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李一看到郦晁声音都拔高了,兴奋地应该都上前去握住郦晁的双手了吧。
郦晁没有说话,我用眼角扫了他一眼,见他默默点了个头,居然落座在我对面那桌,整个人就面向着我,躲都躲不过。
我是得有多衰才能哄完了徒弟又撞上郦晁啊!
我心里打鼓了。
我要不要现在就逃?
但是现在出去会不会更引起他的注意?
他脖子上的红玉怎么没有反应了?
我也没想明白为什么我就在他对面坐着,他脖子上那个可以检测是不是妖魔的仙器居然没有反应。
修仙大会上若不是因为他脖子上的红玉泛起了刺目的红光,我这身份也不至于暴露。
既然这会儿没反应,我就……
不逃了吧?
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办呢,徒弟的大手伸了过来,握住了我的‘纤纤小手’,低声道,“别怕,有我呢。”
哇,这句话差点没把我刚刚‘重金’吃进去的饭都给吐出来,我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怒道,“你再动我一下我就退款了啊。”
因为徒弟突然的‘无礼’,我全然忘了我还在躲着郦晁呢,当我反应过来望向郦晁时,我俩正好四目相对。
他夹着菜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我:“……”
俗话说……狭路相逢勇者胜。
我心虚,所以我怂了,先避开了他的目光。
我能感受到他的震惊,红玉居然没有反应,他竟然一点都不知晓!
“繁锦?”
哎娘呀,认出来了!
整个酒家因为天师大人的光临,都把敬佩的、尊重的目光投在他身上呢,他一句‘繁锦’,整个酒家瞬间炸开了锅。
众人瞬间躲的躲,逃的逃,好似我能吃了他们似的。
老李被吓傻了,坐在椅子上望着我,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就是仙乐派的那个妖魔掌门?!”
嗐,看这事儿闹的……
没错,还真是我。
“徒弟,走!”
我从怀里摸出银钱放在桌上,给了徒弟一个眼色我就先逃了。
不管红玉有没有反应,但这天师是真的强!
我可能干不过他,这必须得逃啊,我可是个妖魔……
离开仙乐派我可是带足了法宝符咒出的门,一个疾风咒我已经飞到连亲娘都认不出的地儿来了,疾风咒术时效一过,我就落了下来。
好家伙,正好落在万丈悬崖边。
我惊慌站稳脚步,悬崖边的泥土却蓦地一松,我险些没从边上掉下去。
我还在双手打着晃儿想要保持平衡后退,一只大手及时揽住了我的腰,把我从悬崖边救了回来。
“你怎么来得那么快?”
我拍拍胸脯松了一口气,拉开了徒弟放在我腰间的手,整理好衣服一抬头,见徒弟黑着脸望着我的身后一声不吭,我有种非常强烈且很不好的预感,该不是……
我不知道我要不要装作没看到徒弟的表情,摸出一打疾风咒就丢下徒弟一个人开溜。
“红玉已经记住你身上的味道了,你跑去哪儿红玉都能追到你。”
郦晁不痛不痒地说道,“何不省了力气,乖乖受死吧。”
徒弟一把把我拉到他的身后,用他高大的身躯护着我,凌厉的五官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
“传闻天师得神卜上仙亲传,得了他最心爱的仙器红玉,可分清妖魔。敢问天师,仙器可是发出信号,这附近可有妖魔?”
红玉不是红色的玉,仙器本身与普通的玉无异, 同样是洁白无瑕,是因为这仙器探测到周围的妖魔时会发出强烈红光,故而得此之名,红玉。
我望了眼身后只有一步之遥的万丈深渊,心里发抖。
“这时候还和他讲这么多作甚,再不走的话我们师徒俩今天都要死在这儿了!”
你死可以,我还得活着找回我的身世呢!
这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活了那么多年,还以为自个儿是个人,结果一朝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妖魔,我得死个明白啊!
不,不明白也不能死。
“徒儿说过的,我会保护你。”
嘶,我不是这么教育徒弟的呀,咋个这么死脑筋?
“你得有命才能保护为师我呀。不然我俩都死了,你是上地府守着为师去?”
我拉扯不动徒弟,他就像是个木桩子似的,根茎全部死死抓在地里头,纹丝不动。
郦晁被徒弟的话问住了,我俩拉拉扯扯都没激怒他,反而凝眸望着我,同样问了我一句,“你,不是妖魔?”
我能这时候承认?
“不不不,你这红玉可能年岁太久了,失灵了。回头你得问问你家师尊怎么回事儿,让他给你造一个升级版的。”
郦晁握着脖子上的红玉,和我争辩,“不可能失灵,家师是仙界的上仙,他制造的法器如何能有失误!”
啧啧,这孩子还和我较真。
“那我不管啊,你这红玉见了我没亮,那就证明你不能抓我!我……我也不是心虚,我就是怕打起来误误误伤、伤了你,我可不是想逃……”
郦晁淡定道,“嗯,那你走吧。”
让我走?
我拉了拉徒弟衣袖,“他是不是想诓为师?为师看起来很好骗吗?”
徒弟安抚地拍了拍我的手,“无论他想做什么,徒弟都会保护好师尊的。”
“……”
得,我就不该问他。
他只有这句话。
“你让我走,我可走了啊,可别回头又不认了。”
我迈出步伐,走了两步,回头看见郦晁目不转睛盯着我,并没追上来。
我心底里发毛,为了壮胆,对着徒弟一招手,“徒弟,跟上为师的步伐,为师带你云游天下去!”
我俩就这么气势汹汹离开了。
直到我俩走出郦晁视线范围了,也没见郦晁跟来。
我赶紧停下来摸索我身上的袖带和锦囊,希望能找出什么合适的法器符咒,立刻隔绝味道,离开郦晁的视线范围,越远越好。
“师尊你找什么?”
我没从自己身上找出合适的,于是就对徒弟上下一通摸索了。徒弟僵硬着身子,红着一张脸问了我这么一句。
我这才想起来我徒弟大了,男女有别,我这摸不得。
“为师想找能让郦晁找不到我的符咒法宝。你都带了什么出门?”
“我只带了金豆出门。”
“……”
哎呀,我这脑壳疼……
“为师离家出走恨不得能搬空仙乐派,你居然……你居然这么这么肤浅,就带个钱出门?”
我伸出手掌,“还有多少,全部上缴。”
徒弟摇了摇头,“没了,金豆用完了徒弟能挣。符咒这些哪儿都能买,买了徒弟能自己画,所以没必要带。至于那些法宝……”
他抬头望了天一眼,“最好用的都让你带走了,那些鸡肋我带上了也无甚作用。”
“……”
好……好像是哦?
身为仙乐派掌门,有谁比我还了解仙乐派都有什么法宝?
出门在外用得上的,好用的,不好用的,我出走之前全部挑拣了一个遍,就连佩剑我都带了五把备用。
哦,现在只剩一把了。
穷得都让我给当了。
“去年徒儿下山历练时,遇见过郦晁。他捉妖除魔挺厉害的,是个誓不罢休的人,人虽正义,却太顽固。他现在既已认定师尊是妖魔,放你走不过是一时的,他肯定会一直跟着师尊,抓到你的把柄,然后收服你。师尊的法宝逃不了那个红玉的。”
“你知道的吧?为师我其实就是……”
“你不是。我相信师尊,相信这么多年的相处。”
“……”
我这徒弟挺好,就是傻。
我都说我是了,他还不信。
“你别跟着我了,郦晁要是哪天把我抓了,你看了伤心。你走吧。”
我捂着怀里沉甸甸的金豆,心里沉重,“你走吧。”
“不,我不走。”
“你走!”
“不……”
‘嘭’地一声,徒弟直挺挺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唉,我这徒弟哪哪儿都好,就是死心眼!我要不给他弄晕过去,他肯定得跟着我。
我答应带他走?
没错,我带了啊,这不是中途放下了么。
我从怀里的钱袋子中掏出一颗金豆给他放在嘴巴里头了。
我是为了他好,担心他的钱放在身上不安全,荒郊野岭被人偷了,还给他施了法术不能吞咽,不能张嘴。
他不至于一个咕噜咽了下去一命呼吁,吞金而亡。
这是仙乐派秘术,他醒了自然晓得这个法术怎么解。
像我这么厉害又聪明的师尊,真的是难得难求难遇还难怪啊!
“徒弟啊,真不是为师不想带你走,你这钱,就够带你走这么点路的。为师还得去妖界魔界找爹娘和身世,你跟着为师太危险了。就在这儿歇歇,早点回去吧。”
我蹲下身,把他扶好靠在树旁靠着,摸了摸我这养了十二年的徒弟,叹了口气。
然后挥一挥衣袖,趁着天色还早,我去了人多的方向。
疾风咒这东西是在紧急情况用的,极耗修为,不能随便使用,我只能御剑飞行。
我也不晓得自己落在哪个地区了,找到有修仙的道友一问,这儿正好处在妖魔两界的中间点,离哪边的距离都差不多。
我还正想哪儿离得近去哪儿呢。
没办法,不争气的我选择困难症,我决定今晚吃饱喝足,先去妖界吧,这是我抓阄选择的地点,我就不纠结到底要去哪儿了。
酒家是到处有,住宿的可不多,这儿还是个偏僻的山村。
能碰上同修实属运气好,那人刚好经过此地。
他倒不介意我戴着斗篷,出来行走江湖,大多为了保命不想仇家找上门,这也省了他们看到我的脸就吓跑了。
也不是我吹,我们仙乐派啊,不……他们仙乐派,可是九州大陆第一修仙大派,多少人想进来都进不来,所以作为仙乐派前任掌门,我可是很出名的。
我的画像可是路边算命人手一张,辟邪专用。
同修的道友很友好,见我不知道去哪儿住宿,特地给我推荐了他所住的酒家。
我看着那个七拐八拐终于到达的偏僻简陋又寒酸,门口招牌都摇摇欲坠的酒家,紧咬下唇,不知所措。
“道友可是觉得……有点……”
他见我迟迟不敢进去,脸色有些微红。推荐的酒家这么‘有排面’,的确让人挺不好意思的。
“没有没有。”我连忙摆手认可道,“挺好的。”
我随他一同步入这个很‘大气上档次’的酒家,“道友如何称呼?”
“哈哈哈,我就是一介散修,人称命五。”
“命五?”
“捉妖除魔的命中率只有一半,所以叫命五。”
“哦……还、还挺有意思。”
我尴尬附和,九州大陆散修太多,不出名的,根本记不住。
这命中率还只有一半,命也只有一半啊!
命五还真的是……贴切。
进店以后发现,这家店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可是里头打扫的干干净净,像我这种‘大家闺秀’的女孩子是最爱干净的,因此这家店里,给了我九点九分的高分印象。
为什么不是满分?
如果老板能把摇摇欲坠的招牌修一修那就更完美了。
虽然偏僻,但是划算!
住宿特别便宜,一月才一颗银豆,我豪爽地要了一日最上等的客房。
为了方便我行走江湖,我在客房里头取了斗篷帽檐,摸摸搜搜给自己易容化妆,将我‘国色天香’大美人的脸蛋修饰成了‘貌不惊人’的男孩子模样。
命五见到我的‘真实’容貌时,紧皱着眉头没有开口,看起来就很一言难尽。
“五弟。”
我俩这性格聊天太投机了,我立刻报出我‘三十’高龄,当了命五的‘金哥’。
“金……金哥……”
“五弟可是觉得金哥我长得不够帅气?”怕他为难,我先解释,“这也没办法,出门在外我也不想总是斗篷见人,奈何我长得确实一般一般,我怕吓着了上门要捉妖的顾客。若不是我俩这么投机,我也不会让你看清我的真容。五弟要是觉得我丑,我可以戴上斗篷。”
我以为我解释了以后,五弟能接受我的‘真容’,结果他仍是那副不知所措欲言又止的模样。
最后,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薄纸递给我。
我摊开一看——
【昊天城捉妖除魔榜——第六千八百一十二单捉妖单。
以下是根据受害者描述的为祸昊天城北城村民的某妖模样,昊天城特此重金悬赏十颗金豆缉拿此妖,请广大道友记下画中妖的模样,捉到此妖请到城主家领取赏金。
悬赏金领取时效为三个月。
xx年xx月xx日】
然而画上之妖与我长得……
一模一样。
我怎么能这么衰,易个容还能易成了妖怪的模样……
“五弟……金哥和你说件事儿你可能不相信……那个什么,这绝对是个意外!金哥真不知道这妖怪为何与我长得一模一样。大概是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模样被他看去了,所以……”
解释就是掩饰,何况我自己编的连我自己都不大相信真的有这个可能。
运气是真背。
“金哥兴许真的遇见过这妖怪呢?”
五弟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我,毕竟修仙道友能出来接单降妖除魔的,哪个没点真本事?
妖怪在他们面前,总是有办法能分辨的。
抛开我的真实身份不提,我在人界的这三百年里,还真没有哪个道友看出我是个妖魔。
除了郦晁是个例外。
那也多亏是红玉探测出来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知道我是个妖魔以后,我能受这么大的打击了。
活生生在这世道过了那么多年当人的日子,这说是妖魔就是妖魔,没有一点点防备。
“我见过?”
“金哥有没有印象最近有人一直盯着你看?妖怪想易容成你的模样,肯定近距离观察过你,你可是记得你这段时间都接触了谁?”
五弟神色凝重地看着那张榜单,“这个妖最近可是祸害了不少村民,不能再让他猖狂下去了!我们降妖除魔为的是什么?匡扶大义?不,为的是给老百姓安全的生活!”
五弟很励志,掷地有声豪情万丈,说的就好像我真见过这妖就能立刻捕捉痕迹抓到他似的。
我当年也跟他这么个愣头愣脑一般,以为妖真的那么好捉,实则对于我,妖怪就是那么好捉!
不忍心扎了五弟的心,我还是认同地点了点头,“你容金哥我想一想哈。”
我上哪儿想去?
这个模样我随手捣鼓的,妖怪有可能在我附近盯着我瞧的么?
虽然我不认为我易容成的这个模样,妖怪有什么必要要盯着这么个模样的人来易容,即便这个模样是我误打误撞易的。
这八成应该就是妖怪的真容。
村民受害这事无论和我有没有关系,我这修仙不就为了造福百姓么?何况上头写的赏金足足有十颗金豆呢!
我这个人,呸,我这个妖魔,与别人不同的是,我有种奇怪的体质,我出现的地方,总有妖魔出现。
就是老天送上门的钱,你都不能不收。
“五弟哈,为兄实在想不起来了,不然这样吧,你留在城北安抚村民,我替你去查探一下妖怪的下落,把这妖怪收服了,到时候奖金我俩对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