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会议室,胥池看着长久没有回应的屏幕,微微皱眉。
大屏对面是正在连线的一群高层。
会议已经接近尾声,气氛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不由得抬头,就看到对面,青年忽然起身。
下一秒,微哑的声音带着细微的电流声响起:“抱歉,我的部分已经结束,暂时离场。”
隔着屏幕,坐在首位上的胥沧沉默了两秒,摆了摆手。
其他人也没当回事,自打四年前小胥董传出病重的消息,就像从前那样退居到了幕后。
满打满算,这位小胥董也就健康了半年,可仅仅是半年,先是处理了胥峰为首的一帮家贼,再牵头处置了白家,打击了港城的走私行业。
干的都是大事。
高层们对他突然的离场行为没多大计较。
胥池走出会议室,看了眼屏幕,还是没有消息,眸光微闪。
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一场朋友被冤枉的闹剧,牵扯出了太多和涂小毛相关的事情。
涂小毛一直是藏不住话的性子,一下接收了太多的信息,总是惯性地想找人说一说。
他不确定,他这个没见过面的“陌生人”,是不是成为了她无奈之下选择出来的倾诉对象。
胥池斟酌着想再发一条,下一秒,对面就回了。
【是狼牙发的。】
【不是我。】
胥池失笑,轻咳了几声,找了个地方坐下,慢慢地敲着屏幕
【抱歉,它主意很大,从前也总是这样。】
下山偷肉,固执地想要和喜欢的女孩做朋友,一开始都是狼牙主动。
【那我替它跟你道歉。】
涂窈沉默地看着两行字。
手指动了动,拨通了语音电话。
另一边,看着忽然跳动的屏幕,胥池怔了怔。
有些缓慢地接通。
“……怎么了?”
略微沙哑的声音在电话那端响起。
狼牙立刻坐正了,有些兴奋地盯着手机。
涂窈牢牢抱住它,拨通的一瞬间,她想,因为她有很多问题想要问。
她想问,不为什么把狼牙送过来,却不来见她。
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她。
为什么她的哥哥们,桑桑,小白,闻语……所有人都没有提起过你。
出口的瞬间,涂窈却忽然地愣住,像是在层层迷雾里,忽然找到了一条早就蜿蜒在前方的绳索。
……是啊。
为什么呢?
她的哥哥们会凭着一双眼睛就来找她,朋友们会从天南地北地赶过来见她,罗妈凭着视频里一个短短的剪影会来找她。
那么他为什么没有过来呢?
一个虽然没有在节目里露过面,却完整地贯穿了整个综艺的人,送她书,和她做朋友,入股她的双孢菇事业的朋友。
为什么没有来见她?
因为生病了吗?
生了什么病呢?
涂窈忽然松开抱住狼牙的另一只手,手机里的网页还停留在仙鹤村。
她立刻重新输入,一秒跳转。
屏幕里,是一串简短的旧年新闻。
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港城小胥董,四年前旧疾复发,重新退居幕后。
涂窈的心脏仿佛一瞬间从几万米高空疾速坠落到地上,整个胸口变得空空荡荡。
她反复地看着这一行字。
看了一遍,两遍,第三遍……
视线最后停下了“四年前”这三个字上。
涂窈呆呆地坐在地上。
……这段时间,她一心想着,如果注定要面临那个选择,她要怎么心安理得地留在她想要留下的世界里。
却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为什么两个世界会融合。
让两个世界融合,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涂窈垂下眼,退出网页,盯着显示着通话中的屏幕。
又是谁,付出了这个代价。
……
长久的沉默,胥池眉心几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
久违的不安浮上来,他刚想问第二遍。
“……你的病很严重吗?”
“严重到不能来见狼牙吗?”
对面终于响起了异常沉闷的声音。
像是伏在膝上磕磕巴巴发出来的声音。
听上去就像是一个随意的疑惑,却在心情不好的影响下,显得格外低落。
胥池一怔,稍稍安了心,沉默两秒,轻声道:
“不算严重。”
他补充:“是一个迟早会好的病。”
无论最后两个世界是顺利融合还是回归原状,链接消失,属于他的气运还是会回来。
他迟早会恢复健康。
涂窈抓着大狗的尾巴,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问:“那为什么不来见狼牙。”
“既然不严重,为什么不来见它。”
放弃了健康换来的东西,为什么不去干预它的结果。
“因为你不想让它知道你生病了,是吗?”
不等他开口,涂窈又继续说:“你怕狼牙知道你生病会舍不得你,就不会留在福利院了,是吗?”
因为爱,付出,都是影响做选择的负累。
胥池静静地听着耳边清脆又困惑的声音。
太久没有听过的声音,就这样不知不觉让他松懈了心防。
“……对。”
电话两端迟迟沉默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涂窈沉闷的声音响起:“……不会觉得不公平吗。”
“狼牙什么都不知道。”
做了这么多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甚至永远都不准备出现。
胥池垂下眼,笑了起来。
“你是觉得,对狼牙不公平吗?”
涂窈张了张嘴:“当然不……”
还没说完,就听到对面声色平静,轻声道:“是。”
“对狼牙不公平。”
“哪怕它很喜欢福利院,喜欢你,也不能否认,我把它送到一个陌生的环境的事实。”
涂窈一怔。
世界或许会融合,涂窈可以拥有两个世界,这是最好的结果。
可如果最后无法融合,涂窈作为毫无记忆的一个崭新的人,就这样面对着世界突然发生怪异的现象,毫无准备地接受另一个世界的家人。
最后还要做一个选择。
毫无公平可言。
早在他向天道提出付出气运的那一刻,本身就是对没有记忆的涂窈的不公平。
他做的,何其像当年天道把十六岁的她带到这个陌生的世界。
涂窈喃喃道:“……那你呢。”
“至于我……”
胥池看着对面,透明的窗台上,映出一张病态的脸。
而耳边,是电话那端穿透过来的清晰,活力的呼吸声。
他知道,涂小毛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
“不会。”
他在为他的私心付出他的筹码,是值得高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