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来,你走近些,告诉阿姨你刚刚在与谁说话?”
“漂亮阿姨…”
温瑶眼尾湿润,这一刻此心有了归处。
而后几天,温瑶照着小童所说,一个号码一个号码敲动着手中的键盘,往外拨打出去。
多数情况下,这串电话号码的主人是不接的,要不就是不在服务区,根本无法接通。
少数情况下,就比如说是现在,历时一天,电话终于接通了。
温瑶原本在心里打了很多遍的腹稿,知道顾司珽“死而复生”后想要说的很多话,都在这一刻统统消失,变成了纯白底色,温瑶突然哽咽,无声,耳畔靠着电话,将头深深埋进两膝之中。
电话那头亦是无声。
大概是知道她是温瑶,并不是小童,所以这通电话也自然而然的落到了男人手里。
温瑶呼吸声闷闷,在哭。
顾司珽始终沉默着,偶尔温瑶会听到打火机晃动的声音,“咚”的一声,很清脆的一声声响,音波像泉水一样流淌,然后晃动着晃动着,就向外一圈一圈的扩散开,深远,令两颗躁动不已的心为此牵动,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如此这般的通话,在眼前辽阔的海面几乎是一天一次,可温瑶每次都要打到三到四个才能接通。
每次电话接通后,电话里的人都默契的保持缄口不言,一如两人不善言辞的性子。
温瑶就是“滴水穿石”的那一滴水,莹润无声的将顾司珽这颗顽石浸透,直至彻底打动。
海上漂泊的第二十一天,温瑶听到男人那里传来很激烈的枪响,与此同时还伴随着相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战火激烈。
温瑶不知顾司珽现在在哪里,她没问,顾司珽自然也不会说。
不过到底是适合娶进家门的宜室宜家的小女人,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场面,温瑶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就此高悬起来,随着男人时不时就响起的粗喘声交叠在一起,她能感受到顾司珽眼下正在高速奔跑着,野兽一样的呼吸,还有高频率的皮靴落地声。
温瑶一张淡薄的细唇一下褪尽颜色,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握着卫星电话的手紧绷出骨节,睫毛簌簌在颤抖,嘴唇蠕动。
“说话!”
顾司珽瞳孔血红,轰的一声,高大的身躯随着后面的热浪扑倒在地面,尘土溅了他满身,他裸露的胳膊满是挫痕。
他迅速爬起来,再跑,声音发吼。
两股泪水从温瑶的眼眶落下,她的心脏也在这一瞬间仿佛被一柄利刃戳中。
“我想你……”
她说。
可惜电话那头实在太吵,顾司珽并没有听到,然后又是一阵热浪来袭,雨点似的爆破。
“我说说话!叼你老母!你有无听到?!”
“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温瑶连滚带爬从床上坠下,她干涸的嘴唇因为大力的嘶吼已丝丝溢出了斑驳的鲜血,她跪坐在地面,表情很绝望,匍匐,耳畔依然向手中的卫星电话靠紧:“对不起,我错了,我说我错了顾司珽,我其实很爱你,但我从没说出口。”
随后电话再次挂断。
只剩下仍旧在缅北边境线奔跑的顾司珽全脸覆面,架起胳膊,反手给身后的势力开了两枪,身影如鬼魅,暗色沉沉,行动矫捷,并不轻易出手,但每次一出手必定狠戾狂冷,丝毫不下手留情。
他听到了,瞳孔隐约浮现一丝血色,也只一瞬,这就够了。
海上漂泊的第二十四天,温瑶正式怀胎七月,今日天气不佳,平静的海面偶有掀起风浪。
等到了下午,原本晴空万里的蔚蓝天色一下阴云密布,似有暴雨来袭。
老者提前固定好了桅杆,加固了所有容易被掀翻的金属设施。
温瑶今日的晚餐是香煎小银鱼,还有砂锅海鲜粥。
船上的吃食都是有固定数目的,海鲜畅吃,新鲜蔬菜却是少之又少,米面柴油都得按计划使用。
温瑶这几日吃海鲜简直快吃吐,以前在家乡,她最期待在十一二月吃上大螃蟹,如今心愿已了,下船之后她恐怕会有一到两年不会再碰此类吃食。
晚间八点,海上掀起风浪,轻微落了一点小雨,船身左右摇摆,开始晃了。
到十二点,电闪雷鸣,暴雨如注,恰巧她此时腹部传来一阵剧痛,有丝丝泛着淡黄色的清透液体从她两腿之间流出。
“来人啊——!!!”
“来人!!!”
温瑶大着肚子躺在床上,两腿微微分开,屈起,额前的发丝已经被汗浸湿,她努力敲击着周围的墙板,想引起旁人的注意,只是外面的雷雨声太大,船上的老者还有小童他们都忙着在外面抢修补漏,固定桅杆,嘈杂的夜里并没有人听到温瑶绝望的嘶吼。
温瑶的脸上覆着淡淡的一层薄汗,她胸膛一起一伏,她不觉得自己要生,就算是此时宫缩,距离真正的生产还有大半天。
几番求救全都无果的情况下,温瑶只得抱着肚子来回打滚。
时间久了,连打滚的力气都没了。
她十指抓紧耳侧的被单,五官紧紧蜷缩在一起,努力调整呼吸,却在慌忙之中误打误撞的碰到了她放在枕头下的卫星电话。
温瑶意识很迷茫,手中的电话不知道拨了第几次才拨出去。
温瑶知道的,知道这通电话纵使打出去也无用,两两相隔,顾司珽的身上又没有长翅膀,怎么能越过山海来到她的身边,可她就是、就是想听一听男人的声音,哪怕只有一句也好。
绝望中这是温瑶最后一丝卑微的渴求。
“咩事?”
当男人低沉蛊惑的声音在温瑶耳畔响起。
温瑶尽管此时身体已然痛到钻心入骨,仍然在剧烈的震颤中勉强撑起一点精神。
“你那边……今天天气好不好?”