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迟温衍沙哑的声音抢先一步，他几步冲到刚走出手术室的医生面前，高大的身躯因为极度的紧绷而微微发颤，“我女儿念念她怎么样？”
那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带着疲惫却难掩欣慰的脸，声音清晰而肯定。
“手术非常成功。小千金和捐献者的情况都稳定，接下来就是看恢复情况了。我们会把孩子送到特护病房，家属可以先过去，但要注意保持安静，不要影响孩子休息。”
“成功了……”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又如同春雨，瞬间炸裂在季晚的耳边，滋润了她早已干涸龟裂的心田。
她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幸好及时扶住了身旁的墙壁。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视野瞬间模糊一片。
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可那压抑的呜咽，却比任何嚎啕都更显得激动。
迟温衍紧绷的肩线骤然松弛下来，他重重地向后靠了一下，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随即又立刻站直，目光贪婪地追随着念念小小的身影。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狂喜与后怕，以及一丝不敢轻易流露的脆弱。
念念被护士小心翼翼地推向特护病房，季晚立刻踉跄着跟上，迟温衍也紧随其后。
小小的病房里，仪器发出规律的，令人安心的“滴滴”声。
念念被安置在病床上，身上盖着柔软的薄被。
季晚颤抖着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念念露在外面的一小截胳膊，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尖一颤，但那平稳的呼吸，透过氧气面罩，清晰可见。
她就那样站在病床边，一瞬不瞬地盯着念念，仿佛要把这五个小时缺失的时光，全部都看回来。
她的念念，受了这么大的苦，终于挺过来了。
迟温衍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他的视线同样胶着在念念的脸上，然后缓缓地，移向季晚单薄却倔强的背影。
她的侧脸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神情专注而虔诚。
他喉结滚动，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任何语言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一丝手术后特有的气息。
之前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期盼。
他们在等，等着念念睁开眼睛，等着她再次用那双清澈纯净的眸子看看他们，等着她再次咿咿呀呀地叫一声“妈妈”。
或者，哪怕只是无意识地动一动小手指。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但他们悬着的心，只有在念念真正苏醒的那一刻，才能彻底归位。
时间在无声的守护中缓缓流淌，每一秒都承载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未来的无限希冀。
季晚的手紧紧攥着，掌心里全是汗。
她一遍遍在心底呼唤着女儿的名字：念念，醒醒，快醒醒……
迟温衍也在等，带着满腔的悔恨与一丝卑微的渴望，等待着女儿的苏醒。
也等待着，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季晚的一丝原宥。
夜色渐深，特护病房内只亮着一盏柔和的壁灯，将室内的一切都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里。
仪器的“滴滴”声依旧规律，却不再是催命的符咒，而是生命的赞歌。
季晚趴在念念的病床边，早已不知疲倦为何物。
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女儿恬静的小脸，生怕错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迟温衍则站在她身后不远处，身形挺拔，目光同样牢牢锁在那个小小的身影上，只是那眼神深处，除了担忧与期盼，更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当窗外的月色爬上中天，季晚的睫毛忽然轻轻一颤。
她看见了！
念念那双长长的，浓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扇动了一下，极其轻微，却足以在季晚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念念？”她屏住呼吸，声音细若蚊蚋，生怕惊扰了这脆弱的苏醒。
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然后，那双紧闭了许久的眼眸，缓缓地，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朦胧的，带着初醒的迷茫，却如同最璀璨的星辰，瞬间照亮了整个病房，也点燃了季晚整个世界的光芒！
“念念你醒了，宝贝，你看看妈妈，妈妈在这里！”季晚激动得浑身颤抖，眼泪再次决堤，这一次，却是滚烫的喜悦。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触摸女儿，却又在半空中顿住，生怕自己的鲁莽会带来任何不适。
念念的眼睛慢慢睁大，黑葡萄般纯净的眼珠转了转，最终定格在季晚泪水模糊的脸上。
她的小嘴微微张开，干涩的唇瓣蠕动了几下，一声带着浓浓奶音的，微弱却清晰的呼唤，轻轻逸出。
“妈……妈……”
这两个字，如同天籁，瞬间击中了季晚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她再也忍不住，俯下身，将脸颊轻轻贴在念念的小手旁，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床单上：“哎！妈妈在，念念，我的念念，你终于醒了，妈妈的小心肝……”
迟温衍一个箭步冲到床边，高大的身躯因为激动而紧绷，他看着女儿那双重新焕发生机的眼睛，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沙哑与颤抖：“念念，念念，看看爸爸，爸爸也在这里。”
听到熟悉的声音，念念的小脑袋微微偏转，那双清澈的眸子望向迟温衍。
她的小脸上露出一丝困惑，随即，小嘴又动了动，发出了一声同样稚嫩的呼唤。
“爸……爸……”
“哎！”迟温衍的眼眶瞬间赤红，一股巨大的暖流猛地从心底涌起，冲刷着连日来的恐惧与悔恨。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大手，想要去触碰女儿，却又生生克制住，只是贪婪地凝视着她，声音哽咽：“爸爸在，念念，爸爸一直都在。”
小小的念念，在经历了这样一场大手术后，竟还记得他们，还愿意用她最纯真的声音呼唤他们。
季晚抬起泪眼，恰好对上迟温衍同样湿润的眼眸。四目相对，没有责备，没有怨怼，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空气中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