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耶律撒冷
一开始，我以为伟大的是感情。到后来，我相信强悍的是命运。
如果不是次子，我怎么会被迫离开吐蕃呢？
我实在想不通，除了比我年长，他，松赞干布，有什么理由理所当然的占据着继承者的位置耀武扬威？
我始终认定自己比他更加适合草原。
草原的边边角角，一草一木，我都比他更加熟悉。有时候跟他一起去打猎，他甚至会迷路。
在这么一片迷人的地方，或者说，在这么一片自己深深眷念的地方，他都可以如此，他有什么资格留下。
后来我才觉得，你从未想过离开这里，所以你从未想要去刻意记忆这些地方，而我，终究是要离开的。或者说，一直在准备着离开。现在，也终于离开了。
我离开的时候，真是伤感的很。
其实从我第一次开始意识到，我终究要离开这里的时候，我便设想过几千几万次离开的模样。
却没有想到，一直以来豪情万丈的我，却被一个女孩子折腾成这幅模样。
被我喜欢的女孩子，当然不是普通的女子。
大唐最尊贵的公主，可惜一开始见面，就顶着让人难以触及的头衔。
德孝无双文成公主，是那个我又爱又恨的哥哥的，不想要的女人。
呵呵，到这时候我才能对着自己偷偷的承认。其实，不管怎么样，在我的心里面，始终还是把他当做自己最敬爱的兄长。
即使，我一直都那么的想取代他。
而这一刻，我的欲望无比强烈。
而这个死心眼的天真的让我抓狂的女人。居然，深深的爱着他。
爱到了，明明不是冷宫里不受宠妃子生的不受欢迎的女儿，也依然奋不顾身的嫁到了鸟不拉屎的吐蕃这样虽然不至于落魄却依然跟繁华扯不上边，而跟长安的皇宫一比更加没有丝毫可取之处的地方来。
而且，还是顶着别的女人的名字嫁给了他。
我想，我宁愿你抱着别的女人想我，也不愿意抱着我想别的女人。
而当你能够如此委曲求全的时候，是不是代表，真的爱到了无可自拔的地步呢？
两个人在一起，明明是为了开心，可是，明明跟你在一起已经不开心，却还是无可自拔的想要在一起，是不是就是因为很爱很爱了呢？
我了解松赞干布，比他自己更甚。
虽然看着他们是如此的不合拍，我却还是认命的选择了离开。
不是因为我终于磨平了自己的棱角，只是我觉得，他们之间，终究没有我可以插足的地方。
我以为上天对我的考验到此为止。
毕竟，没有想要的权势，没有想要的女人，对于我这样不可一世的性格来说，真是一份无言的折磨。
可是到了突厥以后，一切却依然没有消停。
母后跟老臣们都想要我迎娶淳于嫣落。这个在荒外十三邦闻名遐迩的郡主。
女人太出名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我不喜欢在政治场上太过锋芒毕露的女人。
我喜欢的女人，是像柠笙那样，天真可爱，不问世事，活泼的让我看见她就没有压力，轻松愉快的女人。
我理所当然的表示了拒绝。
可是她居然运用了各方面的力量来*我妥协。
作为一个男人，尤其，是像我这么有抱负的人，就算我知道，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可是被人这样胁迫的感觉依然糟糕的让我想吐。
为了东山再起，为了这个我曾经千万次不愿意接手的突厥国主的位置，我见了她，也在看见她的那一刻起，改变了主意。
不得不说，她是个十足的美人。而最重要的，她居然该死的跟柠笙长的那么像。像的让我恍惚。恍惚间就有了错觉。
后来的后来，我想起这一点，我不知道她长的像柠笙究竟是对还是错。
对于她来说，究竟是喜还是悲。她临死之前，我们曾经为之深深的悲凉感慨过，可是终究都没有的出结论。
后来的后来，我自己反复的想，我才知道，不仅让她迷茫了，也让我很困惑。我想，如果一开始，我娶的她就不是一个貌似柠笙的女人，我们之间的弯路也许会少走一点。
我不会在心里发生了变化也不知道。也许那时候在我脑海里心里反复浮现的朦胧的影子，那个人，早已经不再是柠笙。
只可惜，我不知道。她也不知道。
一直被命运玩弄的两个人，明明深深相爱，却总是马不停蹄的错过。
这样的结局，让我每每想起来，总是无奈的想要呐喊。
我一直在想，如果，如果上苍再残忍一点，再过分一点，再阴暗一点，让她死在我以为的地久天长里面，我该怎么办。
我在以为的几年，几十年，下辈子里面。
我以为，我们还有很多的相处时间里面。
其实，早已经没有她了。
如果，当我自以为的处理好事情回去找她的时候。
如果那时候，她已经死了。
我到底要怎么办。
从来没有人教我，如果喜欢上一个人应该要怎么办。
如果我知道的话，那时候就不会跟柠笙错过了吧。如果我知道的话，那时候也许就不会带着那样的心情娶她。如果我知道的话，那时候我早就该明白，我其实，喜欢你。
我喜欢你。这样的字句，为什么明明就那么理所当然的存在在我的胸怀里，却始终都不能说出口，也始终不能对着她表达呢？
从来没有人教我，如果已经爱上了另一个人，要怎么让自己习惯。
或者，她已经让我习惯了。
却始终不能让我清醒。
我的生活太紧凑，节奏太紧密。强大的压力让我只能拼命的往前走。
我拼命的向前追赶，可是到了最后，我居然不知道我想要得到的是什么。
我那么拼命，伤了身边的谁，都来不及发觉。
还好，跟芙叶丽雅道别回去，那确实是一个晴空霹雳，不过还好，她还站在原地等我。
没有离开。
那短短的一天一夜。后来回想起来，居然是我们之间最美好的日子。
我以为她已经变心，我以为她即将改嫁他人。
她知道我回心转意，她知道我为她守候。
我们琴音传话，才蓦然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像我们这么契合了。
我真是傻，到了即将失去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离不开她。
早已在她在那个夜宴独舞的时候，她笑语盈盈的看着我，她让我去抱着她。她让我去靠近柠笙，她要给柠笙送琴。她愿意放弃名节，她为了我们的过错承担后果。她对着我不再冷静自持，不再端庄贤淑，她呐喊，她哭泣，她歇斯底里的时候。
我真的爱上了她。
她的模样在我心里面那么清晰，为什么，我居然始终没有发觉。
我还自以为，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却原来，不过是泛泛之辈。
我会吃醋，会不安，会害怕……
看见她跟哥哥站在一起，明明知道他们毫无可能，却还是毫无章法的失去了理智。
发完脾气却开始后悔。
即使这样，依然不知道我们的脚步该怎么办停歇。
如果那个时候我肯停下来，如果那个时候我们不都是那么骄傲那么倔强。
我没有孤身一个人去突厥，没有在路上被芙叶丽雅救了。
如果在你受伤的时候，有我相陪。
你会不会，不那么的不安。不那么的没有安全感。
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来不及在你的身边。
不管是开始我不愿意，还是后来我来不及。
终究是错过。
我不愿意承认，我们没有缘分。
情深缘浅么。
我知道，当你最需要爱的时候我不在。
你对我那似海情深的爱，只不过像是可笑的独白。
我始终没有去想，或许就是不敢想，当你一个人的时候，你有没有崩溃过，有没有歇斯底里过，有没有一个人难过的哭不出来，然后再一个人偷偷的好起来，然后再次风华绝代，志得意满的出现在我面前。
她不知道，其实，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如果，她表现的不是那么强势，如果，她肯流露出一点点的柔弱，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可是，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了，又怎么能够怪你？
你只是恰好不知道，喜欢上一个人应该办？
你只是恰好不知道，你喜欢上的那个人恰好不喜欢你该怎么办？
比起你来，我又何其懦弱？何其卑劣？
追求柠笙的时候还敢于去勇敢争取，还敢表达，对待你的时候确实逃避和自欺欺人。
到最后，只收到了你的休书。
到最后，只得到了你的遗体。
你说，你很坏，只能够这样不被我得到的深爱，其实，那不是你的本意，只不过是我应该得到的惩罚而已。
你走之后第三十天。柠笙和我哥哥来找我。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的我是什么模样的，应该满糟糕吧，要不然，他们的表情不会好像看见鬼一样。
其实，这段时间，蓝田老人已经提点了我很多了。
我知道，这或许就是你那时候跟我约定来北海冰宫的理由。
你总是把一切都计划的太好，好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恨你。你怎么能够一直这样的冷眼旁观，即使是对我，也能够这样的井然有序呢？
爱情，难道不是应该让人茫然失措，手忙脚乱的吗？
这样，我是不是也该吃味的觉得，你有些不够爱我？
柠笙他们来的时候，芙叶丽雅刚刚毒发。
她看见我手忙脚乱的把指尖的血液放到芙叶丽雅的嘴巴供她吸食。
她的表情很复杂。
我知道，她一方面，很讨厌我这么快的花团锦簇，流光溢彩了。另一方面，也确实的希望我可以走出阴影，得到快乐。
是啊，你是我的阴影。
你说说，我还没有走出柠笙的阴影呢，怎么就走进了你的阴影呢？
你说，我还没感觉到我走进你的阴影呢，你怎么就离开了我？
柠笙的这种复杂的感觉你也有吧？你不是也在纠结的吗？不知道该不该让我忘记你，不知道该不该对我自私？
你是不是也很想知道我的决定？
呵呵，告诉你，我打算，跟芙叶丽雅换血。
那时候蒙她恩慧，她在体内殖入五蛊救我，如今，除了还她一身健康，我也做不了更多了。
其他的，她要的，对不起，我给不了。
那时候，或许还没有来得及给你，其实，已经全部给了你。
哥哥拼命拦住了我。芙叶丽雅哭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哭。
我跟你说过了，我真的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男人。
她哭的时候，我觉得很难过。她的话，让我更加难过。
她说，耶律大哥，如果那时候我没有认识你，如果那时候你真的就走了，如果那时候你没有在大堂上那么维护我，如果那时候你没有跟我一起离开……
我真的不会变成这样。
你也只是我救助过的其中的一个人而已。
那时候的我，就算情绪有了波动，就算我真的为了你为悸动心跳，可是，我真的没有爱上你，我只是一个人，很寂寞，很寂寞。
我们不是都深深的交流过了吗？
你不是也给了我结果了吗？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郡主她已经死了。
你不可能永远一个人，守着她的尸体过日子。
你根本不是一个你这么简单，你是突厥的国主。
我封住了她的穴道，她就那么泪眼汪汪的看着我，看的我很难过。
可是，谁说我不可能这样一辈子呢？
谁说我的一辈子就如同你们以为的那样呢？
换了血的我，能活三日还是五日，谁说的清呢？
没有想到的是，我能点住你的穴道。哥哥也能点住我的穴道。
他居然代替了我跟芙叶丽雅换了血。
而柠笙，就那么安静的站在一边看着他。
那时候我一直在想，如果那个人是我，如果我在做这样送命找死的事情，你会怎么样？
老实说，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芙叶丽雅。
可是，除了抱歉，我还能对她说什么呢？
可是，说了抱歉又有什么呢。所以最后，我什么也没有说。
我望了她一眼，便跟柠笙一起把哥哥抱进了房间里。我可以感觉到他在我的怀里痉挛。
我可以感觉到他的痛苦。
其实我没有想过他会为我做到这个份上。
可是如果是你，你一定能够想的出来。因为你是那么的聪明而且善解人意。
听柠笙说，哥哥中了云娘子的毒，命不久矣了。她原本想要假装自己对此事有针对性的失忆以安慰他好好的离开。
其实我不太相信柠笙的演技，你觉得呢？
也许是命中注定吧。她想要去寻找的应朝歌来了，而且带了一份大礼。
你知道，谁来了吗？
你一定猜不出来。
虽然，你自诩天下无双的聪明绝顶。
来人是欧阳圣。
你不是说，很羡慕他们之间的感情吗？他其实没有死呢。
看着他一头白发，我总是不可避免的想起你。
我其实，真的很思念你。
思念这么柔情似水的词语，从未想过居然可以跟我扯上关系。
可是再思念你也没有用，天国这一条路，始终不会为我们搭起桥梁。
这样一件不必要和不能够急于求成的事情，让我觉得烦躁而且焦虑。
哥哥吐了很多血，不过听柠笙说，你那时候更加可怜。
我真的很恨我自己，为什么这样那样的时候，我都没有能够陪在你的身边。
如果有人说，如果一开始我就不曾陪伴你从而付出真心，那么现在你离去了，我也会相对应的少很多的伤心。
因为我对你用心很少，所以不会觉得那么的难以接受。
可是，事实上，我难过的快要死掉了。
我觉得我的这副皮囊根本不属于我。
因为那时候没有陪伴着你，因为在你需要我的时候不能给予你应有的真爱，所以我觉得无比的歉疚和自责。
有多少的爱，就有多少的恨。
我这么恨我自己。我怎么能够不爱你呢？
现在你离去了，我才发现，我的难过开始与日俱增的翻倍。
曾经我有机会陪着你的，可是我错过了，而且再也没有补救的机会。
你终于如你所愿的，被我不能得到的，深爱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最近实在是太倒霉了，所以上苍也不忍心再对我们残忍。居然让哥哥活了下来。
后来听蓝田老人跟欧阳圣说，相见欢跟五毒的药理性质是一致的，都是要克服人本来的七情六欲，现在他们以毒攻毒，也就抵消了。
这样的结果，你一定没有想到吧。
这个世界还是有很多的奇迹的。
只是可惜，没有轮到我和你。
始终没有被幸运女神光顾的我们，相隔着天上人间的距离，我也只能说，下辈子，我一定要第一时间找到你，认定你。
我们都不再骄傲，不再倔强，不再任性，不再错过。
我对你夸下海口，心为你滴成琥珀，冷却后，千年后，万年后，爱通透依旧。
只可惜，我对你爱意像明月，明月依然有圆缺。如果这一生的缺能换的下一世的圆，老实说，我依然不想要。谁管得了千万年以后，我只想要这一刻你在我的怀中，却不行。
谁对我说，若把爱意比明月，明月敢为你忘了缺。
如果真能忘了缺，就让我们真的去等吧。
我知道，你一定很想念突厥。虽然你常常表现出疲惫和厌倦。可是我就是知道，你对这个地方的感情，难以割舍的沉痛。
不管是你成就了突厥还是突厥成就了你，这里都是我们的家。
现在，我带你回家。
以后，我若为王，你必为后。
如今，我真为王，你真是后。
只可惜，你不能站在我的身边，风华绝代的挥斥方遒。
也不能站在我的身边笑面如糖，春暖花开。
风乍起，吹皱了你颊边的发。
风乍起，灌满了我高举的袖。
风乍起，抚平我们这一世的伤。
风乍起，一切都将归于平静。
我举了手中的剑，血光溅起的刹那，似乎在模糊的泪光中我看见你笑了一下。
依稀。
笑靥如糖。
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