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真的就这样了吗！
我使出吃奶的劲朝右猛的打了一把方向盘，幸好左侧的车也及时朝左进行了转弯避让。
公交车和汽车就这样擦肩而过。
我只觉得像是在死亡线上走了一遭，心砰砰砰的乱跳，感觉随时要从胸口爆裂开来。
6
那记猛的向右偏转使得本就站的不稳当的醉酒小伙一个趔趄摔倒了车门前边。
为了继续保持直向行驶，我又不得不将车头拉回道路方向。
这一转，又给刚摔过去的黄毛又甩了回来，绊倒在车门前那块小小的上车坪。
「你，你敢耍老子！」
黄毛甩了甩被摔得有些晕眩的脑袋，气势汹汹的捡起灭火器。
这一次，他没再试图抢夺方向盘，而是改变了策略，直接拎着灭火器从隔板的上方猛砸我的脑袋！
灭火器的重量伴随着高处坠落的动能猛敲在我脑袋上。
沉重的嗡鸣感让我大脑一阵阵晕眩。
然而此时的我不能躲。
如果我躲了，方向盘失控，这辆公交车就会朝着江里冲去！
是的，按照刚刚行进的路线，此时我们已经上了跨江大桥。
大桥两侧只有薄薄的金属护栏，根本挡不住车子的撞击！
而跨江大桥有整整8公里。
若是没有控制好车辆行进路线，我们只能一车人连带着这个疯子一起掉进江里喂鱼！
所以我只能忍着。
我能感受到灭火器砸到我脑袋上的闷痛，甚至能感觉到有粘稠的血液顺着我的皮肤一寸寸的往下流，流经我的耳朵，流进我的衣领。
血液入嘴带着浓重的腥味，却刺激的我愈发清醒。
黄毛那一句句不堪入耳的脏话就径直的传进我的耳朵。
「让你这个臭司机不停，不停车！」
「让你这个没皮燕的瞧不起，我五爷！」
「你就，你就活该被人骂，被人做，被人打的，打的狗血淋头……」
相信我，我这辈子从未像此刻一样，如此憎恶一切喝醉酒的人。
如果我还活着……
我希望黄毛你也能活到那个时候！
7
「你这个小子！怎么还打人呢！」
柳大伯实在看不下去了，作为全场除了黄毛外唯一一个还能起身动弹的人，他上前扯住黄毛的袖子，想要夺走他手里的灭火器制止他的行为。
可已经失去理智的黄毛又怎会如他所愿呢！
醉酒小伙眼见有人阻拦自己，那高扬起的灭火器顺势就转了弯，砸在了柳大伯的脑袋上。
只一下，柳大伯头破血流，倒在了地上。
我记得柳大伯之前曾和我说起他得过脑梗，脑袋上曾经开过好长一道疤。
我瞪大了眼睛，酸涩的难受。
「你给我住手！」
黄毛只是看了我一眼，眼里带着不屑。
「打不到你，我还打不过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死老头子吗！」
黄毛挥动着手里的灭火器，砸在柳大伯的肚子上，腰上，腿上。
柳大伯开始时还能发出低低的呜咽，到后来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柳大伯！」
我只觉得我的喉咙一片血腥。
柳大伯这么好的一个人，就这样生生被这个畜生打死了吗！
可黄毛依旧不依不饶的拿着灭火器猛砸六大伯身上的脆弱之处。
我甚至能看见柳大伯的嘴角在不断涌出血沫。
这个畜生！
他简直不配做人！
地中海终于是强忍着身上的伤咬牙走上前，一脚踢在了黄毛肩膀上，两个女孩则趁机将柳大伯齐力抬到身后。
黄毛还想上前，三人就拿着窗框上卸下来的急救钉锤对着他。
胡乱挥打间倒是一时让黄毛吃痛也就不再管他们。
8
跨江大桥八公里。
此时车速已经降到了40。
桥面上江风阵阵，尤其是到了夜晚，风力更是比白天大上一倍。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黄毛又对我张开了魔爪。
他似乎是觉得灭火器砸的不太顺手，他干脆整个人扒在了隔板的缺口处，伸出一只手就往我脸上挠。
「给你脸你不要，那你就去死啊！」
黄毛说着恶毒的话，手往我眼睛所在之处死死扣着。
自眼球传来的尖锐疼痛很快席卷了我的大脑，血色逐渐笼罩上我的右眼。
现在我眼前看什么都是血淋淋的一片。
可驾驶室的位置只有那么小，在黄毛一臂之内我根本避无可避。
黄毛的指甲锋利，他用大拇指死死抠住我的右眼睛，小拇指则插进刚刚灭火器砸出的伤口。
硬物扎进柔软之处，我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
我想伸手捂住眼睛，可朝左偏移的方向盘却容不得我有一只手松开。
我的惨叫似乎还激起了黄毛的恶劣欲望，他的手越发的用力摁在我的伤口之上。
「叫啊，你不是很能叫吗！继续叫啊！你叫的越大声我就越兴奋！」
「谁让你不停车的，那你就继续开啊，开到我，满意为止！」
跨江大桥上，一辆行驶轨迹歪歪扭扭，速度还较之正常车速慢许多的公交车总是格格不入的。
即使这时车辆再少，也有同行的车辆察觉到了异常。
左眼还能依稀瞥见，左侧中间车道的车主打开了右前车窗，朝我大声询问情况。
可我只能发出疼痛的嘶喊，再无力喊出多余的字。
我只觉得眼皮沉重，感觉自己随时都要睡过去了。
可是不行！
桥上江风带来的阻力虽大，车速却仍在就维持在20码上下。
我打开了后车门，希望车厢里的三人能先跳下车等待救援。
刚刚的司机应该报警了吧。
就算没有，他们应该也能获救。
只是车上的柳大伯……
我心中难掩悲痛，却也顾不上这许多。
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我唯一的办法只有忍。
只要我不死，我必要这个醉鬼付出代价！
所以哪怕是为了柳大伯，我都不能松懈，我要忍到最后一刻，看着黄毛受到应有的惩罚！
9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20......
15......
13......
11......
9......
8......
码速降下来了！
我咬着牙，拼着最后一股劲，将方向盘向右转。
「哄」
公交车撞开了跨江大桥的护栏。
剧烈的冲击使黄毛松开了手。
我的身体随着公交车猛地一颤，然后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我赌赢了！我活下来了！
向前冲的劲终于是在护栏的阻挡之下被消弭瓦解了大半，可公交车的前三分之一依旧随着惯性冲出桥面凌空在江面之上。
「停车了！现在知道停车了！怕五爷了？我告诉，你，现在，晚了！就算你，跪地求饶都没用了！」
「或者你喊我声爹，或许五爷我还能大发慈悲的人饶过你！不然，休想，没门！」
随着冲击的惯性，此时的黄毛跌倒在地上，倚靠着门边的把手，仍旧态度嚣张，语气大言不惭。
他摇摇晃晃的起身，手依旧指着我大骂。
「我就是，看不起你们这种司机，不就一个，破开车的，我要你停，你就得停！」
「顾客是上帝，知不知道！我五爷，就是那天王老子！敢不听我的话，我打死你，你都是，活该！」
我抹了手半边脸上的血液。
浓重的血腥味窜进我的鼻腔，血液更是糊了我满脸。
我解开隔离挡板的锁扣，打开公交车的前车门，朝着跌坐的黄毛缓步靠近。
开门的刹那，江风带着凉意吹进车厢。
黄毛冻得一哆嗦，嘴里直嘟囔。
他看见我向他走来，还想拎起手里的灭火器继续朝我扔去，却被我一脚踢开，连带着反手甩了他两个耳光。
虽然现在的我看不真切，甚至走路都觉得天地在旋转，可这几巴掌我是用了十足的力气。
黄毛还想还手，却被我直接摁在了地上。
整个凌空的车厢也随之晃了晃。
这时候的黄毛折腾了一路，早就没了力气，再紧接着被冷风一吹，扇了两个耳光，酒登时醒了一大半。
不过他彻底清醒，却是在双脚腾空之后。
此时的黄毛已然是被我掐着脖子，双脚凌空，底下就是滚滚的江水。
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恐怖吧。
头顶流血的破洞和肿成一条缝还挂着血泪的眼睛。
想来也不是那么美观。
再带上眼里的怒火，或许都能和地狱十八层的索命恶鬼有的一比。
不然黄毛也不会瞬间就被吓的尿了裤子，一股尿骚味随着吹进来的冷风灌进我的鼻子。
连同他的人一样，令人恶心。
10
「师傅，师傅，我，我，我……」
酒醒了的黄毛因为害怕舌头打结，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啊，师傅，你先，先，给我放下去行不行，我我恐高！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有人要杀人了！」
黄毛杀猪般的扯嗓尖叫，然而此时已接近十二点，桥上本就没什么来往车辆，他的尖叫也被江风吹散。
可我并没有因为他的求饶而就将他轻易放下。
公交车身又朝着江中的方向挪移了些许。
整个车身剧烈震颤着，我有些站不稳，扶住了一旁的把手。
黄毛感觉到的震感则更为明显，这一颠簸吓得他差点直接晕了过去。
看着黄毛现在的窝囊样，我怎么也想不到，刚刚就是这个人，一直叫嚣辱骂甚至殴打我干扰公交车正常驾驶，就是他不顾全车人的安危不顾所有人的劝阻在车上肆无忌惮的发酒疯，就是这个人，打的柳大伯奄奄一息，至今昏迷未醒。
瞧他现在这副窝囊样！
欺软怕硬的畜生！
我将黄毛放到公交车地面，黄毛早已脚软的站不直身子，还没等他直起身，我便一拳招呼到他脸上。
「这一拳是给我自己报仇！」
黄毛的身子朝后倒去，为了不让他掉进江里，我扯住他的衣领将他从前门边缘拽了回来。
他的尖叫还卡在嗓子里没喊出去，我下一拳又已经揍到了他脸上。
「这一拳是给柳大伯报仇！」
黄毛的脸被我揍得歪向一边，半边脸颊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
第三拳也紧接着到来。
「这一拳是给全车人报仇！」
「刚刚不是用灭火器砸的很起劲吗！不是发酒疯想要拖全车的人跟你一起送死吗！那我成全你啊！」
我将黄毛拽着拖下车扔到桥面上，提起他刚刚行凶的灭火器用力的砸在黄毛的肚子上。
每一下都用了十成十的力，把先前公交车上生死一瞬时受到的的所有屈辱和恐惧全部加倍奉还给这个醉鬼。
灭火器是灭火用的救命工具，到了黄毛手上却成了他施暴伤人的凶器。
既然他这么喜欢，那就让他自己也尝尝灭火器的厉害！
「求求你了大哥，别打了，嘶好痛，我知道错了！痛死我了啊啊啊啊！」
「我真的错了，师傅，大哥，求你，别打了！」
黄毛不停的捂着肚子想要躲闪砸下来的灭火器，却被我用脚踩着无法动弹，只能硬生生承受着我的所有怒火。
终于，一口血沫从黄毛嘴里喷出。
我放下手里的灭火器，无言的盯着鼻青脸肿的黄毛看。
人总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做错了就该为此付出代价。
没有人可以例外。
11
当我回到车厢正对着车上蜷缩着的柳大伯束手无策的时候，从车上提前跳下去的三个乘客匆匆赶到。
我不敢碰柳大伯，生怕挪动他之后会导致二次伤害加剧他的伤情。
然而三分之一凌空着的公交车却并非是个安全的地方。
我只得守在柳大伯身边。
「司机师傅，刚刚路过的那个司机替我们报警喊120了，我们在跨江大桥尽头也放了路障提醒来往车辆。」
我轻轻应了一声。
「师傅，你的伤，没事吧？」
其实我现在的伤口早已麻木的失去了知觉，就连脑袋也是浑浑噩噩的，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那个酒鬼呢！」
我指了指桥面上的家伙，跟着他们出来。
我走出来后，先前尝试报警的女孩儿眼睛在车厢里扫了一圈，从外边捡回来一块碎石，砸到了车里的监控探头上。
地中海率先冲上前对着地上的黄毛拳打脚踢。
再然后是报警的女孩儿。
最后，连胆子最小的那个女孩儿也流着眼泪挥起拳头朝黄毛砸去。
「你这个人渣！知不知道刚刚是多么危险的情况，还发酒疯打人！司机师傅但凡有个意外我们全车人的命都保不住！」
「你该死，该死，呜呜呜。」
「给我踹的到现在还痛，妈的就没见过这种疯子，自己不要命还想拖上我们一车人！我累死累活半辈子才刚升职混个中层，要是被你害死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你这种人，就该送到监狱里好好反省一辈子！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我坐在地上，颤抖着手从口袋里取出一支烟凑到嘴边点上，静静地看着他们。
「我错了，是我错了，求求你们别打了，我知道错了。」
「再打要出人命了，诶哟，痛痛痛，啊啊啊啊，求你们了。」
「对不起，对不起......」
我没有制止他们的行为，只是强咽下喉咙处翻涌上来的铁锈味，提醒了一句。
「注意点，别打死了，为这种人渣坐牢，不值得。」
黄毛哀求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微弱到快听不见了，几人才松手瘫坐在地上。
12
警车和120没过几分钟就赶到了现场。
医护人员将柳大伯抬上担架送上救护车。
我连着几个乘客也跟着救护车来到医院检查伤势。
万幸柳大伯多根肋骨骨折并没有伤及内脏，算是保住了性命，只不过要在医院休养很长的时间。
我则是颅骨骨折，伴随轻微脑震荡。
右眼处的伤虽然看上可怕，可大多只在眼周附近，并未伤及眼球。
至于地中海和两个女孩儿则大多是皮外伤，做了简单处理之后就可以离院休养。
坐在病床上，警察例行询问案件详情。
「贾武是否是在事发时对你造成恶意伤害，致使公交车失控发生意外。」
「刹车失灵是我在贾武第一次试图抢夺方向盘时发现的。至于恶意伤害……」
我苦笑着，指了指自己缠满绷带的脑袋和右眼。
「警官，难道这还不明显吗？」
「李维同志，事发后你们是否殴打了贾武？并对贾武造成了人身伤害？」
「打了。」
我沉默许久。
「他该打。」
警察又询问了很多其他问题，我也都一一如实回答。
临走前，警察同志站在病房门口回头看我。
「李维同志，不管这件事情最后如何判决，我们都要谢谢你。在危急时刻，即使自身安危受到侵害，仍以百姓生命安全为重，临危不惧，力挽狂澜，拯救了全车人的性命！」
警察同志冲着我敬礼。
「李维，你是个好驾驶员！」
我突然觉得眼眶一热，眼泪不自主流了下来。
13
事情性质恶劣，社会影响巨大，法院的判决很快就出来了。
在给贾武判刑的法庭上，即使是肋骨骨折还不能动弹的柳大伯都要求家属带自己来了现场。
「贾武，在公共交通工具行驶过程中对驾驶人员使用暴力并抢夺驾驶操纵装置，干扰公交车正常行驶，同时对多名乘客实施暴力致使不同程度重伤，严重危及公共安全。」
「现经法院判决，对贾武处以八年有期徒刑，同时依法处以罚金。」
我则被法院判定为为正当防卫，无罪释放。
法庭结束后，车上的四名乘客和家属都来向我道谢。
两个女孩儿更是直接对我鞠了个躬。
「司机师傅，谢谢你，让我们有了继续活下去的机会！」
走出法院的大门，我迎着阳光微微眯起眼，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劫后余生的感觉，真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