她的舌头。

如此,她日后才不会骗人呐。

我把沈明珠与她的好父亲绑在一起,丢在知府面前,「大人,还认得吗?」

你的美妾室,你的好下属,都认得吗?

节度使皱眉挡在我面前,「公主,够了!知府乃四品命官,不是能随便威胁杀害的。」

我捧腹大笑,猛地扯下脸上的面纱,露出一张扭曲怪异的脸来,「大人的意思是,当朝公主就能受此磨难吗?」

节度使噎了一下,慢慢退下去,我重新盖好面纱,脸上恢复微笑,「知府大人,你待如何?」

知府跪在地上,脸色镇定,显然不将我放在眼里,「臣毫不知情,问心无愧。」

没意思极了,我静静看了他一眼,顺手抽出节度使腰边的长剑,抹了知府的脖子。

鲜血喷溅而出,节度使大骇,「殿下!」

我罔若未闻,蹲下来将知府脖子上的血全部抹在沈明珠苍白凹陷的脸上。

你不是喜欢好看吗?我满足你。

这样多好看。

15

京城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多,节度使日日催我启程回京,我头有些疼,一直僵着没同意。

「殿下,明日若还不走,就别怪我们逼您了。」

下午,节度使将手中的玉盒递给我,我胡乱点头,眼神一直在盒子上。

打开盒子,里面是应风来当初买给我的玉镯,我醒来后找人尽力修复一番,那些裂纹却还是清晰可见,一不小心,镯子就会散掉。

小心翼翼将镯子戴在手上,我这些年瘦了太多,镯子有些大了,稍不注意就会滑下来,节度使下去后,我让人将沈明珠带了上来。

她身上的伤口一直没得到救治,不断腐烂,整个人散发着恶臭,只有一口气吊着,我歪头盯着她瞧了瞧,屏退所有人,拿起房间里的酒就泼在她脸上。

酒水流进伤口,火辣辣的疼,沈明珠眯着眼睛,虚弱地看着我,终于软了态度,「你杀了我吧。」

我没说话,噙着笑看着她,将剩下的酒水一点点倒在她身上。

应风来说我笑着好看,我以前为奴为婢时不能笑,成了公主后,便整日笑个不停。

长久的沉默压垮了沈明珠的精气神,她抖着身子,望着我的镯子,畅快笑起来,她知道她没活命的可能了,临死前也要用最恶毒的话恶心咒骂我。

「还留着这烂镯子,你怕不是还惦记着你那该死的郎君吧?你知道你当时躲在他身下的样子有多可怜吗?你不是公主吗?怎么连心上人都护不住?」

「那种贱民,本小姐要他入赘是抬举他,他居然敢不答应,他就是该死,你也该死,你那情郎的血凉的快吗?你这种下贱的人,买不起什么好的棺材吧?」

「公主又怎样?还不是一无所有,你这种半路出家面目全非的丑东西,有什么人敢要你?你就应该和你那情郎一起死了算了。」

我呆呆听着,没什么反应,脑内一片空白,沈明珠想起了什么,凑在我耳边,声音怨毒,「对了,你可知他当初和我说起你的模样,可是满面柔情呢,他说你长的好看,心里只有你一人,你看看你,如今哪里好看?简直好笑至极。」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掐着沈明珠的脖子,掐到她脸色青紫时猝然起身,拿起床边的匕首,回身朝沈明珠的眼球刺去。

「该死!该死!该死!」

我划烂了沈明珠的脸,割下她的舌头和耳朵,麻木地剖开了她的肚子,沈明珠死了,血流了一地,有些还溅在我脸上。

玉镯也沾上了血,我珍重地将血迹擦干净,像一个游魂一样围着房间里这团碎肉打转。

血腥气飘的很远,没人敢来敲这间房门。

深夜,我走出房门,对守在外面的婢女说,「我要洗漱。」

婢女连忙去找人上水。

我摸着腕上的镯子,垂眸想了想,独自走进夜色中。

我不会回什么京城当公主的,我一无所有,只是青桃村的楚桃声。

闭眼慢慢往下跳的时候,我呆呆地想着,应风来,你千万不要嫌弃我啊。

你在路上走慢一点,我马上就来找你了。

……

「快来人啊,殿下投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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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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