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肃站在那里，面前是拟好的和离书，他直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会和杨氏走到这一步。
犹记得当年在弘农第一次见到外出游玩的杨惠娘，清雅如兰的气质，温婉明丽的笑容，怯生生地看向自己。
哪怕那时候他在上京已经见惯了多少的国色天香，心头也是被一下子就击中了。
后来得知这是弘农书院山主的女儿，为仕途考虑，他更是不余遗力地对这个单纯的少女展开热烈的追求，哪怕知道她已经是自己同窗内定的未婚妻。
这不仅不会让他知难而退，反而萌生出了更多的征服欲。
他们这样的人才是一类人，杜成堂？再努力一辈子也够不上脚后跟。
所以当他最后抱得美人归的时候，内心更多的是得偿所愿的快感，自己和杨氏，才是门当户对的一对璧人。
他也曾是喜欢过这个发妻的，但是从她知道李姨娘的存在后，这女人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
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再是含情脉脉的，对待自己也不再是温良贤淑。
她甚至不愿意再和自己共处一室，稍微和她亲近一点，那眼里的厌恶恶心都不像是演的。
在她面前的时候，自己无时无刻都不像是个丈夫，反倒像是个罪人，这种不自在让他越来越频繁地宠幸妾室。
不就是一个外室，不就是几个侍妾？
这种放在任何人家都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放在杨氏身上就像是完全接受不了的背叛一样。
但即使是他们的关系到了如此冰冷的地步，他的内心里一直都是把杨氏当做百年后会和自己同穴而葬的发妻的。
他对李氏再纵容，也不会允许她和自己平起平坐，对她再抬举，也不会将一个低贱的瘦马当做同生共死的发妻。
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杨氏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大，闹到无法收场？
“你想清楚了？踏出这个家门后，你我之间就再无瓜葛了。”
他最后的话只是对这杨氏说，没有去管一旁虎视眈眈的杨家人和杜成堂。
哪怕是到了最后一刻，他也不认为杨氏会有舍弃一切离开自己的胆量。
“想清楚了，这一天我想了十几年，早已经在脑海中预演过无数遍，所以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
杨氏几乎是不带任何犹豫地回答了。
她盯着眼前这个忍耐了十几年的男人，从发现他真面目的那天，自己所有的真心和天真，就已经死完了。
这十几年来的相处，正如行尸走肉般的木然。
她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和这个让自己爱过恨过的男人互相折磨到老。
但是没想到上天垂怜，自己还有重获新生的机会。
她拿起一旁的笔，毫不犹豫地写下自己的名字，签字画押一气呵成。
不等程肃反应过来时，那已经签了名字的和离书就已经递到他面前了。
“从此只是陌路人，老死不相往来，安平伯说到做到就行。”
话说到这份上，事情走到这一步，再死皮赖脸的反倒显得自己没风度了。
程肃终于不再迟疑，强撑着冷脸在那厚厚的文书上签字了。
程肃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签的字画的押，只知道他把和离书递过去的那一刻，心也像是立刻缺了一块。
这其中当然不只是对杨氏的感情，那种东西早就被他们这么多年的互相怨怼消磨得差不多了。
他肉疼的是程家马上要割出去一大块肉偿还当年杨氏带来的陪嫁。
他承认，那的确是一笔丰厚的钱财，可是要是不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除非是他以后想被人戳脊梁骨。
“还算你识相，该整理的东西尽快整理，这些年吃进去的好处，也被我吐出来，否则我杨氏能让你安平伯府高楼起，也能让你大厦倾覆。”
看到女儿在京兆府的见证下拿到了和离文书，杨修文也算是松了口气。
虽然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不会简单，但是这背后有多少微妙的博弈与施压，才能促成这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