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司珽翻身,双手环臂,不语,心里想的却是关你鸟事。
沈宝柘吃了闭门羹也不灰心,他放下肩上的医疗箱,自顾自的找了张椅子坐。
“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出门向左,有事向阿穆汇报,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有事无事都来找我,我的邀约名单至多可排至法国。”
“关乎你女人。”
顾司珽倏的于黑暗中掀起眼皮。
“你把话说清楚。”
他回眸,灯光骤亮灼人眼,时隔一年,顾司珽终于从沈宝柘手里收到了那一封温瑶最后写下的绝笔,所谓遗书。
“事先声明,这封遗书并非刻意苛责在我手里,我也是受人所托,至于这个人是谁,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信封展开,扬一扬里面的灰尘,一年的时间不算太久,只是光阴易逝,韶华却难以依旧。
「司珽:
见信好,
春去秋来,转眼又是新的一年。
这一年你过的还好吗?最近心情如何?红港的天气又怎么样?
走走停停,一年之后,我的信也如约而至,你是否会感到片刻惊喜?今天是阿满七岁的生日,你又是否还记得?就算不特别庆贺,也别轻易忘记,不要做糊涂爸爸,你一贯优秀,在成为超级奶爸的路上,我由衷希望你保持原有的行事风格。
时间过得真快,在给你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我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四月,桃花开的灿烂,你在读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是九月金秋,红港的秋天,那是一番怎样的光景,真是引人遐想。
我很抱歉我背着你做出如此重要之决定,姐姐的事,我也同样很抱歉,回想十年前,我们姐妹俩在校园每天无忧无虑,心思也透彻,岁月真是一把无情的刀,刀刀入骨,将一个两个本应该笑对人生的人镌刻的面无全非,面对人生只剩下麻木。
在对你撒谎的日子里,每每午夜,我都会受到良心驱使,不安惊醒,等到了第二天,又要扮演出一切照旧的样子,实在是痛苦,好在我的付出也不是没有回报,所有事情因尤家起,因你的婚约起,因我们的婚姻起,因我而起,因我姐姐而起,那就由我来结束。
我想,只是一场手术而已,最坏的结果兴许是我此生瘫痪在床,动弹不得,最好的结果……我自不必多说,倘若能有幸活下来,我想与你像一对普通眷侣一样,每日你忙完工作来找我,我们一起出去买菜,做饭,散步同两个崽崽玩游戏,多么快活。
这些天我也大致体会到,你当初为阿满做穿刺手术的痛苦,真的是好痛啊,痛不欲生,由此对你再次心生感激,我是阿满的生母,你作为父亲,却无私慷慨的赋予了她第二次生命。
你在祖国的另一端还好吗?比起我,我更担心你,出了国不比国内,你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穿暖,都是我每天关心的要紧问题。
望你一切平安,平安顺遂。
倘若手术结果比我料想的还要差……
司珽,人要往前看,一味的徘徊不前只会令人心生怨恨,满是不甘,唯有不断向前看方可战胜心魔,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年前给你的红豆手串一年下来,想来已经斑驳生旧 若我不再你这个时机扔了即可。两个崽崽受形势影响,我暂时放在庄先生的手下看管,望你不要生气,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自会带着两个崽崽归返,你有时很孩子气,这一点不好,得改。
另外与你在两港的这一年,我很快乐,愿新的一年,你也亦如我一般,快乐依旧。
行笔至此,已是全部。
剩下的因果轮回,皆是我自身的劫数。
替我祝阿满生日快乐。
妻,温瑶。
2024,4.15.」
浑身僵硬,再抬首,沈宝柘已轻声叹一口气,主动将自己从小陪至大的好兄弟,搂抱入怀中。
一直以来,顾司珽排斥阿满,不肯与双胞胎亲近,不是因为他对几个小崽心生不喜,而是他无法接受温瑶已去的事实。
接受了,就等同于将阿满还有两个小崽,视为温瑶留下的遗物。
问题是她人都没死!
哪来的遗物?
顾司珽比常人要固执,迟迟不肯接受,换句话说,他的女人死的不明不白,他为何要接受!
“她怎么那么傻!这世上的人那么多,只有她想去当我的盖世英雄,她有这份心,也有这份胆,但她有无想过自己够不够格?她长的这样弱小,她这样的女人,我一只手指就能碾死一个,她还傻傻的向前冲,她到底知唔知道从我接手社团大佬位置的那天起,就早已开始给自己谋算好退路,她什么都不懂,却因为我死了…阿满说的对!我才是害死她的凶手!我憎恶自己,所以讨厌一切与我关的血脉,我才是最该死!”
顾司珽不顾一切的嚎啕,嘶吼,即使有沈宝柘的阻拦,还是一样一样的愤怒崩溃的砸坏了房间里的东西。
他将温瑶留下的遗书狠狠揉进自己怀里,狼狈,身上的贴身黑色高领毛衣映衬出他与一年前相比,明显单薄的身体,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可发妻之死不亚于剜人心肺,令活着的人不死也要脱一层皮,瞳孔赤红。
顾司珽五脏俱痛,哭到最深刻的时候,喉咙“噗”的一声往外吐血,是血雾啊,所谓痛到深处,经脉大伤,也不过如此。
顾司珽跌下身去,眼前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只保持着怀揣遗书的动作,仿佛要把怀中的这张纸揉进自己骨血里。
房间里的动静瞒不过其他人。
阿三和阿斌沉默的站在门外,抹脸,侧过头去瞳孔同样闪过一丝痛楚。
方穆半蹲下身体,肩膀揽过穿着睡裙傻傻光脚站在地板上的阿满,咬牙,阿满直到这时才知道,她的daddy并不是对于她妈咪的离世无动于衷,相反,他是被伤的最深的那个。
所谓情深不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