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素坐在烧的热乎的炕上，拿着手机看玲玲的直播，原来两人也算心有灵犀，都同时想到了直接用酒来烹饪的方法。
“哇，我看到群里面有人爆料，玲玲在录制视频前面的部分时，找了交响乐团，有钱就是豪横。”程素用手扒拉掉裤子上的瓜子皮，拍拍手喝了杯米酒。
没办法，为了拍视频买了不少，现在秉承着不要浪费的原则，都得喝了才行。而一旁的两位老人家已经鼾声如雷，明显是喝醉了。
她转念一想，拎上酒瓶和瓜子，拉着尹尘出了房间。东北的冬天，天黑的早，八点多已经星斗满天，这是在B市的出租屋里绝对看不到的景象。
她手脚并用的爬上后院的墙头，放好吃的喝的，就招呼尹尘上来。尹尘早已经换掉裂开的皮鞋，穿一双半新却十分干净的运动鞋，也不知道是从哪个角落里找出来的。
他三两下窜上墙，在程素身边坐下。不知道为什么，程素没说话，还乐呵呵的看着手机，她正在拍摄天空的素材，只是看起来并没什么头绪。
程素有心事。
尹尘没点破，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银绿相间的口琴，借着微弱的星斗月光，数了数格子，随即放在唇边开始吹动。
程素噗嗤一笑：“口琴好像是我姥爷年轻时用的，岁数比我妈妈还大，你怎么给找出来了？”
“在这个世界，我什么都没有，没办法给你请乐团拍视频，只有口琴。”尹尘试过音准，他已经清理过了，只是因为年代久远，声音难免有些失真。
程素给自己倒了杯酒，酒一直放在热炕头上，现在还温温的：“口琴也很好，你也很好，什么都没有也不影响你的好。”
尹尘没搭话，只是自顾自的吹了起来。程素静静听着，坐火车从B市回到东北的终点站时，总能听到这首歌。小时候只觉听到就代表已经踏足了家的地界。
“《故乡的原风景》，没想到口琴吹奏的感觉，和陶笛的完全不一样……”程素说着说着哽咽了起来，她扭过头去，不想让尹尘看到自己的眼泪：“尹尘，你想家吗？”
“还好，毕竟那是我过去将近三十年所有的记忆。”尹尘将口琴小心的收起来，他轻轻伸手，将程素搂在自己怀里，防止北风吹破了她被泪打湿的脸颊。
程素哭得更凶，手伸进口袋里，掏出手机，照片里有一个小男孩在河边钓鱼，正对着镜头比“耶”。
“这是我姑姑的儿子，你看到他身边装垃圾的桶了没有？红色的那个。”程素哭得泪眼朦胧，用力擦擦，才勉强看清，把照片放大，具体位置指给尹尘看。
尹尘点头：“嗯。”
“我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只有一桶玩具，很珍惜的玩了很久……幼儿园老师送我的旧积木，从外面捡到的娃娃，还有小学从男同学那赢来的溜溜，”程素缓了一下，觉得他可能听不懂：“就是玻璃球，弹珠。”
“如果没记错的话，里面还有初中攒了很久的钱，在两元店买的指甲油、化妆品之类，总之，所有完全属于我的东西，都在这个玩具桶里面。”
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从尹尘心头蔓延到四肢百骸，他难过于程素这些玩具，都是别人不要的东西，她却当成珍宝一样，收藏了二十几年。
就是这些不值钱的东西，也才只堪堪装满一个小桶，而现在，这个桶出现在了别人手里，被用来装外出游玩时的垃圾。
“之前在火车上的时候，我刷到的朋友圈，看到之后打电话过去问我爸，他说缺一个结实的容器，就拿了玩具桶……里面的东西也全都倒在楼下垃圾堆里了。”
程素已经不再哭泣，但尹尘没有放开她。他能感觉到，程素应该是喝醉了才会和他说这些，毕竟两人来到东北已经两天时间，在这个过程中，程素没让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看出来一点不对劲。
“我爸看我脸色不对，说那些只是破烂，是塑料，没有用处，所以他就扔了，他其实知道那些东西是我的宝贝，只是他不在乎。”程素用袖子擦擦眼泪和鼻涕，她睫毛上都结了霜花。
尹尘握住她冰冷的手：“有没有马上过去找一下？”
“他们是一周前出去玩的。”程素摇摇头，知道再怎么样，里面的东西都拿不回来。
尹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宽慰面前这个女孩，据他从程素家人处了解，之前也有过好几次，在未经程素允许，程爸擅自扔掉她东西的情况。
这些在他眼里不值一提的垃圾，是程素安全感的来源，是年幼时一切美好回忆的化身，更是她和这个世界最原始的联系。
这怎么不能算是一种虐待呢？尹尘心里叹息。他看着程素的眼睛，却发现里面又重新盈满泪水：“尹尘，我只是被他丢掉了玩具，但想要努力找寻，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我曾经存在的痕迹。”
“我还有姥姥姥爷，我还有家人，还有我曾生活过的家人、同学、朋友……可你呢，你要怎么办？如果你不回游戏世界，你剩下的就只有记忆。”
尹尘并没想到，程素今晚的眼泪竟然是为了他而流。
“尹尘，回游戏世界吧，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